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潇被突如其来的狗血喷了满头满脸。空气静止了三秒钟,他才呆愣愣地发出一声:“啊?”

“她说她喜欢你。”丁以然重复道。

“呃——”元潇拖了个长调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丁以然口中那位昨夜雨疏风骤小姐喜欢的是虞白。

想到这里他就一阵无语。他连女生的名字都没记住,结果眨眼就成了暴风眼中心人物!

丁以然停顿片刻,说:“潇哥,咱俩打一架吧。”

元潇:“……”

“现在?”元潇扫了眼落地窗外漆黑一片的阳台,微风从窗台拂过,落地窗上拉下来的薄纱窗帘轻轻抖了几下。

丁以然在听筒里轻声叹气,“算了,我过来找你。”

“来我家啊?”元潇压着嗓子迟疑地说,“只要你不怕被我哥扔出去,他刚回来。”

“铭哥回来了?“丁以然啧啧两声,想了想说,“那行吧,老地方,附中东门操场。”

俩人一块混这么多年,早已形成诸多默契。

俩大男人相处其实很少闹矛盾,元潇傲娇但大度,丁以然没心眼不爱计较,就算真闹翻脸,也从不过夜。奈何这次的矛盾说大不大,但到底敏感,属实是无解。

尽管元潇觉得自己实在无辜。

他从鼻腔里应了声好,电话却没有挂断。

两厢沉默几秒,还是丁以然先别别扭扭出声道:“外边儿挺黑的,要不……我打车过去接你?”

元潇心里一松,笑骂:“滚蛋,你把老子当娇花儿是吧?”

“……我他妈说真的!”丁以然没绷住也笑了出来,“操!”

…………

附中全称筑城市师范附属中级学校,是市里现存唯一的一所初高中一体校。地理位置正好和筑城二中一南一北遥遥相望。他俩初中就是在附中读的。丁以然在学习上一直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状态,他原本的打算是直升本校,反正待几年了也熟悉,他的分数也勉强够得着。谁知最后一年被元潇硬拉着学,结果真考上了二中。

附中东门有个老篮球场,和这所学校同龄,场地中间还画着六道白线跑道,那是综合楼那边的足球场还没建成之前画的,用作学生们的临时跑道。

这片篮球场占地并不大,器材设施肉眼可见的陈旧老化,却是两人对那个学校印象最深的地方。即便后来上了高中,偶尔放了假也会过去打打球。

周末的校园有一种独特的静谧,少了鲜活的人声,楼层树木之间就好像变得异常宽阔。也因此,东门那头的篮球场稍有一点动静就能传出很远。

此时的篮球场上,元潇单手运球,跑得飞快,结果运到半路被丁以然来了个当街抢劫,劫完转身一个跳投,篮球稳稳落入篮筐。

“空心——好球!”丁以然抹了把汗湿的额发,高举右手比了个“OK”手势。

也指这轮进了个三分球。

元潇撑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冲他竖大拇指,“牛逼。”

“18:0。”丁以然得意地扬高眉毛,笑出一口大白牙,“再来两局,凑个整数!”

“累,不来。”元潇摆两下手,语气硬邦邦地,索性一屁股坐地上不动了。

“这才打几分钟你就喊累?”丁以然蹲在他边上,一脸痛心疾首,“你看你看,我老早就说你体力差吧,光长个子不长肉。平时吧让你陪我去打个球游个泳,你还老大不乐意,这回懂了吧,运动的好处!”

才打几分钟?几?

元潇瞪着大眼睛,划拉开手机屏,怼到丁以然眼皮底下,“你他妈自己看看,现在几点!”

丁以然凑近了看,顿时也惊了一跳,“操,你确定这是北京时间?我感觉没来多久啊,汗都没怎么出……”

他俩十二点半到的篮球场,疯跑半天,现在是凌晨两点半。

他是真玩儿疯了,潇哥估计是心里掂着点儿歉疚,故意哄他呢。

丁以然砸了咂嘴,全身的热气都冲进了脑门。

两人一坐一蹲,在某一时刻不约而同静默下来,望着远处。

天气已经入了秋,九月底的夜风彻底没了暑气,迎面吹在皮肤上,带着惬意的凉爽。

元潇懒散地扯着衣领散热,他暗自瞥一眼身旁半蹲着一动不动的丁以然,手指拉扯的动作放慢,看了半晌,他斟酌着言辞,主动道:“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女生。”

