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柳氏出门做活的时候,陈念莞一般会呆在房里刺绣干家务,顺带照顾萱萱。

陈念莞出事后,柳氏一个人照看不到萱萱,一直将她托给王嫂子,便是两人一起出摊后,也是如此。

近日难得不出摊,继续跟着牙行伙计看房子,陈念莞便顺带将萱萱带上了。

萱萱很少出门,兴奋得一路小嘴叭叭叭的,见着什么都觉得稀奇,陈念莞平白多了个可爱的妹妹也很稀罕,一路上萱萱见着什么想要,都极力满足。

不大一会儿,萱萱手里就多了许多玩意儿,草编的蚱蜢,纸做的风筝,陶制的泥人,嘴巴上还吃着糖葫芦。

“出门好玩么?”陈念莞问。

萱萱嘴里吃着糖葫芦,含含糊糊地应着,小脸笑成了一朵花。

柳氏看陈念莞毫不吝惜地花钱,本有些心疼,但想到自从夫君离开时,萱萱才两岁,这孩子打小就没过好日子,到底是忍下了。

不怕,好歹她们手头上有二十五两那么多的银子,现在不过是花了个零头。

这日她们看了三处的房子,最满意的一处在燕来巷。

抚宁县地码头在东南的位置,码头西南那一边是贩夫走卒安家落脚的地方,都是平砖泥瓦房,而且行人旺盛,三教九流都有,石头巷就是在这一区,不过在西南偏东,所以治安也算可以。

码头往东北这一区则算是抚宁县繁华的地区,县衙、书院,还有商业区都在这一面,建筑显见的气派多了,街道也比石头巷平整开阔,燕来巷还算不上是这头最好的地段,一般是乍富或手有薄产的农家跟匠人居住的生活区。

陈念莞看中的房子看似一间独立的四合院,其实是从一家大户府邸里分割出来的一处庭院。

这大户姓曾,原本也是农家出身,先祖出了个举人并在朝中当大官后,几代都很阔绰,最风光的时候,举家迁徙到京城。

世事几度变幻,那举人先祖落魄后,子孙后人从京城败退,沦落回抚宁县就住在这燕来巷的破旧祖宅里。

这祖宅原本是曾大户发家后,买了前后左右的房子扩建起来的,传到最近的曾家人手上,又将这祖宅分割开来,一些变卖了,一些则租出去赚点过活的钱银。

房子有点破旧,跟石头巷住的大杂院格局有些相似。

一间堂屋,堂屋旁边是主厢跟一间耳房,西边是一间次厢带耳房,东西厢房各两间,东厢靠门口一间是灶房,没有倒座房,所以空出了一个小小的庭院,因为长年没有人打理,杂草丛生,靠墙栽种着的一棵枣树倒是生机勃勃,此外还有一口水井,整体类似农家的四合院。

单这么看,除了主屋跟几间厢房里的床榻,整座宅子简直就是个空壳,啥都没有,真正要住下来,还得自己添置不少东西。

但因为布局合理,面积又够宽敞,陈念莞很满意。她平日里干活那么辛苦,对自己好一些,住个好房子是应该的。

不满意的是房子后头,堂屋连着进去还有多出来的一截空地。

据说旧时房子后头是没有这截空地的,时代变迁,城县重新规划时,原本是街道的地方弃用,刚好被纳入曾家扩建的房子,于是建成了府邸亭台楼阁的一部分。

到最近曾家人重新分割宅子时,府邸上的亭台楼阁占地也纳入规划,一分为几,其中一部分就成为了如今陈念莞看到的模样。

说是后院又太小,再建一进房子不够空间,拿来种点啥也没有肥力,真是干啥啥不行,就是鸡肋。

因为多了这一截靠墙左侧带着半拉子假山的空地,这间房子就要多一两银子的租金。

于是这房子不仅不好卖,也一直没能租出去。

原本这空院子一年六两银子就远远超出了陈念莞四两的预算,如今居然还要多掏一两,放在以前,陈念莞加柳氏两人一年也赚不到一两银子。

谁的钱银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谁愿意平白花一两银子租这等于没用的地方?

柳氏也不愿意。

她昨儿看房子时就手脚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就是陈鸣在的时候,她跟着夫君一家子也只能住在陈家一隅的厢房,更别说做女儿时也没自己独立的闺房。

如今跟着女儿看的都是七八间厢房的院落,租下来后自己这个长辈可以独得一间,心里的兴奋劲简直无法明说。

可就这样,她心里还是担心租子太贵,如今听说这没用的空地也要花钱的,怎么能依?

柳氏已经看过几间房子了,跟昨天不一样,是有点见识的人了,看牙行伙计似乎把她们当冤大头,抓着陈念莞的手直摇头。

“别说,我看夫人跟姐姐都是讲究之人,这里完全就可以当个小后院嘛,你在这处搬个木桌木凳什么的,再在假山这处栽点小花小草,看着多美。”牙行的伙计推销。

陈念莞在空地上走了一圈,毕竟是一两银子一年的空地,丈量出这空地其实也不小。

宽度也近四五米了,换现代,格局就算屋后带了个超大的阳台空间。

这处虽然看着鸡肋,但如果把那假山挪走,不不,假山现成的,合理利用就行了。

现代的时候陈念莞知道一些房屋改造,有些意动。

“莞莞,我们还是到别家看看去。”

陈念莞看了一眼柳氏,跟牙行伙计道:“你能跟主家谈谈吗?若是价格能降到六两一年,那我便租下来了。”反正这房子空置着租不出去,或许主家愿意呢?

