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名知府的卢象升,自从入冬天以来,灾民入境,他就愁眉不展,特别是前几天,天降暴雪,气温陡然下降,仅仅大名城内,当天夜里就出现了多达数百具尸体。

如果是其他知府,面对这样问题,要么开个粥棚,意思意思。

要么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把灾民赶得远远的。

可是卢象升却是一个非常有作为的官员,他一方面顶着压力,召集士绅富户募集资金,勒令各县尽力救治灾民。

卢大知府也深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所以,他就带着亲随,连续奔泊,查看各县的救灾情况。

本来,卢象升一行人骑着马,可惜,灾民太多,又没有筹集到粮食,卢象升就忍痛把自己和亲随的马宰杀了,以供灾民食用。

当来到这个金堤时,意外看到了这座灾民聚集点。

按说,像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灾民聚集点,应该饿殍一遍,尸横遍地,结果让卢象升震惊的是,这里非但没有饿死,也没有冻死人,反而逞现一片繁荣,灾民们没有像其他地方的灾民一样,一脸绝望,坐等死亡,而是干劲实足,热火朝天。

只要肯干活,就给一日三顿饱饭,哪怕没有劳动能力,帮着烧火烧开火,一样有饭吃。

昨天晚上抵达的时候,卢象升错过了饭点,当然也没有人给卢象升单独开饭,他今天早过来干活。

当然,所谓的干活,在灾民自己看来,简直就是小孩子玩泥巴,不值一提。

让灾民砍柴还好说,柴至少还有点用,可是,冰天雪地盖房,仅仅挖土简直就是浪费力气了。

但是,在卢象升看来,这就是最典型的以工代赈。事实上,以工代赈是最好的救灾办法。人心本恶,站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人非常多。

全旭又是一个懒省事的人,他根本就不管灾民怎么干,如何分配工作。反而是灾民自己,按照他们自己分配。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脑袋决定思维,在卢象升这个大名知府看来,全旭的一举一动都很有深意。

全旭是一个懂人心的人,他明明可以不让百姓干活,直接开设粥棚,担心官府会顾忌他趁机邀买人心。

做善事,做好事,在后世属于美德,然而在封建时代,这却属于重罪。

像全旭这样,以工代赈,让灾民自己管理自己,简直就是读书人典范,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这个小小的工地,无论是妇女居住的地窝子,或者灾民居住的雪屋,其实只是看着冷而已,昨天晚上,卢象升睡在罗世明原来的搭建的雪屋里,罗世明签订了卖身契,卖给全旭后,他就搬到了院子里,搭建了一座木屋居住。

这个雪屋就空了下来,结果,生起一堆火,热气升腾,整个雪屋虽然依旧寒冷,却不至于冻死。

卢象升决定干上一天活,近距离观察一下全旭全公子。

结果,反而闹了这么一个乌龙。

“全公子是哪里人士?”

“在下是湖广龙山!”

全旭到底是影视圈的人,对于古代人的礼仪和说话方式,大都了解一些。

进入这座主屋,让卢象升意外的是,这个房间里布置着四个火盆,里面温暖如春,汤四喜、丫丫、毛毛、还有罗满福等十几个孩子在屋里玩着。

全旭摆摆手,十几个孩子急忙跑去。

“丫丫,给卢大人上茶,上好茶!”

卢象升望着全旭问道:“全公子莫非是正奏公之后?”

如果是一般人还真不可能知道正奏公是哪位?全旭却知道,家谱上写得清清楚楚。

全氏姓氏虽然稀少,在南宋时期也算是望族之一,南宋理宗的母亲慈宪夫人就是出身全氏,理宗登基为帝,追封全氏三代。后宋度宗的皇后全玖,也是出身全氏。

然而,全氏最有名的不是太子少师全清夫,而是全正奏,官拜银青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

“正是!”

