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莞在房里头睡不着,惶恐至极。

在现代的时候她无病无痛,无灾无难,没想到穿来这个时代却被人抓了,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那妇人甲跟妇人乙除了困着自己,倒是没有过多为难。

晚饭也烧了送过来,绑住的手解开又绑起来了,如今躺在榻上,她是没半点法子可想。

她如今才知晓,自己有多势单力薄。

便只为了得到做河粉的方子,不过赚多几十两银子,就被人盯上下毒手了,她们还一点防范也没有。

就算这一次,拿出河粉的方子息事宁人,下一次呢?

陈念莞想起妇人甲看自己不怀好意的眼神,心里隐隐发怵,就怕,她们将方子讨要到手,也不放人,也轮不到她担心什么下次的事?

陈念莞正慌乱地胡思乱想,听得外头的异动,心不由得便提了起来,那房门外传来了一声闷哼,而后,门扉便被轻轻推开了。

陈念莞挣扎着从榻上撑起身子,昏暗中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蒙面人,心里才惊呼一句不好,那身材颀长的蒙面人一边将面巾拉下来,一边轻呼:“陈四姑娘,我们来救你了。”

陈念莞见到这个人,再听这个声音,松了口气,眼眶一红,有热热的眼泪想涌出来,又忍住了。

是张二郎。

再看到后面跟着的,居然是那个乞儿小佑!

陈念莞没来得及问,张二郎早大步走到榻沿,将她的身子扶了起来,扳到后面,去解绑住她的绳子。

陈念莞心里吃惊他们是怎么这么快找到自己的,等听说事情原委,脸都黑了。

她是穿过来的,跟陈家那伙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再说,原身会死,就是陈家那群人给逼得走投无路。

回抚宁县后,那陈家的人没来找过麻烦,她也不愿意跟他们扯上关系,毕竟她不是原身,别说跟陈家的人没感情,有也是憎恶,怨恨,自然主动忽略了。

便是柳氏半个月前说了陈老爹跟陈峰到码头的事,她也没在意。

如今听说这事幕后指使或许就是陈家,当即心中愤慨。

害死原身没有半点愧疚之心,竟然为了河粉的方子出这种绑人的恶计,他们的心是有多坏?

张二郎要带陈念莞离开时,陈念莞改变了主意:“我不走了,你们明天去报官,带官兵来直接抓人,那时候再把我救出去。”

张二郎是个聪明的,当即明白陈念莞想做什么。

如果他们今日就这么将陈念莞带走,也就揍这宋牙婆家里几个看院的事,没有办法指证宋牙婆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掳人,更牵扯不出陈峰,这事会轻飘飘地就这么过去了。

可要是明儿带官兵来救,现场拿人,失踪的陈念莞就在屋子里头,是能给宋牙婆定罪的证据,到时候上堂,就不是宋牙婆上下嘴唇一说就能脱罪的。

陈念莞要教训敢捉自己的宋牙婆,也给那些想打自己主意的人一个教训。

可,要留陈念莞在这里过夜,张二郎不放心,最后商议,他先回燕来巷,留小佑在附近保护陈念莞,于是又将陈念莞的手照原样绑了回去。

张二郎与小佑刚走,见外头放倒的护卫,宋牙婆带人就闯了进来,看陈念莞还在,从被衾里探出睡眼惺忪的脸,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登时松了口气。

回头关上门时,宋牙婆那张凶煞的脸隐隐透着不安。

宋牙婆在抚宁县干这行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强买强卖,掳人勒索,也不是没少干,今儿见院子里的护院被人揍晕了几个,这关押陈念莞的房门门口的打手也昏迷过去,以为是来救人的,如今见人没事,心里怀疑开了。

靠着卖人这一行当,宋牙婆跟县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也有来往,谁家要买丫头或小厮,谁人不知宋牙婆手里的才是好货?

是以宋牙婆狐假虎威这些年,活得风光,再说她这院子里还买了这么多护院跟打手,轻易没人敢招惹她。

今儿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闯了进来,打伤了几个人,这屋里头却啥都没丢,要是闯门的盗匪或救人的,她知道仇家的来意,还能应对下策,可来人意图太古怪,宋牙婆揣摩不到,心才不安。

宋牙婆再发派护院跟打手找了一圈,没见着人,这才放心回房歇息。

再说张二郎,回到燕来巷后就将陈念莞的下落跟她的打算告诉了柳氏跟众人。

柳氏一边松了一口,一边还是担心不已。

宋牙婆那地儿就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就会出事,女儿还那么心大敢留宿?可想想她的做法,也是没错,只能祈祷这夜赶紧过去,等明儿一早马上去官府报案捉人。

