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潇其实在讲完那些话后就后悔了。

那是他窘迫丢脸的过去,也是他埋在心底的秘密。他自知为了点小事就不肯再交朋友属实有点矫情,像受了点情伤就封心锁爱的扫地僧似的。但他就是矫情,就是敏感。

一直以来,他连丁以然都没说过,却在今天,对着眼前这个人,他竟然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出来。或许是丁洋川那事儿刺激了他,也或许单纯因为当时的气氛太好,而虞白恰好是现场唯一的听众,总之,他说出来了。

他觉得虞白肯定会逮着机会笑话他,却不想对方听完后,只淡淡地问他是不是哭了。

那语气不是疑问,而是十分笃定。

元潇一听就瞬间炸毛,脖子仰得老高,咬紧嘴皮子咋呼道:“操你妈我才没哭!你他妈哭死了我也不可能哭!”

这个年纪的男生尤其在乎脸面,元潇又是个非常爱面子的人,在某些方面超乎常人的较真。在他看来,“哭”这个词是弱者专属,绝不允许出现在他身上。

更何况他和虞白说白了算不上熟,不仅不熟,甚至还累积了不少稀碎的小矛盾,他心底对这个人是有敌意的。虽然不算深,但足够令他竖起浑身的刺。因此他就算眼泪淌出了眼眶,也绝不会承认。

他急于掩饰自己的脆弱,脱口就是一声吼。本以为虞白会堵回来,结果对方在原地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在他床边站定。

两人间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房间内一时只余空调运作的嗡嗡声。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冷气陡然从宽阔的袖口钻入体内,激得元潇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他撑坐起身,右手搓了搓左手,见眼前立着个人,却又半天不说话,他不耐烦地抬眼看过去,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虞白微垂的目光。

和装逼又讨人厌的性格不同,虞白的脸无疑是好看的。这也间接导致元潇虽然烦他,但又不至于非常烦他,当然,前提是忽略他动不动就表现出来的冰块脸。

而此时,虞白那张冰块脸上的冰冻简直达到了极致。冻得元潇的视线下意识闪了一下,过了会,他又直勾勾盯回去,“你干嘛?想打架啊?”

虞白仍是盯着他,眸光晦暗。

元潇觉得他莫名其妙,眉头一皱就想发火,却没来得及张口,就被虞白先一步用手钳住了下巴。

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元潇舌头在嘴里绕了一圈又缩了回去,下巴也被捏得生疼,他整个人都懵了,反应过来后开始激烈挣扎,结果腿刚抬起就被虞白强硬地摁了下去。

“我操、你妈——”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虞白用手捂住了嘴。对方刚洗完澡,身上手上都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元潇呆滞了片刻,回过神来羞恼不堪,一边挣扎,一边在心里骂了他起码三百回。

然而虞白人虽瘦,力气却比他大好几倍。虞白一手钳着他的下巴,一手捂着他的鼻子嘴巴。

元潇呼吸渐难,开始拼命反抗,然而没用,虞白曲起的膝盖横压在他的两条大腿上,轻易就把他压得动弹不得。

他一个被宠惯了的小少爷,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虞白捂得他快喘不来气,他灵机一动,张嘴就舔。

手心倏然一片湿润,惊得虞白浑身一颤,连忙松开手。

元潇连呸三下,才说,“你他妈神经病——”

然而他的话说一半又被掐了。这回某个神经病直接翻身骑在他腰上,一只手还死命地掐着他的脖子。

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出,元潇简直要疯,心说这人怎么突然就发疯了?要哭的是他,丢脸的是他,该发疯的也该是他才对吧?

虞白掐得他脖子疼,他试着挣脱,结果竟然连动都动不了。他只得静下来,飞快转着脑子,试图抓到一点蛛丝马迹,可惜转半天也没转明白这人为什么发疯。

他正转着,就见虞白神色空洞地说,“我妈生我的时候没了。”

元潇:“……”

虞白砸下一句话就松手了,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去找了条新毛巾继续搓头发。

元潇目光呆滞地看着他把头发擦干,心底一时五味杂陈。

所以虞白会突然发疯,是因为他那些脱口而出的话戳到了虞白的痛处?虞白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的妈妈在生他的时候就没了?

没了?

