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里其他五户人家还没有开火烧饭,于是陈念莞先用伙房。

看柳氏跟萱萱都瘦骨嶙峋的,平日里应该是没什么好吃的,所以陈念莞阔气地煮了白米饭,又做了金菊鱼,同样用剩下的鱼头鱼骨碎肉熬汤,少了豆腐,就加吃剩的鱼腐进去。

煮金菊鱼的酱汁时,那浓郁酸甜的香味传出伙房,弥漫了整个四合院,有不少人家闻着忍不住便出了门,直接找到伙房里来了,刚好见着陈念莞收芡将酱汁淋到炸得金黄的金菊鱼上。

“唉哟,陈四姑娘,你这做的是什么菜啊?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就是,陈四你什么时候烧菜烧得这么好了?”

“给我们尝尝吧!”

说要尝尝这话的是闻香赶来的花婶子,她看看陈三嫂家做的晚膳,不仅有这道菜,另外还有一瓦罐的鱼汤在灶头上冒着香气,眼馋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伸手就想去抓金菊鱼,被陈念莞眼明手快地挡开了。

“大伙儿知道,我先前受伤了,那伤还没养好呢,这都是给我补身子的。”陈念莞歉意地看着围在伙房的邻居们:“还有我阿娘,这段日子怎么过的大家也看着的,恰好有这点吃的,就是留给阿娘跟萱萱吃也怕还是不够,就不招呼大家了。”

“哎呦,怎么不够?今儿你不是大包小包地搬了那么多东西回来吗?光鱼就有两桶了,你们吃不够,那就多拿几条出来烧嘛!”花婶子笑嘻嘻地提议,“我说得没错吧?”

“花婶子,那可都是我们一家子的口粮,拿出来烧了给你吃,以后我们家吃西北风吗?”陈念莞毫不客气地反问,“我看花婶子家也有很多存粮,光是猪肉没有三斤也有一斤,既然大家想吃,那我不介意负责烧菜,花婶子你拿几块肉出来烧嘛,我说得没错吧?”

花家的家境在六户人家里算是好的,平日轮着花家下厨烧菜时,经常能闻到肉香。

花婶子的脸色一下变了,讪讪然看了看旁人,“陈四姑娘你怎么这么说话的?”

“花婶子怎么说话的,我就怎么说话的。”陈念莞将锅盖狠狠盖上了,还要说什么,被过来拿菜的柳氏扯了扯袖口,这才闭上了嘴。

“不好意思,今晚咱家烧的菜实在不够!下次吧,等下次我们烧多几份,再给大家一起尝尝鲜。”柳氏赔着笑送走了邻居,这才跟陈念莞道:“莞莞,你……”

“是花婶子明知道这是我们的晚饭还想占便宜的。”陈念莞马上阻止柳氏念叨自己。

“行,行,不说了,我们先吃饭吧!”柳氏也知道花婶子的性子,看事情也去了,没再说什么。

这天夜里,陈氏三姊妹第一次吃上暄实的白米饭,还有酸甜可口、酥脆香嫩的金菊鱼,开胃地将一锅饭吃得干干净净的,那鱼汤亦是连渣都没留下,鱼骨被吮吸得干干净净的才丢弃。

等吃饱喝足后,母女躺在榻上,第一次感觉到日子如此充实。

萱萱活泼起来,吱吱喳喳说着陈念莞不在的这段日子,帮隔壁王嫂子做的一件件小事,柳氏亦多了笑容,但眼底还是有挥散不去的愁意。

等陈念莞去烧水洗漱,回来时看到柳氏正在清点她带回来的存粮,“阿娘?”

“莞莞!”柳氏尴尬地看着女儿,局促不安地起身,坐到榻上,“阿娘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陈念莞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柳氏放在双膝上不停搓揉粗糙的双手,听着。

“你知道,你受伤,阿娘给了不少钱银给净尘师傅托她们照顾你,家里……”柳氏觉得难以启齿,“阿娘回来后,便找多了几份活计,想着能多赚几个钱银,最起码,将下个月的房租挣够,那样我们一家子也不会无地容身,可是……”

柳氏哽咽起来,“阿娘没用,挣不到多少钱银,眼看下个月的房租都没攒够,阿娘就想,这些鱼,还有米,能不能……”

柳氏羞于启齿,但陈念莞却明白了。

因为带回来的口粮招惹人眼红,柳氏又攒不够下个月的房租,所以想将这些口粮卖了换钱银。

“阿娘,正好,我也有事想跟您商量。”陈念莞坐到了榻上,问,“阿娘觉得,今日的鱼腐跟金菊鱼好不好吃?”

“当然好吃。”柳氏点头,宽慰,“我们家莞莞原来是有下厨天分的,阿娘以前都不知道。”

“如果我做鱼腐拿出去卖,阿娘您觉得能卖出去吗?”

“卖?”柳氏怔住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拿出去卖?”

陈念莞点点头。

“卖给谁?”

