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九月,党中央发出《关于除四害讲卫生的指示》,号召全国革命群众在10年或更短一些的时间内,完成消灭苍蝇、蚊子、老鼠、麻雀的任务。
这就是后世提过的,那场声势浩大的铲除四害运动。
上头除四害的指示一下达,云水县就掀起了轰轰烈烈的除四害运动。
四害里头,最让乡下老百姓深恶痛绝的就是老鼠拉繁殖能力贼强,一到粮食收获季节就窸窸窣窣偷吃粮食,这年头人都吃不饱,还能让老鼠偷吃?
这四害里头,老鼠和麻雀最好抓,麻雀虽小,逮住了能烤着吃,老鼠最招人烦,大杂院平时老鼠也不少,老顾家还好,因着林瑶最怕老鼠这东西,顾副局长在走廊下,厨房角落,院子里,这些老鼠经常出没的地方都放了老鼠夹子。
老鼠在老顾家人人喊打,加上大黑二黑在,被打怕了,轻易不敢探头。
隔壁大富婶子家可就倒霉了,她家小瓮里的花生米、地瓜,吊在房梁上腊肉一个也没逃过老鼠的老鼠的魔爪,花生啃的就剩满地的花生皮,地瓜吃了一小半,家里留着过年吃的腊肉啃的东一口西一口,大富婶子心疼的直抽抽。
大富叔怒火中烧,化身咆哮帝,挥舞着扫帚对着几只老鼠又追又骂,胡同口晒太阳的邻居还道他家出啥事了呢,跑过来一看,才知道在,一群小学生背着弹弓,拿着扫帚,天天排着队浩浩****去郊外田里抓老鼠,逮麻雀。
东子个臭小子缠着顾满仓,让他爸削了根细细的竹竿,装上网兜用来抓老鼠。
一群小家伙儿雄赳赳气昂昂,挖老鼠洞,水灌老鼠洞,用铁丝签子扎躲在墙缝中的老鼠,傍晚拎着一兜子老鼠尾巴回来跟老师交差,这可比上学好玩多了。
每天早上顾兜兜在屋里呼呼大睡的时候,他小叔叔已经穿好小一号的军装,戴着小军帽,在家门口等待儿童团大部队。
儿童团的小豆丁们歪歪扭扭冲着顾时东敬军礼,“报告中队长,儿童团成员报到!”
“不错,同志们的革命面貌很精神!”
顾时东也正儿八经地回了一礼,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口哨吹响,对着小豆丁们下令。
“稍息,立正!儿童团出发!目标郊外农田!”
一群小家伙儿唱着国歌洋洋洒洒往郊区去了。
*
九月初天气逐渐凉爽,昨个儿林瑶把屋里的蚊帐洗了,晾在院子里。
最近公安局事少清闲,早上七点半,顾副局长才起床出屋子。
县里民兵连八点半开始训练,顾时安洗了手,卷着袖子去厨房做早饭。
在老顾家,一向是谁起得早,谁烧早饭。
林瑶一惯爱赖床,大部分时间,不是张翠兰烧,就是顾副局长的活。
顾时安一个大男人,做出来的饭也就那样,一般炒菜炖煮的用不着他,煮锅稀饭,箅子上馏窝头饼子做起来还是挺得心应手的,昨晚家里刚包了一笼三鲜包子,馏馏早上吃正好。
顾兜兜每天早上雷打不动一碗虾米蒸鸡蛋,小胖子小小年纪嘴挑的很,蒸鸡蛋羹要用自己专用的花开富贵白瓷小碗,鸡蛋里不能加盐,不能加醋,只能加香油,而且是三滴,多了少了都不行,给小胖子尝出来,眼泪汪汪嚎一场。
在外头威风凛凛的顾副局长,还要挨几下翠兰同志的擀面杖。
“........”
顾时安往灶膛里塞了几根耐烧的柴禾,洗手起身回屋。
林瑶依旧在屋里酣睡,她睡觉不老实,一条雪白长腿压在被子上,人家来喊她起床,还凶巴巴让人走。
屋里的老座钟快八点了,顾时安只能把林瑶抱在怀里,轻声哄道。
“瑶瑶,再不起就迟到了。”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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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瑶闭着眼,一双雪白胳膊搂着顾时安脖子,“嗯嗯”两声又没了动静,反正今天是周末,正大光明在家睡懒觉。
顾副局长笑了笑,嗓音温柔,“今天我们公安局分的房子下来了,真不想看看?”
睡的迷迷瞪瞪的林瑶立马睁眼,一个鲤鱼打挺从顾时安怀里跳起来,手脚麻利一面往头上套毛衣,一面叽叽喳喳发问。
“真的假的?这么快就下来啦?”
“咱家能分个什么样的?”
