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陈念莞穿上了柳氏特意给她缝制的袄子,见柳氏也跟萱萱穿着新衣,一家三口精神奕奕的。

吃过朝食后,柳氏就要带姐妹俩去陈鸣坟前祭拜。

出门之前,陈念莞抓着院子的钥匙去西厢找张二郎。

按习俗,张二郎在这日也是要回乡祭祖的,不知道他要去多久,陈念莞一家子今日祭拜父亲,明儿要去柳家村拜年,也不知道何时才回,所以便留一副家里的钥匙给他。

张二郎收下了钥匙,看着柳氏一家三口赶着驴车出门,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落。

回海礁村吗?张二郎想起自己失去得族人跟父母,神情茫然。

从发现自己回想不起以前发生的事情之后,已经快过了半年吧?以为会慢慢想起来的事,依然想不起来,甚至先自己双亲的模样,都记不起来。

但想不起来,先祖与父母还是必须得祭拜的。

所以陈念莞母女走后没多久,张二郎也出门租了一辆马车,带着祭品香火回海礁村。

海礁村在往州府的方向,一个时辰的路程,原本是海边的一个小村子,村民多为县衙所雇的盐工,就在附近的盐田场工作。

但那次海啸,不仅整个海礁村覆灭了,还摧毁了朝廷建造的盐场。

事发后,盐场跟海礁村都被官府的人封锁,便是张二郎,也没能进村瞧一眼双亲,在官府的人解封后,怕招惹时疫,这些无人收敛的尸骨都由官府的人统一埋葬。

张二郎也已经认不出自己双亲的骸骨,只得与全村族人同葬在一起。

因此,海礁村曾经的村民,都掩埋在了一片坟包里,只在坟包前头立了一块方碑,粗略计算出受害的人口数,并将名字统一雕刻上去。

张二郎拿着祭品送到方碑前头时,见着坟碑前有放着一份贡品,燃了两炷香,应该是海礁村别户人家幸存下来的亲属来过。

他默然将祭品摆放好,燃香插了上去,而后烧完了带来的纸钱,在坟前坐了好一会儿。

他隐隐觉得,这似乎不对,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惆怅了许久,张二郎慢慢起身,打算回抚宁县,陈姑娘明天要回柳家村,他若赶回去,给她们母女仨做车夫也好。

这般想着,张二郎脸上的郁结消散,又抿嘴微微笑了起来。

陈念莞与柳氏跟萱萱也已经在效外山上找到了陈鸣的坟墓。

原身对陈鸣的记忆已经淡化了,应该是在陈鸣死后,日子过于艰难。

在生存都难以保证的情况下,自然是无暇念及死去的人的,在过得最苦的时候,原身回忆里甚至有一丝怨愤,埋怨陈鸣去救别人家的孩子,也没有想到自己女儿失去父亲的后果。

当然,这只占原身对父亲情感的很小一部分,此外还是崇敬钦佩的感情更深厚。

陈念莞虽然没有见过陈鸣,有关陈鸣的事都是在原身记忆里知晓的,在这位陌生的父亲坟前的情绪明显没有柳氏那般哭着悲恸外露,便是萱萱,也只是默默抓着柳氏的手,眼眶红红地,显是很难过,却是因为见着柳氏而难过,而不是因为躺在坟墓里的父亲。

毕竟,陈鸣去世时萱萱才三岁不到,孩童记忆模糊,根本想不起来父亲了。

祭拜过后,一家人下山回城时,恰好见着来这边山头来祭拜的陈家人。

陈老爹跟陈祥,陈峰以及两房的所有子嗣都在。

按规矩,年初一有资格到先祖坟前祭拜的,只有男丁。

可陈鸣跟柳氏没有儿子,所以柳氏才带着陈念莞姐妹来给陈鸣上香烧纸钱,省得夫君在地府被人欺负。

陈老爹一行人见着柳氏她们,脸色登时阴沉下来,可念及今日是大年初一,先后两次也没在三房人身上占到便宜,反而是陈家连褪两层皮,上一次陈峰锒铛入狱,还是柳氏出面亲自说和才免的牢狱之灾。

这事过后,陈家在青枝巷的权威是全毁了,翻年青枝巷要重新选举里长,陈祥的里长之位怕是没得续任了,陈家人心里是又悔又恨,到底非常顾忌她们,没有发作,默默擦肩而过。

陈念莞看到缀在后头的陈念蹇几次回过头来看她们,似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内疚地转过头去。

母?????女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如今她们算是独门立户,兼之手里又有陈老爹写的义绝书,跟这陈家一门算是断了关系。

再说,他们如今算是在县衙里挂了号,想再使绊子也得掂量掂量,还有陈念蹇考科举的事。

听说今年陈念蹇打算下场考科举,陈老爹到底还是想看看家里能不能再出一个读书人的,也不会让儿子们轻易再无事生非。

一行人经过陈鸣坟墓前,见着清理整洁的墓碑前,上供的祭品不仅有果子糕点,还有那最近卖出天价的酱肉干,眼神里都泛着嫉恨。

那陈峰许久才恨恨地呸了一声:“让她们嚣张!三弟无后,她们便是赚再多,到时候不得还是我们陈家的。”

陈念蹇在后头听见了,脸色一沉。

阿爹他都入狱过一回了,还不能改改性子吗?

