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会试了。

为参加复试早就从书院就搬回香桂街的曾四,还有从国子监回到这边的陈念蹇,跟张二郎都聚在了书房里头。

这些日子以来三个人基本上都呆在书房里,足不出户,窝在书房里头看书,不时对题切磋。

他们也是在今日,与天下其他学子们一般,收到了圣上下旨意确定的考官。

一般来说,主考官一名,副考官共三位,另还会有不下十八名的审考官,以及贡院考场负责现场监考的内、外帘官,监察官吏等等。

朝廷之所以这一日才宣布主持会试的各路考官,为的就是打这些个学子们措手不及。

平时府试,乡试,不少学子都会揣摩考官心思,以此针对性准备温书,但明儿下场会试,短短一日半日的时间里,这些学子们如何去打听考官的喜好偏爱?所以只能凭真本事上了。

对于那些初次来京赴考,在京城里毫无根基的读书人来说是这样,但对于在京城开了多年的书院来说,却正是显露自家书馆底蕴的时候,利用人脉声望,在圣旨公布之前,自然不敢有所动静,但圣旨公布之后,都会召自家学子回书院一趟,将提前获得的信息授与书院里赴考的弟子们。

那曾四已经回过梅麓书院,聆听过书院里夫子的提点才回来的。

陈念蹇更不用说了。

国子监自然是比任何书院都最清楚朝中有资格出任这次春闱考官的各位大人跟学士,早早地就给他们打探完摸过底。

今儿三人聚在书房,就是互通有无的。

只是到最后,发现考官众多,并且每个考官的喜恶并不相通,反而对于届时如何作答,变得愈发踌躇起来。

“那考官大人们可不是吃素的,要这般刻意揣摩喜好,让他们看出了我们是故意迎合,会不会弄巧成拙呢?”

张二郎最后问。

陈念蹇与曾四彼此看了一眼,默然,最后到底在考场上采用何种解题议题方法,还是自个儿才心中有数。

三位举人老爷要在贡院里连考九日。

与乡试一样,会试亦是连考三场,每场三天。

考的内容也类似,均为四书五经跟策论,但策论的比重会偏高一些。

给三位举人老爷们准备考篮行囊的,自然是陈念莞了。

没办法,陈念蹇是自家堂哥,那陈峰是个混不吝,来京不过是想着吃吃喝喝,压根儿靠不住,至于曾四,陈念莞可是答应曾老爷要看顾好人的。

反正准备一个考篮一份包袱,跟准备三个考篮三分包袱,也没多大区别。

一路陪着夫君考过来的陈念莞早已经得心应手了。

笔墨纸砚,吃食糕点,氅衣被衾,三份都准备得满满当当的。

到了这个时候,陈念蹇跟曾四才知晓,在乡试时候,那最后折磨他们心志的椰香,竟然是张二郎带过去的热饮,登时嫉妒得眼珠子后红了。

早知道,到陈娘子家买几份好了,当初自己就不用那般煎熬了。

不过这次会试,自己也有同款热饮可以冲泡,想必到时候受折磨的是其他举人同科了,让竞争对手减少一些也好啊!

这么一想,曾四跟陈念蹇交换了一个神色,意味各自知晓,心照不宣。

铁定每场都得多泡几筒,端看有多少同科意志不坚定,而后击垮一个是一个!

然后叫陈念莞多给了几包,陈念莞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奸计,他们要,就给他们了,陈念蹇跟曾四接过后,默默揣到了考篮里头。

次日送三位举人老爷进贡院,陈念莞用自家的马车载着张二郎,曾四雇了一辆马车,由小厮跟两位护卫护着,陈念蹇父子也另外雇了马车跟护卫,就一起去贡院了。

一进内城就寸步难行,再走一段路后,实在走不动了。

张二郎下了车,劝陈念莞这里人多,不要往前头去了,陈念莞看看却是如此,点点头,嘱咐稻禾跟小佑护好夫君,自己跟四丫就转头去陈家酒楼了。

张二郎与陈念蹇,曾四一起朝贡院门口挤去,直到有官吏出来主持秩序的路段,那人潮才散了开来:前面路段只允应考举人进去,送行之人只能止步。

三人各自带上考篮行囊,大步流星地进了贡院。

会试的流程亦是跟乡试差不多,先由官衙点名,而后被叫到划定的区域排队,接着逐个搜身,最后领了号牌,才能入贡院龙门。

等所有通过的学子进入了贡院,大门一闭,三年一次的会试便算是正式开启了帷幕。

京城里最近的头等大事也就是春闱了,不仅处处能听见说会试的议论,便是到酒楼里吃饭的京城人士,聊天儿起来,也会说一说会试,似乎不说,就不是个时髦的京城人了。

陈家酒楼一楼大堂,那喝着茶,说着春闱的郎君也不少。

不少人还在问施存祈:“施大掌柜的,你这陈家酒楼怎么不跟月满楼一样,开个赌盘,让咱们赌一赌几天后考中状元的举人是谁啊?”

