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以然知道元潇家境不错,初中那会儿年纪小,花钱更是大手大脚从不吝啬,心情好的时候,他还请过全班同学吃烧烤看电影。可上高一后不知怎么回事,元潇忽然就在班里演起了穷人。

那些几大千的名牌衣服不穿了,改穿南街买的地摊货,吃喝用也一下降低N个档次,最夸张的一回,他潇哥还跑食堂里啃过差半天就过期的假汉堡,密封在纸袋里,三块钱一个那种,让他一度以为元潇家里破产了。

可事实证明他潇哥家里好好的,要说被爸妈限制了消费吧,他潇哥一到放假就从国内嗨到国外,聚会趴体一趴接一趴的开,要多奢侈有多奢侈,潇洒到飞起,怎么看也不像是缺钱的人。

他以为他潇哥就是一时兴起,想下凡体验体验人间疾苦,玩玩就算了,结果谁知道这都高二了,元潇居然还没玩够,还打算接着玩?!

他是真想不通了。

丁以然忍了一路,下出租时总算忍不住,问他,“潇哥,你干嘛要假装自己很穷啊,有什么原因吗?元叔叔限制你消费了?你要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兄弟义不容辞肯定会帮你的。”

元潇闻言,眸光微黯了一下,但他掩饰得很好,丁以然又是个心大的,压根没发现。他顿了顿,片刻后不答反问,“怎么,看不起穷人啊?看我没钱了,就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莫名空降一口大锅,丁以然简直无辜,“呸!我还不是关心你?你说你一新世纪爱国青年,装逼装帅装深沉,你装什么不好,偏偏要装穷?哪有正常人像你这样的,你脑子进水啦?你以为你在演电视剧啊,哦,豪门阔少一朝落难,金孔雀秒变落汤鸡?”

“闭嘴吧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丁以然那张破嘴叽叽歪歪起来没完没了,元潇听得头疼。好在进了地下通道后人就明显多了起来,周围都闹哄哄的,他那大嗓门也就不显得聒噪了。

南街在小十字这片,离市十九中挺近,从二中那边过来,打车也得半个多小时。

南街名称带个街,实际就是个带商铺的地下通道。那些商铺门脸也小,有些甚至拉条破帘子隔开就算一个店面,里边卖的衣服比网购还便宜些,种类多又好看,在市中心这片挺受学生们欢迎。

这几天是开学季,附近的十九中似乎也是明天开学,南街这片放眼望去几乎都是穿着黑白校服的学生,女生居多,一个个脸上带着青春洋溢的笑容。

二中七点上晚自习,两人没在这里逛多久,元潇在穿衣服这块要求不高,主要他身材不错,手长脚长的,用班上女生的话说就是,只要人长得好,套条麻袋也能穿得很好看。

元潇这人脾气是烂,不过班上女生从没否定过他的颜值。因此就算名声差,他也收到过几次略显青涩的表白,所以在新班级门口,见到有女生堵在门边,给门内某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真情实感的告白时,他的心中可谓是波澜不惊,甚至还能悠哉地守在门外,打算体面一点,等女孩把话说完再进门。

谁知他的后背刚靠墙,就听门内那位女生口中“温柔体贴”的人出声拒绝道:“谢谢你的喜欢,不过我认为大家现在更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你觉得呢?”

呵,好假的一句话,不如直接拒绝算了,拿学习做什么挡箭牌。温柔体贴个屁,虚伪。

元潇默默吐槽,吐槽完又觉得这又低又沉的声音听着怪耳熟的,没多会女生红着耳朵跑开,他转过头去,对上了一双淡然的、茶色的眼睛。

他心下一惊。虽然对方没戴那副闷骚的眼镜,但他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那个年级第一,叫虞白,名字就排在分班表第一个。

虞白右脸上被木勺刮破的红痕已经结了痂,伤口不长,得仔细才能看见,反倒是那道红痕下长的一颗黑色的脸颊痣更醒目些。

他敏锐地发现虞白也在观察他,他想了一下,脱口而出道:“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

顿了半秒又补充,“也没看见。”

虞白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听见也没事,我没关系,别出去乱说就行。”

元潇无所谓地耸肩,想进门,又见对方没有要挪步的意思,他目光闪烁,扫一眼脚上二十五一双的帆布鞋,竟然莫名有点心虚,毕竟他前不久还在人家面前一掷千金,谁知道居然这么快就装逼翻车了。

虞白盯着他看了两秒,正经的神色逐渐转为疑惑。

眼前这人头发黑回来了,比金毛顺眼不少,只是身上那身装扮,怎么看怎么奇怪。

不穿校服不谈,上身那件T恤不仅袖口起毛边,胸口那还印着几条粗黑斜杠,袖口那印了个黑色小勾,且这俩标志印得并不低调,巴掌心那么大的一个,存在感极强。

他不禁想,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而已,这位大少爷莫非就家道中落了?

罪魁祸首总不至于是那几桶冰淇淋吧?