“莞莞?”柳氏难以相信。

“阿娘,我们反正是要长住的,这房子幽静,而且出入方便,便是多住几年也不怕。”陈念莞道。

其实最主要是燕来巷住的除了曾家人,便都是跟她们这般租住的房客。

一年花得起六七两银子租房子的邻居,总不至于是像花婶子那般眼皮子浅的人吧?

住在这里头,大门一关,就可以谁都不管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没人来拖自己致富的后腿,正中陈念莞下怀。

至于这房子太旧,找泥瓦匠补补刷刷就好了,后面那空地恰好可以利用起来。

所以等柳氏再跟她嚷太贵,埋怨那空地没用时,陈念莞干脆就跟她说开了:“阿娘,那空地其实有?????用的。”

“什么用?”柳氏不相信。

“等将房子租到手,您就知道了。”陈念莞神秘地笑道。

“可也太贵了。”

便是陈鸣在,按他的收入,那也去了一年收入的一半。

“阿娘,您放心,等房子租下来,我们不仅卖鱼腐,我再多想几个挣钱的营生,好吧?”陈念莞安慰。

累死累活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自然是住豪宅,出入有车,手里有钱,想吃啥吃啥,想上哪上哪。

如今好不容易看中个心水的房子,又在心里做好了规划,不租下来,就如同看见新上季的包包,不剁手买下来就总是觉得人生有缺憾。

两日后,陈念莞才得到牙行伙计的通知,说是主家打听过她们母女的情况,同意六两一年将房子租给她们。

柳氏还惴惴然,不敢相信事情当真就这么成了,陈念莞却高兴坏了,抱着萱萱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招呼上柳氏出门。

去牙行签契书见到的曾家人是位公子,在家中排行第四,也是曾家最小的儿子,旁人都唤他曾四公子。

是个斯文还带着腼腆的小郎君,看模样也就十五六岁,见着陈念莞脸还微微泛红。

双方彼此寒暄几句后,那曾四公子就率先签好了契约,轮到陈念莞这一边,抓着毛笔杆子的她犯难了。

她向来写的是硬笔字,毛笔字小时候有学,可许久没写过,几乎忘记如何提笔了。

况且,她名字,古体怎么写?

陈念莞偷偷看了一眼曾四公子的签名,看出一笔一捺好看得很,像印刷体的宋体字,很明显是繁体。

不得已,陈念莞偷偷看向柳氏:“阿娘,不偌,您来签?”

陈鸣是秀才,柳氏嫁过来后原本目不识丁,在陈鸣熏陶下也学着认字算数,毕竟陈鸣得靠自家娘子管家,所以柳氏也不是全然的文盲。

柳氏赶紧摆手,“这事你做主。你不是跟你阿爹学过认字么?莫不是连名儿都没学会?”

哦,对了,原身也跟着陈鸣读书认字的。

陈念莞到底是记起了原身写自己名儿的回忆,照着脑海里依样画葫芦,总算把契书签好了。

办理好手续后,拿上契书,陈念莞跟柳氏回了石头巷,就张罗着搬家了。

隔壁王嫂子在她们看房子的时候就知道她们要搬走了,恋恋不舍。

萱萱对于这个经常照顾自己的小嫂嫂也不舍得,一边看着阿娘跟姐姐收拾东西,一边跟王嫂子有说不完的话,还特意将前天才买到的泥人分了一个给王嫂嫂。

对这位经常帮柳氏跟原身的嫂嫂,陈念莞也颇有好感,把落脚地址说与了她,让她有空去做客。

至于她们一定要带走的东西,除了床底跟砖墙里藏的铜钱,新买回来的炊具,还有便是从明海大师那处搜刮来的所有香料。

最后,还是王嫂子帮着搬搬抬抬,又租了一辆骡车,才将所有的东西搬走了。

因为先前陈念莞并没有声张要走的事,四合院里除了王嫂子一家没人知晓,现在看着柳氏母女忽然就搬出去,都相当惊讶。

“这,就走了啊?”花婶子也惊诧,而后没好气地说,“她们能搬到哪里去?说不准啊,以后住得比我们这里更差,您说对不对?卢婆婆?”

“哼,那等没福气的人,住哪儿都没出息。”卢婆婆不屑道。

燕来巷里头,陈念莞与柳氏将自家的东西全部归置进去,还是空****的。

但搬进来的母女仨都很兴奋,挑了自己住的厢房,就开始里里外外洒扫起来。

柳氏自然分了主屋,带着萱萱一块儿住。

萱萱看姐姐属于自己的一整间厢房,不情愿跟阿娘合住,也要自己挑一间,柳氏跟陈念莞答应了。

结果萱萱挑了西厢的一间房,可后来入夜送她去一个人睡时,又害怕不愿意了,最终还是暂时跟柳氏一起住。

陈念莞在收拾时,发现了原身留下的纸墨笔砚,搬过来后就特意翻了出来,学着磨墨,用毛笔蘸着在纸上涂涂抹抹。

柳氏过来喊水烧好了,让她去梳洗时,看到她画得看不出样子的东西,忍不住好奇:“这是啥啊?”

“就是空地那块。”陈念莞不好意思地说。

“现在能跟阿娘说了吧?你这孩子想拿那块空地干嘛?”

“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