“码头上的那些行?????脚商跟船客,或者是县上的酒楼。”陈念莞知道做营生这事,得争取柳氏的支持,而且还得说服柳氏给自己打下手,所以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可,可是,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柳氏不太确定地问。

若是卖不出去,不仅浪费食材,还赔上了做其他活计的时间。

“可是我们不做,怎么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呢?”陈念莞想了想,去将原身存下来的那个旧荷包拿出来,将里头的铜钱全倒出来。

“一个月的房租是八十文,屋里头的存粮也足够我们吃一个月,也就是说,接下来一个月,便是我们什么都不干,也能填饱肚子。”陈念莞数出了八十文钱给柳氏,剩下的铜钱自己收了起来,“我们卖的鱼腐不需要自己出钱银,那香料盐油也是现成的,无本生意,娘我们就尝试一下吧?”

柳氏被陈念莞说得心动了,但始终没开口。

“阿娘,起码一个月,不,半个月,半个月后要是实在赚不到钱,我们再另外找活路,好不好?”

陈念莞知道柳氏出去做浆洗的活,一大盆十多件衣物洗干净,一洗就是一个下晌,也就挣五文钱左右。

至于说绣活,帕子一文钱一条,荷包五文钱一个,还不是一日能绣好的,哪里能比现在她预想的卖鱼腐那般挣钱?

柳氏思前想后,最终还是点头应承了:“行,莞莞做的鱼腐确实好吃,阿娘就信莞莞吧!”到底是穷怕了,陈念莞画的大饼又太香,让柳氏忍不住地想要去相信。

“那太好了。”陈念莞笑,“我就知道阿娘会同意的。”

这天夜里,心里有事的母女俩都没睡着,寅时就爬起来,借着蒙蒙亮的天光将一条鱼从木盆里抓出来,拿到厨房里处理起来。

鱼腐后期好处理,但前头将鱼肉打成鱼蓉,还有蛋液打发,却是最费功夫的。

所以在打鱼肉跟打蛋液这阶段,陈念莞跟柳氏轮流来,打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总算成功打好了鱼蓉跟蛋液,于是倒油进锅,减柴烧小火,将调配好的鱼蓉放进了热油里。

一条两斤多的鲮鱼其实不仅仅只能炸五十个皱纱鱼腐。

比例调配好后,用上全部鱼肉,起码至少能炸三百多个。

鱼腐眼下是稀罕物,但若是一开始走量卖,便卖不到高价。

更何况考虑到日后这鱼腐要是能走俏,不免会有人破析做法,等别人研制出来后,那总有一日会走上按斤按两卖的路子。

现代她到堂哥的菜馆帮忙时就知道,每逢菜馆推出新菜式不久,城里的其他菜馆就会跟风,也推出类似的新菜。

这是业界竞争的常态。

但目前来说,陈念莞只此一家,她便是要夺得先机控制数量存心做少的。

不过今日她打算免费派送试吃看看行情,还是做了一百五十个左右的鱼蓉,剩下鱼肉便全部拿来熬汤。

差不多炸完今日份的鱼腐时,天已经开始放亮,跟昨儿夜里一般,四合院里头的其他要上工的人家陆续起床了,有闻着香味过来看热闹的,也有早起过来伙房做朝食的,都盯着陈念莞母女。

住在大杂院里就是这点不好,自己做了什么总会被左邻右舍看在眼里,还要面对三姑六婆的议论。

柳氏听女儿说了这鱼腐的卖价,想到眼前这么多都是满满的铜钱,居然要不收钱送出去,心里难免心疼。

但柳氏不是目光短浅之人,兼之陈念莞也说清楚了送人吃能带来的宣传效果,所以尽管肉疼,柳氏对这做法没意见。

帮着女儿将鱼腐装起来时,看还有那么多鱼腐,忍不住道:“莞莞,既然今日这鱼腐不收钱银,那能不能也分给院子里的大伙儿尝尝?”

陈念莞没吭声。

“莞莞,毕竟大家都住同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送点吃食,跟大伙儿关系好一些,日后咱用这公用伙房,他们也会少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

陈念莞这才点头:“阿娘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四合院里,除了陈家跟王家还有花家,另外就是租住了堂屋跟东厢的卢家六口,东厢一双老夫妇,倒座房一对兄弟。

柳氏给每家都送了一碗四个鱼腐,那便去了二十个。

余下的一百二十个,除了给柳氏带到码头去派送试吃的外,陈念莞留了三十五个,用油纸五个一份地装起来,放到昨天清洗干净晾干的木桶里,又装了酱汁,自己喝了一碗鱼汤算用过朝食出发了。

出了石头巷,柳氏与陈念莞分开时,母女俩还彼此打气鼓励。

“莞莞,好好做。”

“阿娘不怕,您可以的!”

说完,母女俩彼此对视着都笑了。

码头往右,县上酒楼多的商业区往左。

陈念莞与柳氏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