他越是揣测,眼睛就越是巴着元潇胸口那几条斜杠看,这一看更无语,品牌字母的顺序居然一个都没对!

这大少爷到底经历了什么?

元潇对旁人的打量很是敏感,见眼前这位年级第一看葫芦娃似的瞅着他的衣服看了又看,脸色一下就不太好,“你看什么?”

年级第一回 他:“看你啊。”

元潇难得被噎,又听这人轻飘飘道:“漂亮,赏心悦目。”

元潇:“……”

这是把中午他在便利店说的几句屁话原封不动给还回来了?

他嘴角抽抽,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个城市的夏天白昼一向拉得很长,此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远处的天空挂着夕阳的余晖,在面前这位年级第一的脸上落下小片阴影。

当他眨眼时,元潇能轻易地看清他眸中的笑意。

元潇:“……”

元潇自诩颜狗,对好看的人向来很有耐心,可经过这么一遭,他觉得虞白这人不仅虚伪,还他妈十分的小气,也就剩这张脸能骗骗小姑娘了!

结果那人下一秒又来了一句:“嗯,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别穿你身上这件衣服了,或者披件校服外套挡着也行。”

元潇:“???”

虞白瞥了眼他胸口那几条斜杠,一言难尽地说,“你这个标,字母顺序都是错的。”

元潇脸一下爆红。他倒不至于连个标都不认识。他是故意这样穿的,他高一时没少穿这种衣服,只是碍着他的烂名声,没人愿意得罪他,因而这会儿穿假货被人直接揭穿,到底还是有点尴尬,也有点愤怒。

他压着嗓子道:“老子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管我?”

说完,他白眼一翻,迈步往教室走去,擦肩而过时,他故意用力撞了虞白一下。

虞白稳稳站着,抬手扫了扫被撞的肩头,回过头去,却见那件衣服的后面明明白白印着一只跃起的黑色豹子。

虞白:“……”

元潇面上冷冷的,内心已经张牙舞爪地把虞白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通。心想以后得离这个人远一点,最好大家互不搭理,相安无事到毕业。

他暗自盘着小心思,回过神才发现教室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一眼扫过去,仅剩零星几个空位,有的位子没人,但搁了个包在那儿占着,要么就在讲台底下第一排。

二中的老师不知是不是在换座上达成了一种约定俗成。基本学生们开学时怎么坐,之后的一个学期就怎么坐,轻易不会排座位。

上高中后,元潇一贯独占教室最后排的角落,他自己也习惯了,可这下最后排似乎没了空座,他啧了声,表情变得烦躁。

元潇脾气烂众人皆知,但大多只听说过,没真见过,因此,当班上同学见他单肩挎着书包,一脸阴沉地立在门口,既不说话,又不穿校服,都怵得情不自禁安静了下来。

当然,也不一定都是怕他的,毕竟是个帅哥,不揍人的话,那张脸还是挺吸引人的。

元潇眼尾扫到靠窗那排好像还有空位,刚才那个地方有人高高站着,挡了他的视线。

教室里诡异的安静持续了五秒左右。虞白从外进来,像个没事人一样,越过正要挪步的元潇,直直走向元潇看中的那个位置。

元潇的表情顿时更难看了,他三两步跟过去,赶在虞白之前把书包扔在了外面靠过道那张课桌上。

“这位子我先占的,归我。”他抢先说。

虞白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一眼,然后坦****地在窗边的位置坐下了。

“放心,这位子是你先占的,我不和你抢。”虞白说。

“……”

元潇眼皮狂跳,捞起书包就要走,结果身子刚转正,就看到和他仅仅相距两张课桌的薛宝宝。

薛宝宝和他的女同桌一块扬着下巴,正往他这边瞧呢。不仅是他俩,班上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他身上。

大概是见他一身“名牌”太浮夸,好几个人都憋不住笑出了声。

有几秒钟,元潇感到了尴尬,更尴尬的是,走廊外突然传来鞋跟磨地的声音,下一秒他们A班的班主任许雅婷,就踩着高跟鞋进来了。

班里一下变得更加安静,许雅婷走上讲台,抬眼就见教室后排突兀地站着个没穿校服的高个男生,正是刘旺口中那个问题学生元潇。

她不由得开口问,“哎,元潇同学,你怎么不穿校服啊?还有啊,上课铃都响两遍了,你怎么还站着呢,没找到座位?”

“马上就找到了。”元潇说。

刚才光顾着占座了,压根没听见铃响。他抓了把头发,想着随便找个位子算了,然后他惊讶的发现,就刚才和虞白折腾那么一会儿,那零星的几个空位居然就已经有主了。

他在原地踌躇了会儿,许雅婷和班上同学一直盯着他看,目光十分灼热。

许雅婷还在说,“你现在的身份是个学生,在学校就得穿校服。今天不算正式上课,我可以不追究你,但明天的军训,你可不准给我穿成这样就来了啊!”

元潇没吭声,抓着书包滚回后排,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了虞白旁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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