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凌低吟一声,醒了过来,窗外透进的丝丝光芒有些刺眼,使她的眼睛微眯起来。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她便细细地打量着四周,桌椅优美的曲线造型,窗棂淡雅的镂空花形,优雅无处不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如此古朴的格局让凌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如今她究竟置身于何处?

“你醒了?”一个道姑打扮的人带着亲切的笑脸看着凌,她微亮的双眸中闪着温暖,虽然眼角有些浅浅的皱纹,但仍能依稀看出,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

“这里是?”凌微拢起眉,有些茫然地问道。

“这里是妙弦观。”那道姑回身端过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贫道静慧。”

妙弦观?静慧?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自己分明是在公车上,即使是体力不支晕倒了,也该将她送进医院啊,怎么会在道观里?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纰漏,这不是凌所熟知的世界,自小她的直觉就异于常人,她能清楚地感觉到,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奇怪的气流,纯净而自然。

凌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推开棉被,下了床。

她定定地站在窗边,视野开阔地朝外望去,前来道观进香的人潮汹涌,这说明观里的香火十分鼎盛。

可是,为什么人们的穿着打扮是如此的奇异,个个高挽着发鬓,长袍宽袖……

莫非……凌缓缓闭上眼,平顺着呼吸,做好最坏的打算,幽幽开口问道:“道长,我想请问,如今是什么年号?”。

静慧微眯起眼,从容答道:“建安九年。”

“建安九年?”凌在脑海里飞快地搜索,是汉朝末年,也就是三国即将开始的年间!

*

来到这个时空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凌终于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

最初的时候,她几乎连衣服都不太会穿,其他生活上的细枝末节更是空白。

想来凌便觉得好笑,一个现代人,到了古代,虽白占了两千年文化的便宜,却什么也不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字都不会写,形同废人一般。

“凌。” 静慧的轻唤声打破了她的沉思。

“嗯?道长,”凌回过神,淡然问道,“有何事?”

静慧是妙弦观的观主,是她把晕倒在河边的凌救回来的,她算的上是个世外高人了,饱览诗书,博古通今,最精湛的是她的医术,远近驰名,药到病除,尤其是在对头风的诊断上,更是高明。

她知道凌是从异世界来的人,却并无太大的惊异,反而犹如慈母般的真诚相待,并且将一身的医术倾囊相授。

这种情感温暖了凌冰凉如水的心,她学了三年的中医,如今也算是学以致用,便畅开心扉,潜心学医,与静慧诚挚相处,两人在不知不觉中便成了忘年之交。

虽然凌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却很庆幸能有这样的经历,因为二十一世纪的那个世界已令她厌倦。

在那里,一分一秒都在看似喧哗的觥筹交错中、在麻木不仁的迟钝中如水而逝。而在这里,日子虽过得平淡如水,但却松缓而弛远,她便能从容而敏锐地观察着每一天。

况且,她早已是孑然一身,无论去到哪里,都不会有人为她的消逝而痛苦烦忧。

“我想扰烦你将这封书信,交于水缘观的静缘道长。”静慧微微笑道,“水缘观就在离此处不远的卧龙岗上。”

“道长既有所托,我自当尽力。”凌伸手将信笺接过,轻轻点头应道。

*

凌将信笺送至水缘观,又与静缘道长攀谈了许久,直到黄昏时刻,才起身告别。

天还未黑去,天空依然滋亮着,凌顺着蜿蜒崎岖的羊肠小道往妙弦观赶去。

繁花绿意的光晕斜掩林木,淡淡的烟雾缭绕,轻风徐拂,偶尔有鸟儿清脆的啼叫声在空中悠然划过,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漫步在如此静雅的树林中,凌觉得身心似乎要飞扬起来了。

站在山顶仰望天空,它是那样的宁静,那样的绚丽,天地是这般辽阔,日出日落古今皆同。

“啊!”突然,有女子的尖叫声从前方传来。

凌一怔,赶忙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脱出来,回身快步穿过树林,往前跑去。

“救命啊!有人掉到河里去了,快来人啊!救命啊!”有几个洗衣服的妇人在河边高喊着,河里有个少年正在扑腾。

凌迅疾地跑到河边,利落地脱下长袍,跳下河去救人。

“呼……”凌的水性不错,手脚并用,在有些混浊的水里摸了半天,终于抓到了那少年。

她使劲拉住少年的后衣领,将他的头托出水面,吃力地往岸边游去。

“来,把手给我。”此时河边已经聚集了一群闻声赶来的人,其中一个着青色长袍的年轻人伸手将凌拉上岸来。

“咳,咳……你为何要救我?!”那少年缓过气来,对着凌咆哮道。

“怎么?难道你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自寻短见?”凌仰头将湿漉漉的头发往后甩去。