“就是,这陈家酒楼啥啥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

“施大掌柜的,给咱们找个乐子嘛!”

施存祈连连摆手,“不好意思诸位,咱们陈家酒楼不兴赌,若是各位要想给自己看好的举子下注,可以移步月满楼,御风楼,或是吉祥居也行。”

其实按照往年办酒楼的习惯,施存祈会在上元节之后,就在酒楼筹备下注押今届状元的赌局,毕竟这可是三年一次的盛事,许多酒楼都会开设赌局,一来不失为招来食客的法子,二来作为赌局东家也可以稳赚一笔钱银。

可是今年的新东家陈娘子无论如何都不允在陈家酒楼做这等事,身为给大东家做事的大掌柜的,自然以大东家的意思为准,赌局就没设了。

“行啊,施大掌柜的,你就不怕,咱们去了别的酒楼,不回来了?”

“若你们去了别的酒?????楼不回来了,那便是我们陈家酒楼没本事留住诸位!”

若还是在月满楼,施存祈怕还是会有四五分担心,但在陈家酒楼,怕留不住客,实在杞人忧天。

陈家酒楼如今大部分主顾,可都是夫人跟姑娘们,留住了这部分姑奶奶们,还愁姑奶奶们家里头的郎君们不来帮衬陈家酒楼呢?

更何况陈家酒楼如今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不光是吸引娘子们的点心跟糖水,还有包括九大簋在内的诸多菜式,离了陈家酒楼,别处都吃不到,为此吸引的郎君们也不少。

不然,这些嚷嚷着要去别的酒楼的食客,怎么会就身在此地呢?

再说,喜欢到外头酒楼用膳的主顾,今儿来这家打打牙祭,明天到另一家吃饭用菜,亦是很寻常的事,端看哪家酒楼厨子本事更大,留住的常客更多罢了。

所以施大掌柜的,没在怕的。

那主顾们正跟施存祈闲聊的时候,送夫君到贡院应考的陈念莞与四丫也过来了,见着店里头依然满座的大堂,以及明显适合了陈家酒楼运作模式的管事,跑堂等伙计,看着招呼主顾的施存祈满意地笑了笑。

有得力的大掌柜就是好啊!

这些经由施存祈筛选过的管事跟跑堂,都是对餐饮有经验的,便是没有经验又被选上的,在开业前也培训过,如今单单酒楼店面的伙计,就有六十人之多。

这自然是为了给来酒楼的食客们最宾至如归的优质服务了。

尤其是二楼跟三楼会堂里来的夫人姑娘们,身份尊贵,行事自然比郎君主顾要娇贵的,少了伺候的人还真不行。

所以这六十多人里头,又有泰半都是后来买来的女伙计。

虽然人手增加了,付给伙计们的月俸也跟着涨了,但比起酒楼每月的盈利,对陈东家来说,简直九牛一毛,湿湿碎啦!

陈念莞神清气爽地上了二楼,惯例跟到会堂里来光顾的夫人们姑娘们逐一亲切问候过,在过道处,见着了那楼上尚未有挂牌匾的商楼,微微抿着嘴笑了笑。

状元楼?

还是进士楼?

这个二月,就能揭晓了。

会试跟乡试的考试时间一样,三日一场。

所以跟乡试一样,第三日,陈念莞跟小佑跟四丫以及曾家的两个护卫一起,与其他应考学子的家属一般,到贡院门口接人。

到下晌稍迟的时候,出来过第三批人了,才见陈念蹇先出得贡院大门,看他神色憔悴,也没跟她多说什么,颔首后就跟着父亲先离开了。

随后又过了两批人,才见到张二郎与曾四一起出来,两人均是疲惫不堪。

似乎,这第一场就考得不怎么顺利啊!

