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时候,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长长的影子落在坐在玄关的人身上。

太宰治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听到响动抬起头,站起身来,他喉结动了动,鸢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来人。

银白的月光从窗外泄进来,这是安静的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宇智波晚空借着这月光看向柜台上的照片。

木质相框和柜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宇智波晚空将照片压了下来。

房间里静的只有呼吸的声音,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他们只是互相对视着,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黑暗中响起衣物摩擦的声音,太宰治听到宇智波晚空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太宰治上前两步,把人揽入怀中。他又长高了一点,可以把下巴放在宇智波晚空的头顶上,“都已经举起手臂了就不需要问了啊。”

这个拥抱很用力,像是要把对方揉入自己的骨血中一样,拼命摄取对方的温度和力量。

此后,一夜平静。

除了那天晚上的拥抱,太宰治似乎没有在宇智波晚空身上看到对于这件事情更大的波澜。

她给美纪办了销户,去学校处理好了后续,还有和杂志社的交谈。

某一天的报纸的角落,多了一份讣告。那一天,太宰治久违的去了一趟书店。

生活好像这样就过去了。

宇智波晚空照常去咖喱店上班,依然沉迷超市大促销,晚上会做小蛋糕。

除了偶尔会从橱柜里多拿出一个碗,一脚踢在太宰治的小腿上,让他去叫美纪吃饭。

而后又突然反应过来,朝他笑了一下,放回去一个碗。

如今拿错碗这样的事情也很少发生。

很有……忍者风范。

宇智波晚空就这样很有忍者风范的活了下去,失去这样的事情是已经灌入骨髓的习惯。

冬天融化了,宇智波晚空见到春天的第一支花是因为小咪。

三花猫叼着一朵小白花放在了街口,花瓣在风中飘摇。猫眼深邃,它用脸轻轻蹭了一下那块地。

宇智波晚空停下脚步,看着猫的背影。

这两个月她的变化很大,身上残存的锋利已经全部褪去,毫无踪影。

干练的马尾被放了下来,发尾微卷,那些花里胡哨的装扮也变得淡雅清新,甚至画了一点淡妆。放进人群里,她也不在突兀,像是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

“小咪,好久不见。”她从购物袋里拿出一袋子小鱼干,在猫咪面前蹲下。

小咪跳了过来,它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去扒鱼干,而是用头去蹭她的手,喉咙里发出喵呜的声音。

“……我最近还好,倒是小咪,好像有些瘦了。”

“喵~”

“真的,我很好。”宇智波晚空挠了挠它的下巴,“最近还报了一个烹饪班。”

“喵喵……”小咪抬起前爪,拍了拍她的额头,动作像一个年长者对小辈的安慰一样。

宇智波晚空眼睛弯了弯,没有说话。

海浪拍打着着沙滩,湿咸的气息随风而来。

岸边,一群小孩在在老师的带领下写生,由于孩子们的年纪太小,说是写生更像在郊游。

有个小孩在老师不注意的情况下,追着一只螃蟹到了岸边。小螃蟹忽然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小孩想都没想,向前一扑——

他的领子被人拽住了,两条瘦腿在空中扑腾着。

“……大姐姐?”小孩仰起头,只能看到一个人逆光站在水面上,纤细的手臂却极为有力的单手拎住他。

宇智波晚空把他带回了岸边,交给了他的老师,小孩被狠狠痛骂了一顿。小孩把老师的话当初耳旁风,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面前的大姐姐。

“姐姐,你的裙子湿了哦!”小孩连忙从包里面拿出自己的外衣递过去,奶声奶气地说:“可千万不要生病了!”

宇智波晚空朝他笑了一下,“谢谢,不过用不到了。”

她拍了一下裙子,从裙尾到腰那湿透的地方很快就干了。

“哇哦!”小孩惊呼,“好厉害!”

他们差不多是一起离开的,孩子排好队上了校车,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开去。

刚才的小孩忽然探出头来,双手拢在手边,大声喊道:“姐姐,你不要在路上走啊!很危险的,要走人行道!”

他的声音顺着风刮到了宇智波晚空的耳中,她看到小孩探出头来,朝他挥了挥手,走上一旁的人行道。

从日暮黄昏走到月亮东升。回到家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到了,手里还摇着几张卷抱了过来,凌乱的头发在宇智波晚空身上蹭了一下,就更乱了。

“我今天赢了几张火锅优惠卷,一起去吃火锅?”

宇智波晚空问道:“赢的?”

“对,今天工作结束后,路过电玩店做活动,我可是超强的,来一个杀一个!”太宰治抬手朝脖子上横了一下,“我超强的!”