丁以然闻言呆了一下,随后笑了笑,“我知道,你一共也才认识几个女生?还都是我介绍的。放心吧,我没生你气。”

“你敢么?”元潇眯起眼睛也笑。

“靠,怎么不敢?”丁以然回头看他。

元潇不说话了,只勾着嘴角笑。

“妈的,你跟着笑屁,能不能有点儿同情心,我他妈刚失恋!”丁以然有点儿尴尬,伸手推了他一把,龇牙咧嘴佯装发怒。

元潇被推得整个人往前扑,还好他反应快,单手撑着地稳住身形,还能抬起另一只手去勾丁以然的脖子。

丁以然一脸嫌弃,但还是主动送上脑袋任他勾住。

有的人在一块待久了就这样,一句话不说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于丁以然,人生第一次表白就惨遭拒绝必然是难过的,但这种难过,更多的是一种伤了面子丢了人的难堪,并非是失去了什么东西的痛。坦白的说,表白被拒的那刻,他只感到脸疼,并不觉得心疼。

诚然,以他和元潇的关系,凭空插来一脚三角恋其实让双方都很尴尬。但也正是因为他和元潇铁了这么多年的关系,他才能那么轻易地放下那段一眼望得到头的暗恋。

何况换个角度想,这也算是一种及时止损。好在他本就陷得不深。追根究底细想,其实他对叶雨疏也是好感居多,女孩子阳光又漂亮,相处之下产生好感很正常。

想来真是怅然。

丁以然越想越是叹气,“叶雨疏人挺好的,漂亮聪明,还特上进……”

听他一提起叶雨疏就没完,元潇轻飘飘飞了个眼刀过去,“你想干嘛?”

丁以然咳了咳,避着视线小声道:“先声明,我认真说的啊,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和她接触接触,反正她对你有意思。”

元潇僵着脸冲他竖了个朝下的大拇指,“你真大方。”

丁以然淡定地摁下他瘦长的指节,继续道:“当然,你可不能玩弄小姑娘感情啊。潇哥,她这个人真挺好的,说话温温柔柔的,她说她对你……”

“我喜欢男的。”元潇突然说。

说完颤着眼睫看着丁以然。

这是他第一次坦然承认性向,并坦然地说出口。他把丁以然当朋友,所以不想瞒他。

而原本正滔滔不绝的丁以然彻底傻眼了。

丁以然:“啊?”

“我对女生没兴趣。”元潇直视着他,见他像只呆鹅一样一动不动,气得伸手揪他耳朵,“丁以然,我对女生没兴趣,我喜欢男的,听到了请回话。”

有些恐惧压在心底太久,一朝获得解放,即便只是暂时的,也足够让人兴奋。元潇此时就是这个状态,手舞足蹈像个幼儿园小朋友。

丁以然掉线半分钟,终于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卧槽???!”

他难得正经道:“潇哥,大后天是十月一,不是四月一,这种事可不兴拿来开玩笑。”

元潇一言不发瞪着他。

丁以然:“……你让我消化一下。”

消化了四五分钟吧,他才吐出一口气,仿佛没了半条命。

“你是……看上谁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犹豫好半晌才犹豫着问。

“虞白。”元潇没打算瞒。

丁以然点烟的手一抖:“认真的?”

元潇笃定点头:“很认真。”

丁以然需要再次消化,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薄荷味的烟味逐渐在空中弥漫,元潇垂着眼皮看地板,脑海里不由自主回想起很久之前,虞白抽烟的样子。那天从鼻腔里闻到的烟味,和这个味道一模一样。这俩大概抽的是同一个牌子。

“铭哥,知道么?”抽完半根烟,丁以然才想起来问。

元潇抬眼:“没说。”

“那……虞白知道么?”

“……”

“不知道。”元潇颇有些郁闷地说。

脑子空下来的时候,元潇也想过,要是他真的阴差阳错和虞白约上了,应该怎么办。

他该主动表白吗?还是伪装成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手,和虞白约?然后到时候再想办法约第二次,第三次?