陈念莞等人没有多问,接过他们的考篮跟行囊,搀扶着两位举人上了马车,急匆匆回香桂街去了。

两位考生洗漱用膳,而后啥也没说各自回房呼呼大睡,直到第二日近晌,才恢复了精神,两位举子关在书房里头,也不知道是干啥,但大伙儿都识趣,没去管他们。

都是陪着张二郎一路考过来的,知道怎么回事!

大伙儿都在心里暗暗祈祷,这一次张举人也如先前那般走运,顺顺利利考个进士回来呢!

因为这,柳风跑大佛寺送银子给萧七爷时,也顺便代表表姐给佛祖拜了拜,希望佛祖庇佑,直到了心告诉他,自己拜错人了,会庇佑举人考中进士的,应该去拜文曲星庙才行。

因为文曲星才主管读书人的事,大佛寺里的佛祖主佑香客平安顺遂。

“还有这讲究?”柳风结舌。

“没错,这拜佛可讲究了,求什么祈愿拜什么佛!”

了心给不仅给柳风讲庇佑高中是文曲醒,还将护佑发财去拜财神爷,求佛送子要拜王母观音,还有风调雨顺拜龙王庙,家宅平安拜土地爷,等等,等等,简直让柳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柳小郎君,您要对这个有兴趣,不如……”

了心偷觑了一眼柳风的秃瓢,然后柳风马上注意到了,叫了心打住,嚷嚷:“才没不如呢!我这是假的,假的!”

柳风摸着自己的光瓢哼哼。

别以为他不知道了心想怂恿自己出家呢!

他干啥啥不好,要出家做沙弥?

了心很失望,唉,柳小郎君这般好,要他愿意剃度出家,自己多个师弟,一起侍奉明海师傅,多好的。

“什么假的?”

柳风正跟了心在禅房里唠叨呢,萧七爷走了进来,柳风一见着萧七爷便笑了:“没啥,咱就随便聊聊!”

了心则一下起身,给萧七爷恭恭敬敬地拜了拜。

“明海呢?”

“师傅被师叔叫过去做庙内的事务了。”

“那我来得不是时候了?”萧七爷啧了一声,自顾自坐到炕上。

那刘公公跟小厮们早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禅房来。

“哎,哪里哪里,萧七爷来得正是时候。”为了见萧七爷,柳风可是来大佛寺许多次了,都没见到人。

他不知道,开年的时候,萧七爷最忙了,不是雪灾便是水灾,今年还得加上个春闱之事,简直分身无术,今儿也是忙里偷闲,来大佛寺喘口气的。

“哦,怎么来得正是时候?”

柳风嘿嘿嘿笑着,将一迭百两银票抽出来,晃**晃**地递给了萧七爷,萧七爷一怔,而后也笑了,“这钱是?”

“还七爷我找您借的那二千两啊!”柳风笑嘻嘻地。

萧七爷笑了起来,朝刘公公一觑,刘福安明白,过来接了柳风手里的那一迭百两银票。

“大刘管事,你数数,是不是这个数!”

刘福安从善如流一张张清点后,跟萧七爷点点头,“爷,是二千两没错。”

“是吧,是吧?我说了我柳风不会骗您的吧?七爷?”柳风拍拍胸膛,“我说了等酒楼盈利了,就一定还得上钱给您了。”然后接过刘公公递给他的二千两的欠条,看看没错,赶紧撕了个粉碎,碎片还特意揣回荷包里头,打算找个地给烧个干净。

从今儿起,他就无债一身轻啦!

“哟,酒楼盈利了?”

“可不是,您没听说吗?如今咱陈家酒楼,要取代月满楼,成为京城第一啦!”

萧七爷哈哈哈笑了起来。

陈家酒楼的名气,他倒是也听说过的,还是他皇侄女允欣郡主进宫,给自家几个公主说过陈家酒楼里的盛况,上百种层出不穷的点心,花样百出的糖水,说得几个公主都想出宫一趟,亲自去陈家酒楼凑个热闹。

然后偶然得知此事的萧七爷才猛然想起来,他好像是这陈家酒楼的东家之一啊!

她们几位公主皇子到陈家酒楼吃饭喝茶,可不就是给自己送银子吗?

嘿,新鲜!

他堂堂弘帝居然赚自家儿女的银子了!

萧七爷想想就偷偷乐了,如今见着柳风,短短时间内就将欠债还上了,看来这陈家酒楼赚得不少啊,才要问问盈利,柳风就笑嘻嘻地再拿出了一迭银票:“七爷啊,咱们的酒楼开业,一月份的分红,我也给您送过来啦,您数数?”

