“怎么?我六爷不就过来点个吃食,看来倒是惊动大驾了,莫非诸位,都是陈东家的什么人?”奎六冷笑。

“没错,我是她未来夫君!”

“我是她三哥!”

“我是她表哥。”

“我是她表弟。”

“咳,我,我是她未来夫君的同窗。”

“不好意思,让奎六爷见笑了,他们都是来府试的读书人。这位是我表哥柳青,已经是童生了,今天才到梧山书院登记念书,这位是我表弟沈帆,是榆林县年纪最小的应考学子,那边一圈都是他的同窗,对了,那位榆林县案首江才子也在。”

陈念莞笑眯眯地逐个补充介绍,“我身边这位,我三哥陈念蹇,是抚宁县的案首,这位是曾四公子,是陈家河粉东店东家的四公子,至于最后一位,是我夫君二郎,他们都是青云书院的读书人哦!”

奎六跟一群混混听得眼皮直跳。

怎么这陈家河粉店的东家,认识这么多读书人?

寻常人家出一位读书郎已经很了不起了,这陈东家,什么兄弟表哥,都是进学的?

这得花多少银子?

陈家一干亲家都这么家底厚的吗?

奎六不吭声,心底早已经又重新估量了一番。

要只是抚宁县案首便罢了,这么多读书人,又多一个榆林县案首,随随便便任何一个考出功名,他都惹不起,他还想在这楚州府城的地界混呢,于是赔笑,“陈东家,我不过就是来吃个河粉,不致于吧?”

“哪里哪里!要奎六爷不致于,那我们陈家河粉店也不致于。”陈念莞笑盈盈的,看着奎六最后灰溜溜地离开河粉店,心里暗爽。

呵呵,敢恃强凌弱叫我交孝顺银子?

看看,咱家里都是读书人呢,哪一个拎出来不是前程似锦的?

区区一个地痞无赖,咱们才不用把他放在眼里。

陈念莞飘了,转过身,看着自己身边大大小小的郎君们,再看看那边无形中给自己助了威的榆林县读书人们,豪迈地大手一挥:“今天在座的各位,想吃什么,尽管下单!那费用,我这位东家全包了。”

可不是嘛,省了好大一笔孝顺银子的费用呢!

足足一百两!

登时,那学子们一齐起身欢呼起来。

而后跑河粉窗口的,跑烧味区的,既不客气,也不淡定地纷纷下单:

“那个那个,来一份炒牛河,我早想试试这个味儿了!”

“我也是!炒牛河太贵,平常不舍得吃啊!这次托东家的福了!”

“我要一份烧鸭,”

“我要一份叉烧!”

“我我我,三样都给我来一份,再来两只茶叶蛋!”

……

陈念莞看着争先恐后下单的读书人,眼皮抽抽。

自己刚才是不是,过于大方了?

以为读书人的脸皮薄,就是东家请客,也会不好意思,只表示表示一下吃个一件就行了。

可像这么疯狂点单的??

古话说的读书人的矜持上哪儿去了?

诸位,你们可是读书人呐!

这么不顾形象的下单大吃大喝,斯文何在?

那曾四跟陈念蹇还有沈帆柳青也麻溜地去点单了,陈念莞身边只留下张二郎。

张二郎看陈念莞双眼发直心疼银子的模样,一时想笑,可念及那位奎六爷,又笑不出来。

稍迟后,他跟小姑丈打听清楚了来龙去脉,心里颇不是滋味,几天都神情郁郁的。

原来在他备考的当儿还发生过这等事!

未来娘子遭受欺压,自己不仅帮不上忙,还因为学业被她瞒在鼓里,实在憋屈。

张二郎再一次体会到了身无长物的无可奈何。

“莞娘,让你受苦了!”这日回到榴花巷,张二郎歉疚地对陈念莞道。

陈念莞却是看得很开。

身处这个朝代,能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一介娘子能出来行商,拥有自己的分店,她已经很满意了。

起码她靠着自己的本领吃饭,就不怕会被人指指点点。

便是招揽一起开店的合伙人,看在自己确实有本事的份上,也没看轻自己。

至于经营期间,会遇见像奎六爷这种地头蛇,她也是早有预料的,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大不了破财消灾,等将来自己站稳脚跟,有权势了,还怕这种市井无赖么?

