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晚自习结束,在虞白有意无意的眼神示意下,元潇无奈踏进了男生宿舍楼的大门。

这可把丁以然激动坏了,他本来都做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准备,就等发挥了。

但他还是好奇,抓耳挠腮逼逼个没完,“潇哥,你是不是被夺舍了啦,你还是我潇哥吗?我看你也没发烧啊,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他像个苍蝇似的在耳边嗡嗡作响,元潇本就为即将面临的深夜感到焦虑,实在听得烦了,直接一巴掌呼过去,拍在他结实的胳膊上,“你他妈闭嘴行不行!”

丁以然“嗷”一声弹开老远,还想争辩,见他脸色黑得难看,悻悻地缩了缩脖子,闭嘴了。

两人相交多年,丁以然熟悉他潇哥的脾气,自然看得出元潇这会儿心情不好,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元潇和虞白的宿舍号是202,就在二楼左转第二间,元潇脑子乱哄哄的,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现实,人就已经站在了202门口。

丁以然住209,刚好是二楼最里那间,他回自己宿舍溜达了一圈,出来却见他潇哥还杵在202门外,连姿势都没变。

他走过去道:“潇哥,你要是实在不想住学校,就去找你们班主任打个条吧,别太勉强了。”

他知道元潇家里条件很好,又是个少爷,估计睡不惯学校这种上下铺。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勉强了?”元潇没好气道。

他……他就是没做好心理准备。

丁以然不说话了,心里吐槽:“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顶着好友强烈的视线,元潇抬手握住门把,推了一下,闷声闷气地说,“这门怎么拧不开啊。”

“……”

丁以然沉默地看他推了半分钟的门,最后实在看不下去,说,“那不然,我替你开?”

话音刚落,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虞白一手撑着握着里面的门把,一手正拿着毛巾搓头发,探出半张湿润的脸来,望向门口二人的神色里有着轻微的疑惑。

他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潮湿气,木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清雅的薄荷味扑面而来,把门外刚好与他面对面站立的元潇凉得一颤。

“我听见外面有推门的声音。”虞白看了看丁以然,然后飞快掠了元潇一眼,指着门把手说,“你眼瞎吗?这么大一个门把,你看不见?”

呵呵,你才眼瞎,你全家都瞎!

元潇脸色发绿,却无话可说。虞白把门完全敞开,他脚步不动,上半身斜倚在门边,飞快耸动鼻子。

“你在干嘛?”虞白问。

“我闻闻有没有味儿啊,谁知道你身上有没有什么怪味儿。”

虞白擦头发的手停了一下,面无表情道:“你确定?现在我和你,到底谁身上有味儿?”

他才刚洗完澡,衣服也是新换的白T,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反观元潇,还带着盛夏夜晚的暑气,皱巴巴的外套大喇喇敞着,精神状态也一般。

元潇听懂了他的意思,自己也觉得衣物黏得难受,于是蹙眉进屋,领导巡查一样走完一圈,见房间还算干净,也没闻到怪味,这才勉强坐下,找了套换洗衣服进了宿舍里自带的浴室。

丁以然没跟着进屋,只站在门口和虞白扯了几句就准备回去了。临走前,他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老妈子似的交代道:“对了虞白,我潇哥他怕黑,一晚上都得亮着灯才敢睡。以前吧,住家里倒还好,但是现在是在学校,咱这学校多抠门儿你也知道,宿舍过了十一点就断电,也不知道他今晚睡不睡得着。还有啊,他脾气不好,又是个直肠子不大会说话,要是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别跟他计较。”

元潇怕黑?虞白怔了怔,想起下午在卫生室里,大门突然关闭的时候元潇突然抓了他一下,当时他还莫名其妙,现在倒是顺得通了。

想通的同时又感到惊讶。毕竟他原本以为像元潇这类BKing男生,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胆子大,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

他以前也做过一段时间的BKing,很傻逼,但很享受。也因为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人,所以在遇到一些事过后,他才明白,人必定有缺点。不怕老师的怕父母,不怕父母的怕老师,却没想到,这个元潇竟然怕黑?真是不走寻常路。

说实话挺好笑的,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丁以然连忙道:“哎哥算我求你,我叫你哥了啊,哥你答应我,别当着他面笑话他,他超级爱面子……要是实在忍不住想笑,你也别把我供出去。”

虞白花了点力气止住笑意,既没答应,也没说拒绝。

“他……以前有同学恶作剧,把他锁小黑屋里关了半天。唉反正,麻烦你照顾他一下,谢了,改天请你吃饭!”丁以然说完就逃命似的遁了。

虞白看着他走远,突然就没了想笑的心思。

其实他和丁以然的交情算不上深,但从仅有的几次接触来看,丁以然并不是那种细心的人。相反他给人的印象一直阳光活泼,像只没心没肺的傻狗一样,嘴角永远向上,就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虞白本以为这就是他了,却没想到,再大大咧咧的人也会有这么认真仔细的一面,只为了照顾元潇的情绪。