刘公公很机灵地接了过去,飞快地数了数。

萧七爷眯缝着眼,第一次看刘福安数银票看得心情如此愉快,看刘福安数完了,问,“多少?”

“回七爷,一共六百四十两。”

“哟,六百四十两啊?”萧七爷吃惊,“这酒楼,赚不少啊!”

“可不是。”柳风双手抱臂,得意,“七爷啊,现在您总归相信我了吧?我能提携着您跟我表姐做营生,那是你的福气啊!”

“福气,福气!”萧七爷指着柳风笑着道,“等哪日儿,我七爷也得去好好看看,你们开的陈家酒楼,是啥样子的。”

可不是,出了银子,他这位合伙人可连酒楼长啥样都没见过,亏得还是东家之一呢!

“没事,七爷您啥时候去咱们酒楼,给我提前打个招呼,我在店里头给您留个最好的雅座。”

柳风爽快地一口应承下来。

“好,好!”

柳风今日还不知道,日后萧七爷去陈家酒楼一趟,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

翌日,第二场开考。

陈念莞将张二郎、曾四送去贡院后,同样也回到了素川路。

在小佑停了车,跟四丫从马车里出来,见到有个穿着素净的妇人正站在酒楼前,怔怔地抬头望着新起的那幢高楼!

“东家,是来咱酒楼的夫人?”四丫也瞅见了。

陈念莞也狐疑,看模样不太像呐!

“这位夫人,是来帮衬我们陈家酒楼的吗?怎么不里边请啊?”陈念莞走过去,笑脸相迎。

那妇人听她这般说,受惊一般转过头来,看着穿一身郎君服的陈念莞,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茫然一收,而后便换上了一副讥诮的神情:“你们的陈家酒楼?”

“对啊,鄙人不才,正是陈家酒楼的东家。”

“陈东家,就是你?”

“没错,正是在下。”

“那你来得正好,我来陈家酒楼,要找的正是陈东家。”

陈念莞也是一怔,看这妇人来意不善,想想?????还是没敢将她往酒楼里带,而是让四丫叫来两大猛兽,将隔壁的冰铺给开了。

冰铺如今没在营业,平时都用来待客或是员工临时休憩。

那冰铺的大门一开,妇人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等进去落座后,瞅着被改建后的店面,忍不住问:“陈东家打算把这地儿,就这么放着?”

“自然不是。没见咱上面二三层已经是酒楼的雅间跟大堂了么?”陈念莞叫四丫到隔壁拿了一壶茶过来,替妇人秉上了一壶茶。

“看不出来,陈东家打得算盘这般好。”

“一般一般啦!”陈念莞看着妇人,“不知道妇人姓甚名谁,找我为了何事?”

“便是这商铺的事!”妇人忍不住又看了一圈店面,才收回了视线,“当初陈东家买下这商铺,也是算好了我爹不会讨价还价,所以才压低价格买下来的吧?”

陈念莞忽而明白妇人是谁了。

余东家的女儿!

安顺侯府的那位妾室!

“八千两在内城买这么大一个商铺,转眼儿就改建成三层高楼,陈东家真是好筹谋。”余氏一脸的愤恨。

陈念莞脸上掠过一丝赧然。

可不是,当初她把底价说出来的时候,余东家那么爽快地答应了,她也很意外!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余东家当时不是应允这个价钱才跟她交易成功的吗?为什么他女儿这会儿还来找自己说这事?听语气,似乎极为不满。

“陈东家是利用了我爹救人心切,不然,八千两,你到别处问问,内城哪个地段的商铺东家会这么低价卖与你的?”

“余……”陈念莞不时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余氏,“余嫂子,这你就不对了,虽然我当时没错,是开出了八千两的低价,但如果你爹不同意,我也不可能强压着他硬卖给我,对不对?当初是双方说好,你情我愿,钱银两讫的。”

“所以你不就是觉得,我爹会匆匆将铺子卖给你,才开这么低价吗?我爹走投无路,自然会同意八千两卖与你了。”

“余嫂子,你爹走投无路可跟我没关系,我做营生是不是做善事,既然我出了是这个价,你爹应承了,莫非我还要主动往上给他加价不成?”

“所以陈东家你不就是仗势欺人吗?”

“讲道理啊,余嫂子,我哪里仗势欺人了?”

