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念莞跟柳氏照样在寅时起来,处理了一条差不多两斤重的鲮鱼。

因为是第一日试卖,不敢做那么多,跟先前一样,做了一百五十个左右,多的跟没有处理完的鱼肉留给自家做菜,拿去码头只装了带一百个,另外做了些蘸料,就用桶装着去了抚宁县的码头。

陈念莞还是第一次去码头。

原本想瞧热闹,但她们是出摊做生意的,来得早,到码头的时候河面除了停靠的几艘船舶,基本上没什么人,跟她们这般做吃食的摊贩倒是陆陆续续露面了。

因为昨儿柳氏来过,知道寻常摊贩正常的出摊时间,再加上要来找摊位,所以柳氏跟陈念莞是来得最早的那一批人。

码头附近在县衙划定的范围内摆摊的,都要交摊位费,一般来说,越靠近码头的摊位费越贵。

县衙的人会过来逐摊收取,但对于每日稳定出摊的小贩,位置固定,摊主也跟县衙的人熟悉,算是在县衙里挂了号,便是每月底才收一笔费用。

对于每月只出摊两三日的流动摊贩,或者像陈念莞跟柳氏这般刚开始做并不确定能否持续做下去的新手摊贩,怕月底才统一收的话,人会跑了,所以县衙的人是一日一收。

这些都是昨儿免费送鱼腐的时候,柳氏打听来的。

陈念莞选了个三十文钱的摊位,算是离码头颇远的,将从家里带来的那张桌案往地上一放,便将装着鱼腐的木桶放了上去,拿出一只碗装着鱼腐做招牌,再拿出了酱汁,就算是开业了。

而码头摊贩的叫卖声渐渐多了起来,此起彼伏,随着人流增加愈发喧哗,而各种小吃的香气也弥漫开来,码头瞬间热闹起来。

大概是昨日免费派送起了效果,昨儿吃过鱼腐的食客有认出柳氏的,陆续走了过来。

“陈三嫂,你今儿真的来摆摊了?”

“是啊,昨日不是跟您说了嘛,这就是我跟我女儿做的一点小本生意,您要觉得好吃,买一份怎么样?”柳氏赶紧招呼着,一边利索地从袋子里掏出了一张油纸。

“就是,大叔,新鲜出炉的鱼腐最好吃了,酥脆香醇,鲜滑可口,里头不仅有鱼肉,还有鸡蛋,营养丰富,大叔你跑船的吧?最需要补营养了,来一份怎么样?”陈念莞也直接问,“一份本来是四个的,要觉得太多,看大叔您的份上,一份两个卖你也行。”

“你们母女俩可真会说话。”大叔笑了,“那就来一份四个吧!”

“好咧!”柳氏手脚麻利的给装了五个,用小羹蘸了些酱料在上头,那头陈念莞已经收了大叔十文钱进荷包里,笑:“谢谢大叔。”

有一便有二,其次接着来三。

若说刚开始出摊因此是初次出摊带着羞涩不敢叫卖,等成功卖出三四份后,喜悦不已的陈念莞没了矜持,叫喊起来:“又香又好吃的鱼腐咧,有鸡蛋又有鱼肉,新鲜又可口,一个只卖一文?????钱,大家快来买啊!”

柳氏看了陈念莞一眼,眼里亦是压抑不住的惊讶,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文静的女儿竟然有胆子敢在众人面前大喊大叫。

看着听到女儿的叫卖声围上前来或看热闹或帮衬的食客,柳氏无暇顾及,眼看卖得越来越多,也一改秀才娘子的斯文,学着陈念莞大叫:“又香又好吃的鱼腐咧,大家快来尝尝吧!”

陈念莞看围上来的人多,但买的人少,灵机一动,到隔壁卖馄饨的摊位用一文钱租用了一双碗箸,然后用竹箸夹了一个鱼腐,放到碗里掰开,一些蘸酱,一些不蘸酱,递给了围上来的行人。

“大家先尝尝味道,尝过觉得好吃再买吧!”