到底是上班也有些年限的人了,这点点小风小浪,对她来说不算啥的。

做人呐,除了最紧要开心,还要懂得审时度势,能屈能伸!

所以陈念莞笑笑,反过来安慰张二郎,“二郎你要是不想让我受苦,努力考状元啊!”

“好。”张二郎一口应允了。

从陈念莞打算资助他读书那一日,他就盼着有一日能成为她的依仗。

而今日,他前所未有的想尽快过府试,考乡试,博得一官半职,把她护在手心,让她再行商时,任何人都不敢再小看他。

想成功的热望,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急切。

*

十日后,府试张榜那一日。

府衙门口早早地就挤满了看榜的学子们,茶寮酒馆里坐得满满的,众人均在耐心等候,等了快一个时辰,府衙大门才打开,里头出来的衙役让门口的学子们推开一下,然后将两张榜单张贴出来。

几乎是府衙一有动静,那人群就**起来,等榜单贴出来后,人们纷纷抬步往那边涌,榜案下很快挤得水泄不通。

陈念莞自然跟着张二郎出来看榜看热闹的。

这等盛事,她还没遇见过,自然好奇。

陪同他们的还有柳青。

见榜单出来时,大家都跟着人群往前头挤,看实在挤不进去了,也怕挤坏了人,张二郎叫陈念莞别挤了,然后就见一个汉子在疯狂从里头挤出来,见到张二郎,笑了:“恭喜张公子,您取中了!”

“取中了?”陈念莞欣喜,也忘记问这人是谁了,“你看见了。”

“哎,看见了,我家四公子着奴婢天没亮就过来好排前首,公子交我的名儿我都看真切了。”原来是曾家的下人。

据他所说,曾四跟张二郎都过了。

曾四这一次只排十一,张二郎依然排名不高,缀在末尾,算是又一次低空飞过。

至于陈念蹇,果然如岑夫子所料,毫无异议夺得第一。

这次青云书院过了府试的,包括曾四跟张二郎,一共过了十个,茶馆里,送完学子后又?????回来府城等候揭榜看结果的岑夫子等人乐得直捻胡子。

不说别的,单说陈念蹇先拿县试第一,又拿府试第一,妥妥的一个秀才跑不掉了,若两个月后的院试,他还能拿第一,青云书院就能出一个“小三元”了。

“陈念蹇?这陈念蹇是谁?”

人群里已经开始有人在喊了。

“陈念蹇啊?不就是抚宁县那个案首吗?”

“哎,不是说他……”

后面的声音小了下去,张二郎跟曾四使了个眼神,两人会意。

陈念莞见着他们的眼神官司,追问了一句,张二郎却笑着避而不答,陈念莞不由念叨一句“神神秘秘”,不过看在他过了府试的份上,没追究。

其实,张二郎跟曾四哪有什么事?

是惦记着他们给陈念蹇押的注,打算赶紧到各个客栈,赌场,把赢的银子拿回来而已。

等让柳青陪陈念莞回榴花巷,自己借口要跟青云书院各位同窗聊聊心得后,张二郎跟曾四便借机有事,溜出了人群。

又一个时辰后,张二郎转了几个客栈跟赌坊,把赢的钱银拿了回来。

陪他的曾四,连续跑了几家客栈,跑得气喘吁吁的。

“好你个张二,原来不声不响下了如此多注!”曾四瞪了一眼张二郎,嫉妒得差点没质壁分离,“赢了多少?”

张二郎嘴角微翘,“秘密。”

“啧!”

曾四满意地抛了抛自己鼓起来的钱袋子,拢入袖中。

两人走在街道上,正经过一个客栈,便见到陈念蹇也从里头走出来,手里赫然也掂着一个荷包正往袖子里藏。

三人相遇,彼此会心一笑。

原来大家都趁这当儿利用合法权利赢了一波银子,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晚上自然是要给张二郎举办庆祝宴席的。