“没仗势欺人,那你怎么盘得下原来的春风里啊?”

……

眼看着自家东家跟人吵起来了,在一旁的四丫急了,想帮自家东家,可看看那余氏瘦弱的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又不好出手,咋办?

就在这时,外头的柳熊柳狮将余东家带了进来。

“兰丫头!”

“爹!”余氏一见自己父亲过来了,那剑拔弩张的气焰一下收了起来。

“陈东家!”余东家将跟陈念莞对峙的女儿拉到一边,万分惭愧,“我家兰儿给你添麻烦了!”

呵,还好,余东家是个明事理的。陈念莞抹了把冷汗,松了口气。

“爹,谁给她添麻烦了?明明是她诳了您。”余兰儿听父亲这么说,心里就来气了,指着陈念莞:“不然您怎么可能八千两就将铺子卖给她?”

说起这事,余东家的脸色也是复杂。

他当时跟陈念莞谈这商铺交易,当真是没细想,甚至也怪自己没见过世面,八千两就以为天价,忙不迭的卖了。

等把女儿救出来了才知晓,这铺子最低一万起价,甚至交给牙行,能谈到两万左右时,心里头那个悔啊!

可不卖都已经卖了,那八千两,为了将女儿赎出来,也用得七七八八了。

女儿从监狱里头出来,听闻自己好不容易说动安顺候送给自家双亲的商铺给卖了,还是低价卖出去的,在监狱里头就折腾得憔悴的人,登时就病倒了。

那可是她好不容易讨来给父亲的安身立命之所,不仅没了,连钱银也所剩无多,那他们日后,要如何过日子?

再如先前那般,从零开始抛头露面做糕点卖吗?

余兰儿不甘心。

病好后,这不,就来找陈念莞麻烦了。

陈念莞听得瞠目结舌,乖乖,从牢里捞一个安顺侯的妾室得花八千两那么多?

那比起来,她捞那丁大厨的那五十两倒是少得可怜,可实惠了!

不过也是,好歹跟安顺侯沾亲带故,怕是有这个原因,另外,瞧余东家救女心切,钱银开路,怕是别人说啥都信,让人给榨干了利用价值了。

这么一想,陈念莞也颇有点同情余东家的。

不过同情归同情,生意归生意,那八千两她也是真金白银交出去的,并不存在欺瞒敲诈,这个时候余兰儿无论是想找补也好,叫屈也好,断没有叫她再出银子的道理。

不过……

陈念莞想起来,当初安顺侯看上余兰儿,不仅是因为她的姿色,还因为她做糕点的手艺,并且,当初她跟余东家聊天儿的时候,那余东家也是对制作糕点如数家珍。

陈家酒楼还真缺个够pro.的糕点老师傅,要能招揽这父女,陈家酒楼也可以多开一个糕点系列。

只是,这余氏父女愿意吗?

果然,陈念莞将自己的意思一说,余兰儿差点没啐陈念莞一脸。

“骗了我家的铺子,还想让我们给你干活儿?休想!”

倒是余东家,啊,如今该改口叫余老伯了,听了陈念莞的建议,似有所动,一把拉住了女儿:“兰儿!”

“爹,你还没被她骗够吗?”

“兰儿,当初这事,就是爹不对,将商铺贱卖了出去,也是爹允了的。”那时候为了救出女儿,哪里有想那么多呢?

他余家原本不过住外城最破落的巷子角落,等于是女儿卖身进了侯府,托了她的福气,才一点点帮衬着自己从外城住进了内城,有了属于自个儿的小一进,再得了一个大商铺,说实话,余老伯心里着实不安。

对自己来说,女儿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商铺就算没了,好歹还有栖身之所,只要自己以后能干苦干,还怕日子过不下去吗?

余兰儿听着父亲劝,终于不闹了,眼眶泛红。

她当初答应给安顺侯做妾,还不是为了双亲能过一些好日子,既然父亲硬是要不追究,她还能有什么法子叫陈东家把少给的银子吐出来?

能盘得下安顺侯家的产业,如今又将酒楼做这么大的人,她怎么敢当真硬碰硬?

她也就是想出口气而已。

余老伯看着陈念莞,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问:“这,陈东家,您真愿意雇我在陈家酒楼干活儿?”

如今京城里头,陈家酒楼的名声如日中天,谁人没听说过这名字啊?