全旭倒没有说慌,无论八百年,还是四百年,后裔,永远都是后裔。

全氏倒是南宋忠烈,除了皇后全玖被俘虏到蒙古之外,全族三十二人赴崖山之难。

说到这里,卢象升倒没有继续询问全旭的家世,在大明全氏早已没落,连豪族都算不上。

不过,卢象升也知道全氏在湖广一带,还是相当有影响力的。

虽然全旭在后世弄来一大批上好的家具,然而,在卢象升看来,这个屋里的布置,简直可以说是寒酸。

没错,就是寒酸,与一般大户人家雕梁画栋相比,这里比较寒酸,没有古玩、字画装点门面,没有珍贵的花草,也没有貂绒、皮草。

在卢象升在观察着全旭,全旭起初对他这个大名知府有些惧意,现在反而越来越坦然,平静。

这说明,这个年轻人家世应该不错,至少是官宦子弟吧,否则普通百姓见了知府大人,哪里还能站得住?

全旭对卢象升的了解,主要是后世的论坛资料,有人说他是身穿明光铠甲,手青龙偃月刀,身先士卒,砍人贼猛。

当丫丫端着茶水进来,卢象升小抿一口。

卢象升的脸上有些古怪,这茶叶,太差了。

全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卢大人见谅,舍下没有好茶!”

卢象升嘴里虽然苦涩,却对全旭更加佩服。

在他看来,全旭不是没有钱,只是没有把钱用在自己的享受上,反而是尽力赈济灾民。

全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今整个座院,他其实是鸠占鹊巢,是不是可以通过卢象升获得合法?

全旭想到这里,小心翼翼的试着问道:“卢大人,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全旭苦笑道:“三天之前,全某路经此地,见此屋空闲,就暂时安歇,后灾民涌至,孤苦无依,全某就买了一些粮食,赈济灾民,只是这屋和地,皆非全某所有,只是……万一房主找来,只怕……又是一桩官司,某想摆脱卢大人,打听一下,此间真正的主人,全旭愿意支付其房租,若是他不愿意,全某也尽量早日搬走。”

卢象升听到这话,几乎没有迟疑,对外面道:“杨陆凯!”

这件事情,早在全旭的算计之内。

任何地方官员,政绩或者钱,是他们最大的追求,全旭就好像后世的外地商人,在大名府落地生根,就会从外地带资进来,从而带动当地的经济。

杨陆凯就是那名尖嘴猴腮的男子之一,他别看外表不佳。却又着杨八卦的绰号,基本上,大名府大事小事,不有他不知道的事。

“卢大人有何吩咐!”

卢象升问道:“对了,这座房子是谁的,你可知道?”

杨陆凯想了想道:“这里属于王家堡乡,王家可是大户,应该是他们的产业!”

“王家堡?”

卢象升略作思考,就在脑袋里略过了。不属于士绅,应该是大名府的地方豪强。

“你去一趟王家堡,问问他们这处宅子还有没有特别用处,如果没有,就让他们把这座宅子,按照市价置卖给全公子!”

当然,这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带着浓浓的威胁,可以这么理解,有没有特别的用处,最好没有。所谓的按照市价,就是一个托词,最好是白送,否则破家县令,灭门府尹可不是说着完的。

杨陆凯能跟在卢象升身边当亲随,自然也是聪明人。

就目前而言,卢象升最关心的是什么问题?

答案非常简单,那就是灾民的安置问题。

大名府的士绅豪门,在卢象升威逼利诱之下,无奈解囊,那些没有资格接收卢象征升邀请的豪强。比如这个王家,就是其中之一。

卢象升对于这些吃人饭不干人事的豪强,可没有什么好感。特别是金堤下面那数十具冻毙的尸体,这笔账,卢象升可是算到了王家头上。

“如此……多谢卢大人了!”

全旭心中默默计算一下,长长叹了口气:“卢大人,实不相瞒,全某初来此地,见灾情严重,刻不容缓,就将所携带的资金,全部定够了粮食。”

全旭虽然在后世只是一个宣传策划师,他非常清楚,如何才能打动人心。

卢象升是大名知府,如今已经深冬,大名府的秋粮也押送进京,卢象升应该也缺粮,手中无粮,他就算想解救灾民,也有心无力。

可是,灾民如果大量死亡,对于卢象升而言,终究是污点。

果不其然,卢象升听到粮食,眼睛放出光芒:“你订了多少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