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人就是钱龙锡挑出来老实人,没有后台,不拉帮结党,扔出来给崇祯皇帝一个交待的。

你要裁撤官员,我给你裁撤了。

撤了六个言官和御史,再加上学官罢免,每年可以为国朝减少两千六百两银子的支出。

崇祯皇帝也看出了钱龙锡的意思,非常敷衍。

可是,他并不是实权皇帝,只能忍了。

崇祯皇帝忍了钱龙锡的敷衍。

但是,邹毓祚、韩一良、章允儒、刘斯琜等人却忍不了。

老子十年寒窗苦读,千军万马,从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一路杀到中了进士,毫不容易熬到了一个官儿做。

这个官不大,每月俸禄7.5石或一年45两白银,在京城生活其实,非常免强,说句不好听的话,六七品的御史和言官,他们的合法收入,只相当于马夫。

日子虽然清苦了一些,但是却比平头百姓强啊,至少他们不用承担税收,也不用负徭役,而且平头百姓见了,也要恭敬的喊声大人。

政治地位在哪里。

可是,你钱龙锡想学名臣,邀直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拿我们开刀?

六个苦命相连的老实人,在看到这名密抄之后,三下一合计,这口气不等忍。

于是,六个人雇佣了六辆马车,购买了几千斤大粪,装在坛子里,封上盖子,运到钱龙锡门口。

“你们是?”

钱龙锡家仆们以为这是来给钱龙锡送礼的,毕竟,他们家的老爷可是刚刚拿这六位开刀。

“我们给钱阁老送了一份土特产,还忘笑纳!”

“这……诸位大人不是让小的为难吗?”

门房嘴里说着:“要是让我家老爷知道,那还不打断我的腿!”

门房打开大门,六个人,带着十数名仆从,带着六辆马车,顺利进入了钱龙锡的府邸上,然后……

“我们给钱阁老送黄金来了!”

大勺子一抄,揭开马车上的盖子,舀起大粪便,开始天女散花。

钱龙锡家仆们抱头鼠窜。

六个恍若疯癫的样子,舀起大粪,给钱龙锡家里来了一个满府都是黄金。

足足数千斤大粪,整个府邸臭气熏天。

钱龙锡正在当值,其实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这背后绝对有幕后推手。

古往今来,想设官容易,想取消那就难了,官员之间的关系向来都是盘根错节。

房玄龄和魏征敢动,那是因为有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得位不正,官员集体抗拒。在这种情况下,李世民支持,房玄龄和魏征成功了,他们将朝廷的三千多名中央官员,干掉了一半多,只保留一千四百余人。

可,问题是,崇祯不是李世民。

李世民为天策府兵马保驾护航,可崇祯有什么?

天子亲卫锦衣卫?

那就是一个筛子,锦衣卫听谁的?只有天知道。

就算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他也不能如臂指使,更何况崇祯?

与唐朝相比,明朝的官员多了十倍、三十倍不止。

可是,谁敢动?

反正,钱龙锡可不想死无葬身之地,他不敢动。

好在谣言太离谱,廷议可有不少人参加,足足五六十人,他们是知道真相的。

就在钱龙锡自我安慰的时候,门房递过来一个条子,家里出事了。

还没有等钱龙锡回到家中,他刚刚落轿。

一名身穿长衫的士子,拿着一柄长剑,指着钱龙锡:“老狗,某家要为民除害!”

当然,内阁次辅为可能被一名士子当街杀掉,他身边的扈从急忙把这名士子拦住。

可不曾想,胡同响起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足足上百名身穿长衫的读书人,大呼小叫的跑过来,众读书人围着钱龙锡挥舞着拳头,放声大骂!

“老狗,受死!”

“某家要为民除害!”

“老狗不死,吏治不明!”

“老狗不亡,朝廷不昌!”

“欺世盗名,男盗女娼!”

“生个儿子没屁眼!”

……

钱龙锡此时感觉委屈极了,我做什么了……

钱阁老的倒霉,其实只是一个开头。

被一群读书人当街大骂,他百口莫辩,就像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来。

结果,众读书人还不解气,也不知道谁带头,一只靴子扔向钱龙锡。

“老爷小心……”