宇智波晚空眼中出现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你呢?今天有没有稍微高兴一点?”太宰治捧住宇智波晚空的脸晃了晃。

宇智波晚空沉吟一声,黑黝黝的眸子中倒影出对方的身影。

“有啊。”她说:“见到你我就高兴了。”

火锅店在中华街上,听说是一对华人夫妇开的。他们朝那边走去的时候还路过了一条小巷子,阴暗的巷口此时被大灯照的通明,警察正在忙碌着,反着亮光的警戒线在风中摇**。

一个人被抬进了裹尸袋中抬走,有人狠狠捶了一下墙壁。

“又是港口黑手党!”

宇智波晚空就带着一个港口黑手党的核心人物从一旁走过。

“我记得你今天就是过来这边?”宇智波晚空用气音在太宰治耳旁说着。

轻轻的吐息像羽毛搔过他的耳廓,太宰治用手勾住宇智波晚空脖子,歪头蹭了蹭她:“很痒哎,空酱。”

“那个人……是那天坐在主位上的那个吧?”宇智波晚空说道。那个人被放进裹尸袋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人的脸,是那天她带走凶手时坐在主位的人。

没想到今天她又以另外一种方式见到了。

太宰治举起双手,表情无辜地说:“这可是森先生的命令。”

“命令你把对方头目直接崩了?”

太宰治笑得露出标准八颗牙:“前几天他们偷偷摸摸地卖毒·品,我们都没卖哎!森先生就有点生气,让我给他们一点小教训。”

“小教训。”宇智波晚空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火锅店里极为热闹,一打开门就有种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扎着红色包包头的服务员给他们引路。

“我们有两个大人,一个……嗯。”宇智波晚空止住话头,朝服务员抿嘴一笑:“两个大人。”

他们被带到了一个靠窗边的卡座。

宇智波晚空看到旁边的人点了一个微辣的锅,里面放了三四块红油还有一托盘的辣椒,表面没有什么异状,心里已经开始慌了。

点单的时候,服务员问道:“请问需要什么辣度呢?”

“清汤。”

“特辣!”

宇智波晚空的死亡射线扫向对面笑嘻嘻的太宰治,太宰治说:“就特辣!好吧好吧,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中辣,中辣总可以吧?”

宇智波晚空不说话,就盯着他,两个人互不让步。

包包头服务员操着一口四川口音的日语,说道:“我们这里有鸳鸯锅,既有红锅也有白锅。”

“那就要特辣和清汤。”

端上来的锅听说是老板特意找工匠打的,是太极形状隔成两个部分,一边红彤彤的,一边清汤上飘着两块白萝布和枸杞。宇智波晚空看着飘在另一锅上的辣椒,无从下手,默默夹起一片白萝卜。

“吃呀,怎么不吃了?”宇智波晚空笑道。

太宰治眨巴着眼睛,看着宇智波晚空从红锅里面捞出一片肉放在他的碗里。红油瞬间染红了白米饭,宇智波晚空还细心的帮他把肉片卷上的花椒给挑出来,笑得温柔和善:“来,你的特辣。”

太宰治深呼吸一口气,咬牙往嘴边送,快碰到嘴唇的时候停住了,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感觉还不错,能够接受,一口吃了进去。

“呜……”太宰治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捂着嘴又不敢吐出来,咽下去就拎起一旁的可乐灌一口水,气泡在舌头上跳舞,顿时将那股辣味加剧。

宇智波晚空叹了一口气,悠悠地把自己提前盛好的清汤递过去,太宰治全部喝了。

“好辣好辣……”他像小狗一样吐着舌头,手还在不停地扇着。

宇智波晚空朝他挑下眉,看着有些跃跃欲试:“真的很辣吗?”

筷子往里面一声,肉片刚刚进嘴里,宇智波晚空被辣得眼泪就下来了。

两个人红眼红嘴的面对面坐着,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旁的清汤锅。

最后清汤锅都被涮成了微辣的味道。

“真的有这么辣吗?”太宰治结完账后,捏着两颗薄荷糖走了过来,手指刮过宇智波晚空的眼下,“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流眼泪。”

宇智波晚空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一直……在哭吗?”

太宰治把她朝里一推,宇智波晚空便被他卡在了身体和卡座之间,鼻尖是他带着火锅味的大衣,嘈杂热闹的火锅店在一瞬间似乎都远离她。

她轻轻问道:“原来我刚才一直在哭吗?”

原来感情上再怎么克制,只要打开一个小小的口子,也会痛苦的流泪。

太宰治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低声说:“哭出来就好了……”

“我现在看不到,可以放心的哭噢。”

大滴大滴的眼泪如滚珠一样落下,她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像是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很快,太宰治胸前的一小块衣襟便湿透了。

“我……”宇智波晚空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她咬着牙不说话,等平息了一会,才缓缓说:“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我可以……控制的很好。”

“……你说春天多好啊。”

“怎么就没能等到春天呢?”