因与陈家断绝关系,那柳氏也没打算回陈氏宗族拜年,只是托人送了一份丰厚的年礼回去。

她们回到燕来巷后,便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吃吃喝喝时,便听见门开了,居然是张二郎回来了。

听说张二郎回过了海礁村,无处可去后选择回燕来巷,陈念莞一家也不例外。

毕竟整族人连带村落都没的人,有啥地方可去的?

听张二郎自愿给她们做车夫,母女仨也没客气。

她们一去柳家村,家里就没旁人了,大过年留他一个人在这呆着也挺可怜的,恰好母女仨去柳家村要走山路,有个郎君在,稳妥一些。

所以次日带着送回娘家的许多年货,柳氏跟萱萱坐在驴车上,陈念莞要看风景坐车外,那张二郎骑在驴上鞭子一扬就朝柳家村出发了。

经过两个时辰的长途跋涉,她们顺利抵达了柳家村。

还在村口,便听得村子里四处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村口的大树下聚集着一些穿着新衣裳精神奕奕的老人跟小孩儿,其中就有柳水跟柳叶。

柳水一眼见着陈念莞,大喜过望,一下便冲到驴车跟前:“表姐表姐,你来我家拜年啦!”

“是啊!”陈念莞笑。

后面的柳叶也扑了上来:“表姐,表姐,是不是有带好吃的来我家啊?”

陈念莞哈哈大笑,车厢里坐着的柳氏跟萱萱也探出头来。

“啊,姑母,表妹!”柳水跟柳叶异口同声,而后没等柳氏开口,柳水就道:“我去告诉阿爹阿娘,姑母一家都来拜年啦!”而后迈开小短腿一溜烟地跑了。

陈念莞将柳叶一把抱了上去,跟她一起坐在前辕木上,隔着窗子那柳叶跟萱萱就聊上了,说着过年吃了什么好吃的,收到了多少压岁钱。

赶驴的张二郎回头看着她们,也笑:“柳大舅家是哪一家?”他是第一次来柳家村,不识路呐!

不是说柳大舅一家如今成了村子里的首富,还扩建了新房子吗?

陈念莞正想找人来问问,那柳叶听见了,回头伸出小手一指,骄傲地说:“往那边,村子里最大最好看的房子就是我们家的。”

自从柳家几房的儿郎都跟陈念莞卖河粉卖酱肉后,每房人都赚了不少钱银,陈念莞身为打工人领头人,又听说表哥表弟们赚来的钱银要上交公中六成,自然知道柳家在短短三个多月里赚了多少,等驴车赶到柳大舅家时,才发现柳叶说得没错,全村的房子最大的就数外祖家了。

房子并不是新起的,是就在祖居旁边的扩建的,其中一侧还是邻居家得几块地。

外祖家人口多,四房人里又多了不少子嗣,原本没有钱银,都挤在老旧的屋子里,逼逼仄仄的,等有了钱银后,柳大舅做主,就买了祖屋前后的两亩宅基地,以祖屋为中心拓建,如今每一房人都有了属于自己的院落。

柳大舅房里就有两子一女,大表哥已经娶妻郑氏,如今据说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大表姐已经出嫁,今儿拜年,也带着大姑爷回了娘家,至于最小的儿子就是柳山。

柳二舅房里的长辈是二舅母,三个都是儿子,大儿子柳青在进学念书,二儿子跟三儿子就是柳迟跟柳风。

柳三舅房就简单了,柳河是长子,柳云是长女,还有一位不到三岁的小表弟,如今养在大舅母房里。

至于四房,就是柳四舅跟四舅母,跟一双儿女柳水跟柳叶。

在陈念莞他们的驴车还没抵达柳家门口时,这一群乌泱泱的亲人们都涌了出来迎接她们,个个看着陈念莞母女的眼神都亮晶晶的,仿若在看金元宝,热情得很。

“姑母过年好!”

“表妹你来啦!”

“表姐,表姐,新年好。”

……

这个时候陈念莞就不往前凑了,有柳氏这位长辈做主呢。

所以叫过舅舅舅母后,跟长辈寒暄问好这等事就交给柳氏了,陈念莞在后头指挥着几日没见的表哥表弟们将驴车上的年节礼搬下来。

看着一团祥和说说笑笑的表哥表弟们,陈念莞眼红得很。

家和万事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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