“就是,尝尝吧,我们的鱼腐是用鱼肉跟鸡蛋做的,真材实料!”

于是,一碗试吃的鱼腐吃完后,卖出去了两份,陈念莞如法炮制,继续提供现场试吃的鱼腐,随着试吃的人增多,卖出去的鱼腐也越来越多。

陈念莞与柳氏一直卖到晌午,第一天就将鱼腐全卖出去了,累得她双腿直打颤:“阿娘,好累。”

“先歇歇。”柳氏也觉得累得够呛,觉得没带板凳来坐坐歇息一下失策了,再看女儿额头虚汗直冒,心疼:“走得动吗?”

陈念莞摇摇头,恰好看到旁边的馄饨摊位还在卖:“阿娘,我饿了,能吃碗馄饨再走吗?”

“能,当然能。”

于是母女俩搀扶着走到馄饨摊位,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人要了一碗三文钱的馄饨。

等馄饨的时候歇了一会,馄饨端上来后陈念莞吃了两口,忽然想到什么,又快步走到自己的摊位,将方才借来的碗跟筷箸拿起来,装了四个回来,一个放进柳氏碗里,一个放进自己碗里,余下两个,还碗的时候送给了卖馄饨的章阿婆。

“阿婆,这就是我们卖的鱼腐,您尝尝,伴着汤一块儿喝也甜得很。”

章阿婆便是那种流动摊位。

每个月只出摊几次,赚够过活的钱银,就不出摊了,任性得很。

但因为章阿婆卖的馄饨好吃,她摆摊,生意好得很,她不摆摊,吃惯她家馄饨的食客都怀念章家馄饨的味道。

这不,今日一出摊,就座无虚席。

在隔壁摆摊的陈念莞将章家馄饨受欢迎的情况看在眼里,羡慕得很。

哪天自己出摊做到了章阿婆的境界,才是人生赢家!

章阿婆接过那两个鱼腐,瞥了一眼陈念莞,看她将鱼腐浸泡在馄饨汤里头,泡软了才吃,于是如法炮制,尝了尝,道:“这鱼腐新鲜。”

“是吧?”陈念莞笑了,“日后要阿婆要吃鱼腐,随时来找我们就好了。”

章阿婆没吭声。

陈念莞亦不在意,吃完馄饨后,歇息够了,便与柳氏一起回石头街的大杂院。

萱萱早习惯母亲跟姐姐不在,自己寄放在王嫂子处的生活,看她们回来了,也没埋怨,只是殷勤地给她们搬小板凳,递白凉开,小嘴却叭叭叭地说:“姐姐姐姐,你不是说出去赚了银子回来就有好吃的么?什么时候做给我吃啊!”

“不急,姐姐跟阿娘刚回来,先看看我们究竟赚了多少银子好不好?”

“好。”萱萱乖乖地点头,还赶紧走到门口把门给关上了,转身看到阿娘跟姐姐都诧异地看着自己,两只小手绞在了一起,低头,为难:“王哥哥跟嫂嫂数银子的时候,也是像这样要关门的,我学得不好吗?”

陈念莞跟柳氏登时笑了:“好,萱萱学得太好了,过来,跟阿娘,姐姐一起数银子。”

“好。”萱萱一下抬起头,小脸上全是得意,而后麻利地蹬着小腿儿爬上榻,坐在陈念莞跟柳氏中间,看着姐姐将褡裢里的铜钱倒了出来,圆圆的眼睛都瞪直了:“哗,好多铜钱。”

“嘘!”陈念莞跟柳氏都竖起食指让萱萱小声点儿,然后十个一串将铜钱分了出来。

其实不用算,出摊的时候陈念莞就粗略记下了,现场给食客试吃用去十二个鱼腐,余下八十八个全卖掉了,一个一文钱,总共就是八十八文钱,去掉摊位费三十文,所以今日总共赚了五十八文钱。

“五十八文钱。”柳氏欣喜得声音都变了,“莞莞,今天一日我们就赚了五十八文钱。”