这一宿屋里的人都没睡觉,第二日也无心出摊了,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于是煎熬过一夜后,张二郎与柳氏带头就带着众人去了抚宁县官衙,那衙门一开,县令刚上值,就接了他们的报案。

听说又是青枝巷里长陈家三房的事,前头柳氏在衙门外大闹的事让黄县令记忆犹新,心里还对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陈三嫂有点忌惮,当即派了捕头带着一队捕快去拿人救人了。

张二郎与柳氏带着捕快赶到宋牙婆家里时,那守在院门口的护院被捕快拿下时,宋牙婆才刚刚起身,见着捕快,昨儿夜里冒出来的那股不安是落到了实处,却也不怕,当场破口大骂,说官兵扰民。

柳氏知道女儿是这贼婆子抓的,也不怵,当着众人的面给她扇了两个耳光子,而后跟着张二郎闯进房里去。

陈念莞一宿不敢睡,便怕夜长梦多出事,到天亮时才实在忍不住,迷迷糊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听到屋外传来柳氏的声音,当即清醒过来,到柳氏冲进来扑到榻边,担心受怕了整整一日一夜的委屈全爆发出来,哭倒在柳氏的怀里。

那捕头见人当真在宋牙婆屋里头找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马上就要将宋牙婆押回县衙。

那宋牙婆一行人被送官,骂骂咧咧的,竟也不怕。

等到了堂上,黄县令问罪时,宋牙婆头一昂:“什么罪?老婆子我哪里有拐卖良家姑娘?这人明明是她陈家卖我的。”

柳氏愣了,陈念莞却是高兴,她还想要怎么让宋牙婆攀咬出陈家的人,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呢,没想到宋牙婆竟然主动说出来了,一时没注意到在场的众人脸色不对。

问清楚宋牙婆卖陈念莞的是谁,那黄县令就着人去陈家请陈峰了。

结果陈峰来的时候,那陈老爹也来?????了,陈家左邻右舍见着上门的捕快竟然来传唤陈家的人,一时好奇,也跟着来到了县衙的公堂上。

陈老爹眼看事情越闹越大,脸色是极度难看。

陈峰心里也是慌得一匹。

昨儿柳氏到陈家闹事就让他担心事情不受控制,后来好不容易被传口信的乞儿引走了,匆匆去提醒送信的人今儿别露面,别被柳氏逮住了什么马脚,却不曾料,这柳氏居然报官,带着捕快找到宋婆子家里头去,直接将陈念莞救出来了。

“陈峰,这宋牙婆说,陈四姑娘是你卖与她的,可有此事?”

黄县令一问,陈峰还没有答,公堂下早是一片嘘声。

便是穷苦人家,若不是遇上天灾人祸,或是实在山穷水尽,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舍得将自家的儿子女儿卖掉,更何况如今圣上铁腕治国,朝政廉明,便是这沿海贼寇,前些日子也清剿驱逐,眼下算是太平。

这陈家可是青枝巷的里长之家,家境该是比一般小户人家要好,竟还发生这等卖儿鬻女之事?

况且卖人还是被卖人的叔子?这里头不用编排,都能让人想象其中的猫腻。

堂下不乏是陈家的邻居,当即鄙夷唾弃起陈家男丁来。

陈峰听着那嘲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再看看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宋牙婆,大有一副他敢不认就供出一切大家一起倒霉的表情,咬咬牙,点头称是。

堂下旁听的百姓喧哗更甚,那柳氏得脸更是阴沉乌黑,就连黄县令,看陈峰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蔑视。

然而吵归吵,蔑视归蔑视,这案子还是要审的。

听黄县令一同审问后,略略过堂,不顾沸腾的民意就要把宋牙婆跟陈峰放了,陈念莞才懵了。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女性在这个时代根本无足轻重,便是亲弟弟,卖自家姐妹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如今卖自己的人是原身的长辈,二叔。

也就是说,这一次柳氏要是没找人救出自己,届时自己就算被宋牙婆卖到秦楼楚馆去,错得也不是陈峰,而是自己命该如此?

这一次姑且算是没事,等下一次陈峰想卖自己了,不用告诉谁一声,卖了就卖了?合该自己倒霉,摊上这样的族人?

陈念莞气得脸都煞白。

柳氏亦浑身颤抖起来,眼看黄县令轻拿轻放,终是忍不住了:“大人,民妇要告这陈峰。民妇跟陈家早就断绝关系了,从陈家分了出来,民妇才是陈家三房的户主,陈峰无权卖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