横竖性向是瞒不住的,他想瞒的,仅仅是那份不知道虞白愿不愿意接受的喜欢。

微信小号上的聊天记录还停在他那句“我来”上。

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今晚虞白多半是不会回了。

谁知不仅这晚,接下来的几天,虞白就没在学校出现过。

元潇旁敲侧击问过许雅婷,得到的回应是有事请假。至于这个事是什么事,她没明说,只说是探望老人。

好在江澈是个不设防的,又是个大嘴巴子——说到这个,元潇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就和江澈好到整天在教室同进同出的。

这天,他俩一块去二班找丁以然吃午饭,途中元潇“漫不经心”提了嘴虞白,江澈就迫不及待把虞白的去向抖落出来了。

“飞国外了,他外公家,去看他妈妈。”江澈说。

他妈妈?

元潇愣了愣,“他妈妈去国外了?”

原来不是去世了。

结果江澈下一句就道:“他妈妈已经去世了。”

元潇:“……”

“他妈妈是混血,中文名姓白。”江澈说,“虞白其实也有四分之一白人血统,他小的时候很明显,头发一直是天然卷,颜色也淡,加上他皮肤白,啧,那时候整个一小白脸。后来呢,也不知是不是中国人基因太强大,长大之后就变了,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怪不得虞白的瞳孔颜色偏浅,发色相较常人来说也很浅。元潇心说。

话说回来,元潇抿着唇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余光瞟了眼江澈,“虽然问出来可能有点儿唐突,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你知道他妈妈是怎么去世的么?先说啊,我不是因为好奇问的。我吧,和他是同桌,万一哪天口无遮拦说了什么触到他的伤心处,不太好办……”

这个问题说实话太私密,何况元潇还是个外人。就算江澈和虞白关系再好,也没资格替他碎这个嘴。

所以江澈先是怔了一下,隔了很久才模糊透露了两个字:“难产。”

…………

这一年的中秋罕见的和国庆撞在了同一天,二中校公告栏贴的通知是从9月30号下午补完课就开始放假,9号返校。

8天假期看似很长,但实际和高三及高二的A.B两个班没多大关系。

两个重点班4号返校的通知下来后,许雅婷在A班是这么说的:“你们是这届的活招牌,进班时个个是全年级前四十名。但是呢,上回的摸底考,咱们班平均分只排第二。排第一的,是分班的时候名次排在你们后面的B班。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放了个暑假,你们就把学过的知识忘了大半。还说明你们平时积累不够,不用心,没有把学到的东西变成你们自己随心运用的东西。”

A班摸底考交出的成绩烂得稀奇,要不是有几个屹立不倒的大佬吊着,有可能连前三都保不住。

这事儿目前也是A班学生心中的痛,就因为一次摸底考,最近两周他们时不时会听到别的班级在背后悄声议论,说他们学不配位。

“我呢,就不打击你们信心了。还有半个月就是半期考试,今年和以往不大一样,以前我们是自己出题自己考,这回是市里十几所学校的老师联合出题全市统考……”说到这处,许雅婷刻意停顿几秒,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位学生,一只蓝色粉笔被她攥在手里,磕磕打打敲着讲台桌面。

整个教室没人吭声,气压低得落针可闻。

看着这帮委屈巴巴的半大孩子,许雅婷语气放轻了一些,“这代表什么呢?这就代表你们这次的半期考,竞争对手不再是二中,也不再是一中三中,而是整个筑城市的所有高中。我呢还是那句话,高二上学期马上过半,你们要拿出哪种状态学习,全看你们自己。”

下了铃响,一节堪比独闯鬼屋的班会课终于结束,等许雅婷踩着高跟鞋走远后,A班四十多个人总算松了口气,紧接着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呜呼哀哉——

“惨呐!八天假期秒变三天!”

“虽然前几天就听到过风声,唉,这把剑果然还是悬下来了!

“难以接受……”

“好歹还放3天呢,知足常乐吧兄弟们。”

尽管整个班对缩了的五天的假期十分不满,但真到了放学的那一刻,这帮人依然跑得比谁都快!

下课铃刚响完,袁铭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元潇边收拾书包边按下绿键接听。

袁铭在电话里问,“到哪儿了?”

“教室。”元潇懒洋洋回,转头找笔的同时江澈正好从他桌边经过。

“哦对了。”江澈在前桌停了一下,回头说,“2号好像是虞白生日……”

元潇脑神经瞬间绷紧,刚准备说什么,又听他说,“可惜了,他从来不过生日。”

元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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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时速!!!!极限挑战!!!!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