坦白说,从他有说脏话这个意识起,就从没计较过这些脏话本身是什么意义。他其实不常说,偶尔说也是只图嘴快,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结果就是这么几句,深思下来却让他浑身发冷。

他抹着灼痛的脖颈,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从认识以来,他对虞白说过几次类似的话……

之后两人没再有任何交流,就算后来元潇点的外卖到了,两人也是各吃各的,吃完的饭盒元潇主动去收拾,带了点讨好的意思。

结果虞白理都不带理他,转头就抱着本练习册复习去了。

这天晚上元潇有点失眠,窝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令他诧异的是,在他意识不清睡过去之前,虞白那边的台灯居然一直开着。

迷迷糊糊间他第N次感慨,看来想坐稳年级第一也不容易。

第二天一大早,学校的起床铃悠悠响起,元潇从梦境中挣扎着醒来,却见隔壁床位已经空了。

他抹了把睡意朦胧的脸,放空一分钟后麻溜地开始洗漱。

今天是军训最后一天,汇知楼一楼的通知栏上前几天贴了公告,简明扼要地写着上午的表演赛一完,高一学生下午直接放假,高二高三则要留校,次日进行摸底考试。

于是元潇提着早餐从足球场入口走到A班时,感受到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

高一那片自然是肉眼可见的激动,笑容都挂在脸上,高二这边明显就低沉得多,尤其是A、B两个班的氛围,沉得仿佛已经进了考场。

对比之下,元潇的脸色还算是好看的,他游在一堆军绿色里,终于在队伍末端找到了正和薛贝贝商量着什么的虞白。

元潇从人堆里挤出去,见虞白怀里抱着一团红色,看着像是横幅。又见薛贝贝手里拿着块白色板子,上面用红漆描着高二A班几个字。

他在边上听了一耳朵,才知道这几个班干部是在安排一会儿走操的队形。其实大队形早在几天前就排好了,只是实际表演时各班都弄了些新花样。

“横幅干脆举在最后面吧,免得被班牌挡着,别人看不清字。”薛贝贝说。

“那横幅谁来举?”周佳儿问。

“当然是找两个帅哥来举啊!还得是又高又帅的那种!”薛贝贝说着,仰头看着虞白,“班长,班牌班旗什么的都交给我们女生了,你们男生的诚意呢?”

虞白笑笑没说话,目光转回班级方阵里搜寻着什么。元潇一直盯着他看,他这么一转,很快两人就对视上了。

元潇抬手刮了刮鼻尖,提着专门买的早餐凑上前递过去。

虞白垂眸瞥了眼,没吭声也没接。

“请你的。”元潇抓着袋子继续往前凑。

“不要。”虞白说。

元潇表情僵了一下,忍了忍,还是说,“买都买了。”

虞白还是不肯接,元潇都想直接把袋子塞他手里了,一旁的薛宝宝突然道:“嘿班长!不是要长得帅的举横幅吗?元潇够帅吧!”

“我看行!”薛贝贝指了指元潇,又指了指虞白,“干脆就你俩吧。”

“我俩?干啥?”元潇懵了。

“举横幅啊。”薛宝宝笑嘻嘻说。

“呼,还好我们班有你俩镇着。”薛贝贝说,“开学那天我还以为咱班没帅哥呢,都绝望了,还好你俩救了我的眼睛一命,虽然数量少,但是质量高啊!”

“哪儿有这么夸张。”周佳儿笑。

几个女生就A班男生颜值高低的问题在那边聊开了,这边的元潇却傻眼了。

举横幅?也太傻逼了吧,他暗自嫌弃,光是想象一下画面都觉得窒息。

他皱着眉头,正想拒绝,就见虞白斜着一双眼睨过来了。

元潇:“……不然,做个交易?”

他挠挠脸,摇了摇手里的袋子,“你把这个收了,我就举。”

结果等他把横幅拿到手,才后悔自己把话说早了。

在家窝了十多天的江澈特意返校看表演,谁知刚走到A班方阵就笑得直不起腰。

他们班横幅拉直了老长一条,结果上面就只有四个字——

独孤求败。

“卧槽卧槽卧槽!这特么谁想的创意啊?一会儿老班过来了非得气哭!”他颤着手指指着元潇手里的横幅,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元潇抓着横幅的一角,恨不得把脸捂上。

虞白倒是镇定,他把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才提着元潇给他的袋子走到人少的地方去。今早上事情多,他没来得及吃早餐,肚子确实有些饿。

他打开袋子翻了一下,不防在底部翻到一张白色的小卡片,他拿出来一看,上面张牙舞爪地写着几个字: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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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高考各种考加油加油加油加油!!!逢考必过!过过过过过!

潇潇好就好在,有错立马改。又来晚了,一夜没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