啧。有点儿羡慕。

虞白些许怅然地回到自己的床位,拿起习题集正准备看,搁在桌边的手机就响了一声,解开锁一看,是虞子钦给他转了666块钱。

他没有犹豫地收下,同时回了个句号。对面大概正在看手机,半秒不到就回了个微笑表情过来。

虞:我有钱。

大虞:我知道。

一句莫名奇妙的我知道,弄得虞白懵了片刻,去查了日历才反应过来,过两天是江殷的生日。

江殷就是他爸谈了将近十年恋爱的男朋友,虞白私下叫他江叔,偶尔当着虞子钦的面会叫几声爸,关系还算亲近。两人说是谈了那么多年,但作为虞子钦唯一的儿子,虞白也是前几年才正式和江殷有来往。

那时虞子钦和父母的关系已经僵到不可调和的地步。虞母说什么也要把虞白带在身边养,说怕他和一个同性恋父亲待在一起,长大后也变成同性恋。

虞子钦自然不愿,双方为这事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是十岁的虞白自己选择跟了他爸。

在老一辈人眼里,同性恋到底不光彩,那是走在大街上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当时虞母说的话很难听,虞子钦听得是又伤心又悲愤。他心里一直揪着这个疙瘩,以至于随着儿子的长大,他越来越在意虞白对他俩的看法。

但他基本不怎么表现出来,只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比如“父亲节”、或者江殷的生日,他会担心虞白在这一天无所作为,或者就算说了句祝福或者送了礼物,他也会钻牛角尖地去分辨虞白送给江殷的,和送给他的,差异会不会太大。

简言之就是,他希望虞白能把江殷当家人,或是当做他的另一个“爸”。

虞白心里是清楚他爸的担忧的,所以这些年表现得一直很好,每到特殊节日,他爸有的,江殷也有。

当然,也因为江殷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父子俩又聊了些有的没的,话题最后停在两天后陪江殷过生日上。

把晚安两个字打完发送出去,目光随意扫到屏幕顶端,已经十点了。他息了屏,把手机放好,翻开习题本开始做题。结果两道题做完,某个蜗牛成精的人还没洗好出来。

他忍不住感慨,又过了会儿,淅淅沥沥响了二十多分钟的水声总算停了。大概又是一分钟过去,浴室的玻璃门动了一下,又在下一刻“砰”地关上,虞白听到动静下意识抬眸,里面的人却像是静止了一样,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他觉得奇怪,起身刚想过去看看,就见某人开了个门缝,从里探出脑袋来,眼珠子转得老快,一脸心虚。

“我……我跟你说个事儿,但是首先声明啊,我不是故意的。”

虞白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没好事儿,于是直接把人拉开,推门而入的瞬间,浴室里缭绕的热气席卷而来。他眯了眯眼,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屋里浓烈的柑橘香。

雾气很快消散,很快,他就发现置物架底下的角落缩着一大坨黑色的东西,像咸菜一样皱皱巴巴的。

他心中一跳,走近一看,猜想得到了证实——那是他半小时前刚洗完晾好的**。

元潇解释道:“你挂得太偏了,我放喷头的时候没注意就……”

这事儿确实是他错。看虞白脸色比锅底还黑,他到底过意不去,别别扭扭说,“不然我明天去超市买一条来赔你?”

“不用了。”虞白说。

他把那条蔫成抹布的**扔进一个小盆里,接了点水就开始搓洗。

元潇没好意思再留,灰溜溜滚回自己那张床,翻来覆去地翻滚。铁架床经不住他频繁的翻滚,发出一连串紧促的、难听的吱嘎声。

虽然虞白说不用,但他想了想,还是去网上下单了一打**,地址填了学校对门的21K便利店,收货人也填的虞白的名字。

等他弄完,虞白也洗好裤子出来了。两人互看一眼,一时无话。

元潇给手机充好电,然后瘫在**发呆,眼睛时不时往对面瞟。虞白正忙着刷题,压根没注意到他。

宿管阿姨查完房没多久,就到了十一点。没有丝毫预兆,整栋宿舍楼瞬间一片漆黑。元潇从这时候就开始紧张,他抱着手机,整个人缩进了被窝。

他们走读生的**用品是学校统一准备的,被套虽然是新的,但就是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元潇憋了会儿气,又热得发慌,不到五分钟就又钻出来了。

然后他发现,对面竟亮着一盏台灯,他定睛一看,虞白居然还没上床,正伏在桌上认真地写着什么。

他单手撑着脑袋看了会儿,“你还不睡啊?”

问完就打了个呵欠。

他没听到回答,猜测虞白顾着做题去了没听见,他也无所谓,心说看来这年级第一也不好当啊。然后就没再出声打扰。

何况虞白熬夜做题对他来说也有好处。虞白的那盏台灯亮度很高,很大程度上缓和了他对黑暗的恐惧。

元潇暗自窃喜,庆幸今晚没有失态。

心理得到放松,白日的疲惫很快便使身体变得懒惰,没过多久,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陷入了寂静,虞白意识到这一点时,写字的手顿了一下,他侧头看了对床的人一眼,确定对方睡熟之后,关了灯。

十分钟后,见元潇没有醒来的迹象,他才彻底放下笔,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