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的江南,已经开始逐渐炎热起来。

但是三月的辽宁,却刚刚积雪融化,还没有迎来春暖花开的季节。

大康的辽宁一省和另一个世界的不一样。

它就只是地图上辽东走廊这一块儿。

如果非要和室韦化一个界限的话,那么就是大康以凌河为界限,而对面的室韦以辽河为界限。

中间留有一大块的区域,一般情况下都是无管理状态,很多时候都是一个又一个的镇子,镇子里面的人大康人和室韦人都有,他们通过各自贩卖自己的东西,来把这些镇子当成是一个个的中转站。

绝大部分大康和室韦的商品,都是通过这个中间地带来传输。

同时这里又是一块难得的平原地带,因此之前许多逃荒的各族人等,便在这里耕种生活。

久而久之的,这一块方圆百里的范围内,倒是有一种别样的“繁华”,陆陆续续建立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镇子,外加围绕在周边的几十个上百个的村庄,人口至少超过了二十万。

去年辽东半岛这边没有受到什么大的灾害,所以春天到了过后,大家都摩拳擦掌,希望今年能好好做点生意,大赚一笔。

费鄂是一个在远真镇经销茶叶的商人,不过并不是那种内地的高档大茶商。

他主要卖的是一些江西、四川的碎茶末。

这样的茶在内地只能是那些田间地野的老百姓们用来干农活时解渴的,十来文就可以买好几斤,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喝。

但拿到了这偏远的北方来,不仅仅是室韦各地,那些从百济半岛上来的商人们,也很是喜欢这样的茶叶。

毕竟价格便宜,又可以解腻解渴,消除疲乏,还可以附庸风雅,比起普通的酒水都要好很多。

当然了,像是费鄂这样的茶叶商人不少,但因为需求实在是太大,所以大家基本上都能获得不错的收益。

像是费鄂做了二十多年的茶叶生意,早已经在他的老家山东滨州买了上千亩的田地,修建了大大的庄园,娶了几个老婆,生了一堆的儿女,现在连孙儿孙女都有了。

他准备着再做三五年的时间,多给子孙后代赚点田地,便可以安安稳稳的在老家享受幸福地主生活了。

这几天茶叶已经从锦州港口那边运送过来,费鄂足足买了五十万斤,第一批到达的便有二十万斤。

长年的生意伙伴已经到了镇子上,正准备交割完毕后就拖回去卖呢!

他们室韦那边经过几个月的冰封道路,富贵人家们呆在家里,一天到晚都消耗着储备,早已经差不多枯竭了。

现在积雪融化开来,按照往年的习惯,这些室韦贵族和富豪们,一定是第一时间派出自己的奴奴商队,前来采购各种物资。

在这个时候,东西是最好卖的,价格也是非常的高。

唯一能和这个时节比较的,便是深秋储存物资的时候,那时候价格也同样的高,卖得也同样的好。

然而奇怪的是,原本这几天天气很好,路面也干燥起来,应该已经陆陆续续有离得近的大买主过来买东西了。

可等来等去,整个镇子居然没有一个买家来。

费鄂觉得很是奇怪,出去和附近的几个商铺聊天时发现,他们也没有客户。

这就有些怪了!

旁边油铺的汪老板,丝绸店的谷老板,车马行的朱老板,跟费鄂聚在一起喝小酒时,便开始议论纷纷。

“今年这是怎么了?”谷老板有点愁眉苦脸的:“我才进的丝绸,压了我好几万两银子啊!如果他们不来买,我的钱怎么回来?”

汪老板立刻鄙视的道:“得了吧你!丝绸可以放好几年都没问题,我这油可麻烦得紧,到了夏天还得放在地窖里面,稍微不注意就要有味儿!”

“你们两个别在那里瞎嚷嚷。”大口喝了一杯酒的朱老板一拍桌子,“你们不做生意,没有什么损失!我这车马行,要是没有南来北往的商人们租赁,那每天马儿的饲料得多少钱?还得照顾他们!还要养着马车夫,我难道不比你们艰辛?”

朱老板怎么一讲,几人就闭嘴了。

的确,这个车马行就是要动起来,才能有买卖的。

哪怕朱老板一年只做六个月的生意,但这一个月不开张,他都得哭。

费鄂在旁边吃着花生米,皱着眉头道:“你们几个只是埋怨自己的生意,难道就没有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儿?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有点让人慌啊!”

几个老板闻言一惊。

他们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能在这片三不管区域存活发展下来的,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背景,也有着聪明的头脑。

否则即便是大康和室韦不管他们,这边的骗子、土匪、强盗等等难道还少了?