那张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被她丢进十三月的世界里,她没有任何责怪太宰治的意思,但也恐怕担心他会多想。

有时候这个家伙总是会想不通,一想不通就喜欢找个树枝吊起来,或者找条河就进去漂流。

她习惯性的将感情分开的清清楚楚,一边痛苦的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一边宽慰着太宰治的心情。

最后却发现这事情没有过去。

太宰治腰侧的衣服已经被攥的发皱,许久之后,纤长的手指才放过这件可怜的衣服。宇智波晚空推了推太宰治,低着头哑声道:“我想吃冰淇淋。”

“草莓味的?”太宰治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朝着一直向这边看的服务员笑一下,“还是香草的?”

“你竟然没有直接说一定要买蟹黄口味的。”宇智波晚空哑着脖子开玩笑说:“要双拼。”

太宰治拿起挂在一旁的大衣朝外面走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个冰淇淋球。宇智波晚空也整理好了,起码从外表上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

微冷的春风有些刺骨,他们一人抱着一个冰淇淋球,并肩走在街上。

宇智波晚空便头看向他。

从这个角度能够看清他下颚的轮廓线,他又长高了好多,以前能够平视,现在需要微微扬起头才行。她嘴角上提,要了一大口草莓冰淇淋球。

冰凉和草莓的甜味在嘴里温柔的横行,她握住身旁人的手。

她的手比太宰治的凉多了,一握上就有种温暖的感觉涌了过来。宇智波晚空笑了起来。

太宰治反握住问道:“这么高兴啊?”

宇智波晚空眉眼舒展开,轻轻地点了点头。

·

“被BOSS骂了?”鹤田坐在沙发上,看到太宰治推门进来就站了起来。

“还好。”太宰治耸肩,坐在老板椅上转了一圈,才在桌子面前停住,从笔筒里抽出钢笔开始签字。

鹤田把各类文件分门别类的交给他,说道:“您最近负责的事情倒是越来越多了。”

他本身就处于港口黑手党的上层,忙碌不是一件坏事。越忙碌就证明他对港口黑手党的工作参与度越高,所掌握的东西越多。

太宰治只是轻松地说:“森先生只是在合理利用资源。”

目前他在港口黑手党所发挥的作用与森先生刚好形成上下位,虽说也是核心,但并非无可替代。

“总觉得您成为干部的概率要更大一些呢。”鹤田说道:“听太田他们说,最近中也先生的工作中心似乎也有所转移了。”

太宰治又签了一份关于欧洲那边的协议,这是他今天签的第五份与此相关的东西.

“其实我倒是无所谓成不成为干部。”太宰治语气平淡地着:“比起这个,只是在中也之前成为干部会很有趣。”

他签完文件后,又有人负责将文件送给森鸥外。

今天他没有出外勤的任务,懒洋洋地靠在老板椅上昏昏欲睡等下班。

没想到鹤田又重新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七八份文件。

“太宰先生,这些是BOSS让你重新审批的。”

太宰治睁开眼睛,鸢色的眼眸没有刚睡醒的迷糊,反倒像是预料到了这样事情的发生。

“我就知道会这样。”太宰治小声嘀咕道:“简直是没事找事嘛!”

他随便在文件上改了一些地方,五六分钟就把这堆文件写满修改痕迹,可见有多不走心了。

“今天看样子又要加班了呢,在正式下班前……鹤田君。”太宰治弯下腰在柜子里拿东西。

鹤田从善如流地说:“我们来下一盘将棋吧。”

看熟练的程度,他们俩没少领着加班费干这种事情。

太宰治刚好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盒子,里面装着的一小盒陶瓷小人,其实这些都是将棋的棋子。一份报纸不小心从柜子里被带了出来,太宰治愣了一下,垂眼把报纸从地上捡起,叠整齐后塞回去。

“不得不说,这套棋真是越看越喜欢。”鹤田摸索着棋子小人上光滑的外表。

太宰治“唔”了一声,说:“独一无二的。”

他们下了两三盘棋,忽然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喂太宰,BOSS让我过来那下文件。”中原中也插着兜踹门进来。

一开始他以为会看到太宰治苦逼兮兮的加班,正准备嘲笑他。

结果看到门里的那一幕——

蓝色的眼睛瞪得滚圆,“你俩……”

太宰治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悠闲悠哉地赢了下一盘棋。

“呀,那这些就交给中也了。”他把文件一份一份朝中原中也丢过去。

中原中也伸长手,左边接了一份又跑到右边接,“混蛋你就不能别乱扔吗?”

“拜~辛苦啦~”

长长的尾音惹得他更生气了,最后一份文件直接朝着他脑门上飞过去。

中原中也在接文件和揍太宰治之间犹豫了一瞬间,太宰治已经跑得没影了,徒留他的秘书鹤田在办公室里对他笑的一脸尴尬。

“……”他低低骂了声脏话,太宰治办公室里的茶几粉身碎骨。

鹤田讪笑道:“您忙,您忙,这里我来处理。”说着,他已经从清洁角拿了扫把走过来。

中原中也觉得,和太宰治沾上边的都让他觉得好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