余老伯那会儿知晓陈东家能干,也万没料到陈家酒楼的营生会如此如火如荼,要真能在陈家酒楼做糕点,可不失为一桩好活计!

“余老伯要是愿意,我可要把话先说在前头,我们跟后厨人员签契,一般都是签长工,年限十年起。”

“时间这么长?”余兰儿惊讶地叫了起来,余老伯却愣了,反应过来后却是欣喜,十年长工,那不是说,签了契书,十年内都能有一份活计,不怕没活干了?

“那,陈东家,工钱?”

“工钱啊……”陈念莞想了想,“你试工期间,一个月五两如何?”

“五两?”余老伯笑了,点头,“可以。”

“爹!”

“兰儿,别胡闹了,爹还得赚钱银,养家呢!”不然,她父女俩以后靠啥过日子?

余兰儿瘪了一下嘴,而后瞥了陈念莞一眼,硬气道:“我也要给陈家酒楼做糕点!”

“哦?”陈念莞来兴趣了。

“我得看着我爹,省得他再被你骗了。”余兰儿忿忿不平,而后又道,“我手艺比我爹好,他五两,我要十两。”

“一样五两,三个月后,做不好,那我们陈家酒楼不会继续雇用你们,要做得好,我再给你们加工钱,而后再签十年长约。”陈念莞不惯余兰儿的臭脾气。

“可以可以,陈东家,我做。”余老伯连连点头。

余兰儿无奈,也跟着父亲应诺了。

后厨班子如今都是陈念莞在管理的,所以她对于后厨人员的安排跟增减,施存祈都不会过问,毕竟,后厨的事,陈东家比自己懂。

同样道理,而前头店面伙计都归施存祈管,因为施存祈在京城人脉广,找人比陈念莞方便,那陈念莞自然也不会过问前头伙计的增减。

只是,双方在增减人员时,必须互通信息就是了。

于是施存祈很快知道了余氏父女加盟陈家酒楼的事。

知道事情原委后,施存祈表示担心。

“虽然余兰儿能被家人从牢里赎出来,官府对余兰儿网开一面,或不会追究,但她到底跟逆臣安顺侯有所牵连,我们雇用她,就怕会有后患。”施存祈道,“况且后厨重地,一般信不过的人都不能放进去,把余兰儿招揽进去,她会不会怀恨在心?”

“我没说要放他们进后厨。”陈念莞自然明白施存祈的忧?????虑。

像那两个春风里的学徒,还有丁大厨,跟安顺侯府关系隔了几层,官衙能公然放人,自然是没问题的,但余兰儿身份毕竟不一样。

所以在跟余氏父女签契时,跟他们说明白,他们并不需要到陈家酒楼里头做活,既然当初余老伯搬走的时候,将他们做糕点的炊具都搬走了,听说是搬回家里了,所以,他们父女俩只需要在家里头做好,陈家酒楼会每日有人上门收他们做的糕点,每个月底,除给父女俩的工钱,他们还可以将做糕点的一切开销记下,届时陈家酒楼也会给他们补回这些开销费用。

如此就达到了既不须担心余氏父女使坏,又给陈家酒楼开多一个糕点系列的目的。

余老伯觉得这个法子好。

如此一来,他们足不出户,都能把每月五两银子给赚了。

对于寡身的女儿来说,是好事!

“那,陈东家想要咱们做哪几样糕点呢?大概做多少?”

“你以前也做过店面营生,你想想平时销量好的糕点是哪几种,每种,先做二十个吧!”

毕竟还不知道余家糕点在酒楼里受不受欢迎,先试试水再说。

“等确定下来受食客欢迎的品种后,我们会直接跟你们下单。”

“行。”

于是,雇用余氏父女给陈家酒楼干活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在签了为期三个月的契书后,陈念莞作为东道主,请父女俩在陈家酒楼的雅座吃了一顿。

瞧着推车上琳琅满目的点心,父女俩也大开眼界。

他们余家糕点主做的都是干制点心,从没见过种类如此丰富,还特别用小蒸笼蒸熟的点心,不止是常见的发糕,包子,煎饺,还有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肉食,竟然也能称为点心,甚至一些没见过叫不上名儿来的小吃食,件件精致小巧,既好看又好吃。

在陈家酒楼吃过一次后,余氏父女总算明白,为什么这陈东家开的酒楼能让京城里头如此多世家贵族的娘子们趋之若鹜了。

“爹,我也学了不少侯府里的糕点,等我做几件拿手的,让那陈东家瞧瞧,我们余家糕点也是跟陈家的点心一样,可以大受欢迎。”余兰儿竞争意识上来了,这般跟父亲说到。

“兰儿能这般想,就好了!”余老伯乐呵呵的。

不是陈家酒楼的附庸,余家糕点可以登堂入室在酒楼里卖与那些食客,真是极好的!