每年不知道多少初来乍到的商人吃亏上当。

每年也有许多商人黯然退场。

只不过这里的利润比起内地来要高很多,所以才有人蜂拥着入场。

当然了,出现大规模的马匪洗劫一个镇子的事情,基本上不可能发生。

最近来的一帮马匪,还是七年前从草原上流窜过来的,然后洗劫了一个镇子之后,还没有跑出一百里,就被大康的虎贲军和室韦的边军给堵住了,杀了个血流成河,一个都没有逃掉,尸体全部挂在了道路的两旁。

在凌河和辽河对岸的大佬们,可以容许小偷小摸,或者是诈骗,或者是针对某个商家的绑架勒索之类。

但绝对不允许洗劫镇子这样的事情发生。

要是多来几次,这边还有人做生意吗?

没有人做生意的话,这边的繁荣从哪里来?

双方各自需要的物资谁来提供?

室韦需要大康的无数奢侈品和日用品,大康又何尝不需要室韦的人参、鹿茸、虎皮、貂毛……等等山珍海味?

还有室韦的百年大树,每一年不知道有几万株被砍伐下来,从附近的港口运送到大康,做成各种家具,或者是船只所用。

单凭着这个,大康就必须要保住这片区域。

不然哪里来这么专业又熟悉室韦的商人们,去给采购那么多上好的木材来?

水军最需要的就是这些木材啊!

说起来室韦也比较有趣。

明知道卖参天大树是给大康水军增加力量,增加大康水军的霸权,使得室韦永远都不可能从水路进攻大康,可他们每年还是大量的出售。

其实原因也比较简单。

如果不卖一些大康紧缺的东西,单纯靠着人参鹿茸等山珍海味,能卖多少钱?够多少他们消耗的?

只有这种大康大批量需要的,而且是能卖得起价格的,才能抵消他们大量的消费。

说起来他们还是吃亏。

大树卖得再贵,也没有丝绸贵,没有瓷器贵……

可自己又生产不出来,做出来的简直跟狗屎一样,自然不得不买大康的!

在这种氛围之中,这方圆百里大大小小上百个镇子和村落,人口超过了十多万,日子都过得挺不错,却是让许多穷苦老百姓们羡慕。

每年都有不少的大康、室韦、草原的老百姓们跑到这边,想要赚钱生活。

这是一种畸形的繁荣。

人们处在这种繁荣之中,一直都有一种紧张感的。

他们最怕就是哪一天双方打起了战争,自己的买卖完蛋了不说,还会被室韦的骑兵给烧杀抢掠——几十年前好几次的战争,他们都是这么干得。

只不过老百姓们没有别的活路,又有新的人不断填补进来,才不至于断了。

现在的商人们大部分都没有经历过几十年前的大战,可不代表他们不紧张不在意。

听着费鄂的担心,他们几个面面相窥,不愿意承认他们其实也有想过。

“等一等!”

谷老板冒出了大汗,“老费,你是哪里得到的消息?真的要……要打起来了?”

“我不知道。”费鄂摇摇头,“不过反常就是不对劲儿,所以我这两天都在想,要不要把我的茶叶运一批走,从锦州港口运回到山东先放着?”

“你来来去去的,这运输费得多少了?还赚不赚钱了?”谷老板疑惑的道。

“谁说不是呢?”

费鄂点头道:“就是想着这个,我才犹豫不决啊!唉,你说怎么今年忽然出现这事儿?弄得人心里完全没底!”

“不要担心,这都多少年没有打仗了?室韦人也不是笨蛋!这锦州城、宁远城、山海关防线,他们百年来什么时候打下来过?不会这么傻,拿着鸡蛋碰石头的!”

“希望……”

朱老板的话都没说完,忽然间几人就听到外面声音嘈杂了起来。

他们是在熟悉的饭庄喝酒吃东西,饭庄是在交通要道上面,因此外面忽然间车马人都慌乱的声音动静,几人马上就能感觉得到。

“怎么了!?”

四个人齐齐的站了起来。

在柜台上的老板也吓了一跳,刚刚转出身子来,就看到门口的店小二满脸恐慌的跑了进来。

“糟糕了糟糕了!老板!!”店小二径直呼喊道:“北边已经打起来了!乞颜人大肆进攻大同长城防线,已经死伤了好几万人了!”

“啊!?”

四个人听得心头一震,费鄂二话不说,抛下一块碎银子就往外跑。

剩下的三个跟着也反应过来。

这北方的大同都打起来了,那我们这边是不是安全呢?

再结合起了最近室韦那边的异常,他们心头顿时猛震。

天哪!

莫不成室韦这边也要开打?

或者是他们商量好的?

不然为什么比寻常的时间过了好多天了,这边室韦的商人和那些采购大户们,却一个都没有来呢?

但不管他们怎么侥幸,也不敢有半点迟疑。

他们现在都和费鄂一样,想要先把自己的货物运送到锦州港,出海了再说。

花费一些不算什么,血本无归才是欲哭无泪。

然而,就在他们三个跟着费鄂往外跑的时候,忽然外面又是传来了一阵阵的惊心动魄的尖叫。

“室韦骑兵来了!”

“室韦人杀来啦!”

“快跑呀!好多室韦骑兵,马上就要杀进镇子里了啊!!”

“……”

四个人,连同费鄂一起,面如死灰!!

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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