这只是起了一个头,结果众读书人仿佛想了起来,他们拿着自己的鞋子,或者找砖瓦,朝着钱龙锡砸去。

“臭鸡蛋,不要钱,随便砸!”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开始蛊惑读书人。

钱龙锡瞬间就被臭鸡蛋,烂菜叶以及各种垃圾埋起来了。

接着如同雪花一般的弹劾奏折涌向宫中。

虽然这个密抄大部分不实,然而,这却与大动作前的试探一样。

钱龙锡拿了六个开刀,又动刀对付学官,很可能就是试探文武百官的反应。

如果没有反应,这屠刀就落下来了。

至于,弹劾卢象升。

卢象升算个毛线,先除国贼,要不然,钱龙锡就要对付他们了。

此时的大明文武官员,非常团结,不分勋贵和武臣,不分中枢和地方,一起弹劾钱龙锡。

什么收受贿赂,卖官鬻爵,勾结阉党,欺君罔上,什么治家不齐,私德有亏,与寡嫂通奸……

钱龙锡此时是欲哭无泪,他感觉比窦娥还冤枉。

……

广宁门里,有一幢繁华的酒楼,临街靠窗的包间内,陈应听着全干的汇报,目瞪口呆道:“这……这就完了?”

“现在还没有完,不过,离完差不多了!”

全干笑道:“哪怕是内阁大臣,只要被弹劾,他只能退位让贤!”

陈应拿着这张百余字的密抄:“就这,有这么大的威力?”

“哈哈,这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全干笑道:“内阁才几张椅子,那是有限的,作为文官,哪个不想当内阁辅臣?那些当官的,对于官位子,可比恶狗遇到骨头更凶狠!”

全旭当初要对付钱龙锡的时候,陈应还以为他是异想天开。

毕竟,双方根本就不对等。

钱龙锡是内阁次辅,皇帝面前的红人。

而全旭呢,连个生员都不是,不对,他现在是了,只要办理入学,他就是国子监生。

但是,就算是贡生,也距离内阁辅臣十万八千里。

这简直就是说,蚂蚁要啃死大象,说出来也会让人贻笑大方。

结果呢。

短短几天功夫,局势瞬间大变。

堂堂内阁次辅,家人被人泼粪,家仆出门被人殴打,钱龙锡也被人砸伤了额头。

一个在京师可以被人随意砸伤额头的内阁次辅,他的政治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陈应突然想起黄立极。

黄立极的全家死亡,本来就是对卢象升的必死之局,无论如何一个失察之罪是跑不掉的。

结果,全旭只用了一个魏忠贤的神位牌,就让黄立极被褫夺了一切勋爵和待遇,家产也被大名府士绅们瓜分干净。

现在是内阁次辅。

全旭还真是内阁阁老的克星啊!

陈应收起回纷乱的思绪,望着全干道:“全爷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

全干笑道:“京师这个地方,就像做梦一样,有人升官发财,有人家破人亡,在咱们对面,你看到了吗?距离广宁门不到五百步,出入城非常方便!”

“看到了,这有十几亩地,应该不便宜吧!”

“不,一分钱没花!”

全干冷笑道:“锦衣北镇抚司刘侨送给全爷的礼物,这是一个什么大官的店铺,没有三四万两银子可买不下来!”

“还有女人坊呢,这个地方需要放在内城!”

“正瞧着呢,好地方不好找!”

陈应一拍额头:“忘了正事,这大好的消息,应该马上禀告全爷!”

“哈哈,晚不了!”

全干笑道:“我已经禀告全爷了,最迟明天晚上,消息保准到了全爷手中!”

……

随着别开生面的集体婚礼举行,虽然流水宴已经结束。

可是,全家庄镇的人流量非但没有降低,反而越来越多。

这年头百姓的娱乐项目实在是太少了,富人还能打打猎,逛逛窖子听听小曲,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都在田里忙活着,了不起就是在祭祖啊,中秋啊,过年啊之类的盛大节日里看几场戏,没别的了,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次盛况空前的盛事,他们当然不能错过了,都是削尖脑壳往里挤。

秋收之后,大名府的百姓种地,几乎都是种一季,主要是没有化肥,肥力不够,别说种两季,就算是每年种一季,还需要休耕。

上田是三年休耕一次,中田是每两年休耕一次,下田几乎是一年休耕一次。

主要还是没有化肥。

像后世一年两季,一年三季,没有化肥试试,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闲暇下来的百姓,急忙返回全家庄镇工作,建造城堡的建造城堡,能打铁的打铁,能做砖瓦的制作砖瓦。

全旭的小型化肥厂也开始了基础建设,利用砖瓦,把厂房建起来。另外,酿酒厂、罐头加工厂也开始建设。

随着全旭养殖厂的规模越来越大,等到猪、羊、鸡、鸭、鹅出栏,这些肉食可没有那么大的市场消耗。

全旭只能制造罐头,方便运输,方便存储。

就在这个时候,第二批辽东百姓迁徙的百姓也抵达了全家庄镇,这批百姓共计二千七百余人。

家兵丁可以再扩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