“嗯嗯。”陈念莞点点头。

其实如果只卖一百个的话,算上成本,并没有盈利五十八文钱这么多。

只不过是因为现在的食材算是明海大师送的,她们做这门营生没有花一文钱,所以才能赚这么多。

等用完了明海大师送的食材,需要她们亲自去张罗鲮鱼跟香辛料以及油盐时,便赚不到这么多了。

可是今天才第一日卖,知道鱼腐好吃的人不多,等今日的这些人慢慢传播出去后,食客应该会越来越多的。

“莞莞,以后算上成本,我们大概,能赚多少?”柳氏也马上意识到这一点,马上问。

“至少五十文应该会有的。”

“五十文,一个月五十文,那么一个月起码一贯五百文钱,有一两半银子了?”柳氏难以置信,结巴起来,“这鱼腐,有,有这么赚吗?”

陈鸣还在的时候,柳氏也算是三房里的管事,那时候陈鸣在书院的收入一个月也就是一两二十文的收入,再加上朝廷补贴米粮,家境原本不错才是。

只是陈鸣一家是跟父母以及陈家的大房二房一起过活,且他这个秀才也是举家供出来的,他赚来的钱银大部分都上交给了中公,那米粮也是归属阖家的。

柳氏嫁到陈家的时候,陈鸣还没有考上秀才,她带到陈家的嫁妆不多,基本上也花在了供陈鸣读书上。

那时候她手头最多的私房钱也不过是几十文钱,到后来,陈家霸占了陈鸣留下的所有银子,将柳氏母女赶出陈家后,经手的铜钱就更少了。

如今看女儿想出的这个卖鱼腐的营生,竟然几乎能与夫君赚同样多的钱,柳氏摸着铜钱,怎能不欣喜?

“今天还是第一次卖,很多人不过是尝个鲜,等知道鱼腐好吃就会还有一波食客,明天开始食客应该会慢慢增加,乐观估计,前五日大概都能赚这个数,但五日后新鲜劲一过,才能看出具体情况。”

“五日后?”柳氏也在脑海里快速算了算,“那时月满楼应该开业了,有稳定供给他们那边的五十个,码头这边日后就算生意回落,也能保证至少有五十文吧?”

“这倒是!”

被柳氏一提醒,陈念莞也觉得未来可期,到时候加上月满楼那头的进项,那每日就有一百五十文了,那岂不是再一个月就可以赚够四两银子了?

“阿娘,等攒够了四两银子,我们干脆出去租个小院落自己一家子住吧?”

“好啊!”察觉到自家日后有了固定收入的柳氏亦是满心欢喜,抱着捏着铜钱玩儿的萱萱,深深地看着大女儿,“莞莞,你变聪明了!”

陈念莞眼皮跳了跳,不动声色地笑着道:“多亏明海师傅不吝赐教,把我教得这么好,还送我这么多营生的食材。”

“嗯!”柳氏点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阿娘,你知道吗?我听明海大师说,这世上的人,分有悟性的跟没悟性的,没悟性的人,佛家之人再怎么指点,都是浑浑噩噩的,但有悟性的人,只要佛家之人稍一提点,就能大彻大悟。”陈念莞继续面不改色地狡辩,“阿娘我就是那种特有悟性的人,别的人听明海大师一席话,还是一席话,我听明海大师一席话,马上就醍醐灌顶了。”

柳氏笑出声来:“什么大彻大悟的?阿娘可不想你被大师点化,出家当姑子。”

“放心,我大彻大悟并非关于佛道,而是关于厨艺。”陈念莞亲热地抱住了柳氏,“当姑子只能吃斋菜,我可不干呢!”

“行了,今儿累坏了,先歇息一会儿。”柳氏推开陈念莞,看着分好的铜钱,“这么多铜钱,怎么放才好?”

“阿娘您去给鲮鱼换水吧,这铜钱我来藏。”

陈念莞环顾了一下屋子,想了想,留了二十文钱备用,将其余全部放到平时柳氏存钱的罐子,藏到床底下。

柳氏先前还犹豫要不要继续找浆洗的活儿,如今有了五十八文钱做鼓励,她便马上坚定了决心继续卖鱼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