“听说干部能分筒子楼?咱家能不要筒子楼,要个小四合院咋样?筒子楼分两间房?那怎么住呀,还是四合院住着方便,不用太大,够一家子住下,有自家的厨房,厕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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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林瑶住大杂院这几年,每每到晚上想去厕所,这年头的厕所都是旱厕,黑黢黢的低矮砖厕,虽然街道上每天都派人清理,时间长了,仍不可避免的有股臭味儿
林瑶晚上怕黑,黑嘘嘘的一个人不敢去,尤其顾时安不在家,她一个人打着手电筒,憋着气硬着头皮进去......
再说住在大杂院,几房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个大院子住着,谁家吃什么喝什么,光用鼻子闻就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家里连开个小灶也要提心吊胆。
前院郑大成两口子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把人吵的脑瓜子嗡嗡叫。
说起来县公安局解放那会儿,已经分锅一回房子了。
徐向前家的房子就是那时候分的,前头徐家新建了两间新卧室,院子里种了三角梅,搭了葡萄架子,院墙边种了一些蔬菜,屋门前竹架子上晒衣服,屋子宽宽敞敞的,住的别提多舒心了。
林瑶现在真挺理解县里流传的那句话,“不求楼上电灯电话,只要独门小院一座。”
真要是能分一座独栋带院子的小院,哪怕只有十几平,有独立的厨房和厕所也是好的。
林瑶怎么想的,顾时安自然知道,他端了一盘子热腾腾的三鲜包子,一碟滴了麻油的拌黄瓜,盛了两碗粥,两口子坐下来边吃边聊。
“爸妈呢,咋没见着人?”
林瑶咬了口三鲜包子。
“去桂花胡同了看春梅了。”
顾时安夹了块拌黄瓜过去,林瑶嘎嘣一口吃了,悠悠叹口气,顾春梅又怀上二胎了,她这一胎不满三个月,坐的不是很稳当,不知道是身子没养好还是怎么,前头在供销社上班的时候,居然见红了,送到县卫生院,大夫说操劳过度导致的,建议在家卧床静养。
供销社领导让她回来休息,女民兵连那块儿也不用她操心了,老两口这是不放心闺女去看看。
林瑶咽下最后一口三鲜包子,“咱们今天看完房子,也去看看春梅姐吧。”
顾时安自然点头,夫妻俩收拾完碗筷,抱着刚醒过来的顾兜兜,给小家伙儿吃了鸡蛋羹,一家三口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公安局分的房子在老城区,靠着云水县城门楼,老城区这会儿都是古色古香的临街店铺,那可全都是用好砖头垒成的,红墙黛瓦,顾兜兜一到老城区街上,一双大眼睛就不够用了,小嘴里喔喔着,“妈妈,屋檐上有小鸟!”
林瑶笑眯眯给小胖子科普,“那不是小鸟,翘起来的屋檐叫翼角,因角椽展开犹如鸟儿飞翔的翅膀,咱们的老祖宗就给起了这个名字。”
顾兜兜小鸡啄米点头。
一家三口路过县电影院,门口的宣传喇叭里正好放着《地道战》的宣传曲,激扬动人的旋律一出来,街上的一群小子攥着拳头,啊啊哇哇跟着唱,就是那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场出来的歌儿着实忒难听。
顾兜兜也扯开小嗓子跟着嗷嗷,林瑶架不住,赶紧把小胖子塞到顾时间怀里。
过了电影院就到了国营饭店跟供销社那条大街了,国营饭店门口挂着大牌子,上头写着今天能吃的菜跟食物,一个刚吃完饭的老太太在那念念叨叨,“白面馍馍两分钱一个,芝麻饼五分钱一块,还要一两粮票呢,贵了,真是贵了,呀,一盘青菜汤面就要两毛钱,还没有肉,在城里吃一顿饭我攒的零花钱儿就全花光啦!”
林瑶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不管是在什么年代,都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用老土话说就是干啥都要钱呀!@无限好文,尽在
云水县的胡同特别多,一家三口顺着县上的大道走了一里多,在县供销社的后面,拐进了个清净的胡同。
胡同口有颗硕大无比的梧桐树,飘飘扬扬洒下些许落叶,更是给这个小胡同添了几分秋意。
“妈妈,大树!”
“对,大树。”
“大树比爸爸还高呢!”
顾兜兜小嘴叭叭,林瑶却在留心胡同里外的建筑,前头走出去就是闹市,走进胡同又能寻得一片清幽,看这胡同一水儿的独门独院,一看就知道周围住的人家,家境都不错,自家住自家的院,以后也不用因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计较了。
这会儿正是大上午的,胡同里的人家大多在家休息。
胡同里安安静静,一家三口在一处半新的小院子前停下了脚步,掉漆的院门上挂了锁还落了灰,看样子应该有段时间没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