当然,在试水过后,发现余家糕点确实也有市场后,余氏父女签了长约,继续与陈家酒楼达成这种友好的合作模式。

在随后,随着丁大厨也加入到陈家酒楼的厨师班子中后,陈家酒后的后厨初代班子就此稳定下来。

*

这边厢陈念莞给陈家酒楼开拓了新系列,招揽了余氏父女,那边厢,张二郎也在贡院,不仅跟考卷苦战,还要应付不时冲自己飘过来的考官的视线。

张二郎在考第一场时,就已经感受过这种来自考官的热情。

初时就跟在复试时邓尚书瞅自己的反应一般,惶恐,不安,等见他们也不过是多瞧多瞥两眼,并未有发难或是质疑的举动,于是才渐渐放轻松下来。

虽然一度导致第一场考试速度慢了下来,但如今第二场,再对上这等视线,张二郎已经能处之泰然了。

没有纰漏!

要是有纰漏,他们早将自己赶出考场了!

不对,原本,就该没有纰漏才对的。

张二郎放下心理包袱,专注做题,笔下挥毫,第二场结束,成为了第一批走出考场的人。

到第三场时,亦是从容作案,全然没了第一场时的惊慌惴惴。

甚而在答卷之前,冲泡完了带来的椰粉,美美喝完后,顺利誊抄完策论,早早地离开了贡院。

曾四则是这日夜色黑了,才回到香桂街的。

据说,他是最后一批出来贡院的考生。

两位举人老爷考完后就跟先前一般,梳洗过后,到头便睡。

听说有身体不好的举子,有三场没考完就受寒患病中途退出的,有坚持到最后一场,走到贡院门口就倒下的。

比起这些,张二郎跟曾四倒是显得走运多了。

不过是不是真的走远,还是得等三月初会考成绩出来才有最终定论!

而会做出这定论的,是贡院内的考官们。

收上来的考生墨卷,都会由外帘官糊名,而后送到负责誊录的官员处。

这是防止考场舞弊徇私。

考生中自然少不了朝中重臣或是考官们自身门系的学子,为免他们从字迹中辨别出各自的学子,进而徇私给高名,均会由誊录官将这些糊名的考生的墨卷重新誊录一遍。

誊录官亦会在监考官的坐镇下完成工作的,期间不得随意走动,亦不能擅改考生答案,誊录完后还会有专门的对卷官将誊录卷与考生墨卷确认一致,甚至连原墨卷出错的地方也得一样才会放行通过。

之后,掌卷所编号后,墨卷会被封存起来,誊录卷则会送到内帘官手中,各房考官这才开始阅卷。

考卷分十等一份,而后抽签决定先看哪一份。

查阅考卷的,除了各位考官们,还有辅助考官的阅卷官,他们会率先筛选出一批不通过的考卷,譬如卷面不洁,字迹潦草不清,答案文理不通,错词漏字频出,以及犯忌触讳的,等等,余下,才是考官们过目审阅的考卷。

此次会试参考举子近四千,取三百以内,便是剔除了部分不入的考卷,余下要审阅的考卷亦不在小数,所以审阅书卷的过程,非一日能完成。

而主持这届春闱的考官们自然只能住在贡院里,同吃同住,直到将三百名进士考卷挑选出来。

接下来便是更难的排榜。

一科三百进士,成绩总有高低,尤其是前十名,直接关系到殿试排位。

这个时候,关于首甲跟排名,诸位考官们都会有自己的见解,冲突最甚,吵得最激烈的就是这个时候了。

毕竟虽然是糊名,但自家学子的破题,解题,以及行赋做诗的风格还是改不掉的,一见着熟悉的卷纸,为着可能性拼一拼,各家考官都据理力争,力图让自家门生博个好排名,指不定殿试时就夺下魁首了。

经过几番争执,平息异议后,最终,十份考卷脱颖而出。

接着便是又一番碰撞,最后,将十份考卷从大多数认可的优异程度,从首甲的位置排序,确定了前十位进士的排名。

至于这前十位进士是谁?自然等听榜时公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