地点就在陈家河粉店。

众人对着两个童生吹彩虹屁,说着苟富贵,勿相忘,还特意买了好些酒,恰好用烧味佐酒,喝得酩酊大醉,得知张二郎不日就要回抚宁县,柳青依依不舍。

要不是张二郎是范山长的弟子,柳青真想叫他入读梧山书院,如此就可以留在府城,随时切磋交流学识。

在两位童生在前头被众人围着吃肉喝酒的当儿,陈念莞则带着柳迟,柳河进了账房,开始清算上个月的收入。

原本账簿跟钱银应该是小姑丈打理的,不过今儿听说沈帆也过了府试,而案首的陈念蹇请客吃饭,他们一家子都去了,于是就留下陈念莞跟三位合伙人一起盘账了。

反正那账簿是陈念莞开店初定下的格式,甚至手把手教过表哥/表弟们简单的筹算。

他们原本学的筹算方式跟现代算术异曲同工,所以很快学上手了。

抚宁县的账簿平时是柳河跟柳氏共同管理的。

在聘请了小姑丈为账房后,陈念莞也将账簿的格式教与了他,而小姑丈也很快学会了,每日的营收跟支出,河粉店一part,烧味区一part,一笔笔算得清清楚楚。

三个人分别算账,很快算出来了。

出去所有商税成本人工等开支后,抹去零头划入店铺运营资本,总盈利一千八百五十两。

若不是铺子是本月第八日才开张的,恐怕一个月能突破两千两。

这其中,开业热销六天的盈利就有五百八十两,一日就差不多进项一百两,可见府城老百姓消费水平之高。

当然,这个月能盈利如此高的另一个因素,是因为恰逢府试,来了许多愿意花钱的学子们。

但,赚得到就是赢了。

三个合伙人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颔颔首,点点头,然后两兄弟抱着蹦蹦跳跳地,唱着我们有银子啦有银子啦,陈念莞亦在一旁看得抿嘴笑个不停。

府城的分店,柳迟柳河两兄弟是每人各占一股的,所以这个月他们两兄弟就合共能拿三百多两了,可不得高兴?

因为获利数额越来越大,如今他们每日都会及时将铜钱银子运到钱庄,然后直接存进钱庄里头,到月底再根据账本的分红,将相应数额划拉到每个人的户头上。

没错,跟她一样,如今柳氏表哥表弟们都在钱庄开户存钱啦。

所以,现在她的积蓄,已经轻易地就超过千两啦。

更别说,还没算抚宁县总店四月份的利润呢!

很好很好,自己成功跨入千两小富婆的行列了。

陈念莞这日美滋滋地做着等回到抚宁县后,数钱数得哗啦哗啦响的美梦,第二日曾老爷便亲自上门来请她喝茶了,顺便,把四月份东店收益里头,该给陈念莞的分成带了过来。

三百两。

捏着曾老爷给的银票,陈念莞很满意,看得出,曾老爷也很满意。

姜还是老的辣啊,从盯上她家做的酱肉干那一天起,不不不,从陈念莞从租到买他家院子的第一天起,他就觉出这丫头片子不一般呐!

这不,跟着她做这档子生意,不过一个月,就获利千两,都亏了他慧眼识人!

分别的时候,曾老爷哈哈拱手,“陈四姑娘,我们抚宁县见啰!”

府试结束,曾四跟张二郎一样,要回青云书院继续念书备考院试了。

不仅是六月份的院试,三年一度的秋闱,楚州府亦是乡试举办之地,届时,这些通过府试的学子,大部分都会又回到楚州府应考,来府城的学子们会更多。

曾老爷这个东家怕是会将店里头的事都托给了曾二,陪着自家最出息的儿子回老家。

“好。”陈念莞也豪气地拱拱手,脚底带风地下了楼去,雀跃得整天笑不拢口,一路上张二郎问她什么,她都笑眯眯地点头直嚷好,让张二郎瞧着也感染了她的好心情,愉悦至极。

他自然是知道为何自家未来娘子这般模样的。

她告诉过他,四月份府城分店给他带来了七十五两的进项。

他也高兴。

这可是自家娘子送自己的干股利滚利赚得的钱银,钱银越多,代表娘子将自己看得愈重,怎能不让他高兴呢?

未来娘子没有嫌贫爱富,他作为她夫婿,也深感荣幸。

她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给了他进学科考这个盼头,将来,还会给自己一个小家,而自己,身为郎君,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张二郎这般想着,捏着荷包,心里早有一个念头慢慢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