“是啊!是我自己寻死,与你何干!”那少年破口大骂,“谁让你多管闲事!”说着,又往河边摸去。

“你想死?”凌褐瞳中红光忽现,“那我成全你!”说话间,右手已闪电般地掐住那少年的脖子。

凌学了十年的跆拳道,无论是出手的速度还是力道,都是相当惊人的。

“放……放开我!”少年好不容易才吐出这句话。

凌的手紧紧地掐着他的脖颈,他已经快不能呼吸了,“救……救命啊!”

“你不是很想死么?那还叫什么救命?”凌的神情有些诡异,她低头看着少年痛苦得有些青紫的脸,阴郁地道。

一旁的人见势想阻止凌疯狂的行为,都被先前将凌拉上岸的那名青衣人用手势阻止了,众人便在旁静静观望。

“不……不要……你快放……放开……”少年的嘴角流出些许白沫,脑子开始昏昏沉沉,他死瞪着凌,无力地摇头,“我……我不想死……”

“哼!如今知道怕了?”凌猛地放开手,“死吧,你死吧!你再去跳河吧!这次我决不会去救你了!你想死还不容易!”

“咳,咳……”少年边咳着,边低泣道,“我也不想死啊!可是小菊,小菊她,她很快要嫁人了,那,那我活着还有何用?”

小菊?大约是这少年钟爱的女子吧?要如何说服少年不去寻死呢?凌心想,对这种人,一般言语对他可能没什么用处,索性就迂腐一点,大谈一番道理,或许还能起些作用。

“唉……”凌仰天轻叹一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丈夫身初乱世应当有所作为,岂能为儿女私情而轻易寻死?你既视死如归,便该到战场上去建立功业,保卫家园,造福百姓。”说完这番肉麻而又慷慨激昂的大道理,她回头看了眼一旁刚刚赶来的一对神情惊恐的中年夫妇,“那是你的父母吧?你若死了,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啊!你当真要做个不忠不孝的无用之人么?!”

“我……”少年的颈子还隐隐作痛,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几乎是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我知道错了,可是……”

“倘若你就这么死了,你会甘心么?”说了这么一堆迂腐又拗口的词句,总算是有所成效,凌站起身来,双手用劲绞着湿衣服上的水,幸好今天穿的衣服是深色的,才没有走光,“你年纪尚轻,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你的父母,也不能轻易寻死啊!”

“儿啊!”那对中年夫妇此时快步上前,将少年紧紧搂在怀中,“不要再吓爹娘了,我们只有你这一个孩子啊!”

“孩儿知错了!”少年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孩儿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了会,便伏地向凌叩谢:“多谢恩人相救……”

“不必言谢……”凌甩了甩仍在滴水的头发,湿衣服紧贴在身上,又冷又不舒服,“哈啾!”阴凉的晚风吹来,她不由打了个寒战,“好冷!”

“给你。”一件银色的披风轻罩在凌的身上,她立时感到暖和了不少。

“嗯?”凌抬头望去,正是将她拉上岸的那个青衣人,方才情况紧急,没有仔细端详过他的样貌,只见他身着淡青色的长袍,高挽的发髻上包着一块白色的儒生巾,面若冠玉,和煦如春风的浅笑,墨黑的双眸深幽如水潭,像越过虚空般,似乎能洞悉世间一切事物的发展。

就在凌审视来人的同时,青衣人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眼前的少年,不,她应该是个少女。

虽然她身着儒生袍,做男子打扮,且站立的姿势也十分英挺,但那无瑕面容上所嵌的一双灵动清澈的琥珀眸子,决不是一个男子所能拥有的,清澄得如同湖水,静的不起一丝涟漪,却又极欲引人一探究竟。

“小兄弟救人、诲人的义举,我自叹不如。”青衣人微施一礼,清亮的嗓音徐徐扬起。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凌倾身作了个揖。

此时远处妙弦观传来几声沉闷浑厚的钟声,“啊,晚课的时间到了!”凌一惊,竟然已经这么晚了,静慧道长一定担心极了,她连忙回身道别,“兄台,今日天色已晚,小弟必须要告辞了。”

“既如此,我也不便挽留。” 青衣人优雅地还礼道。

“多谢兄台的披风,我改日自当奉还。”凌说罢,转身便走。

青衣人定定地望着凌离去的身形,直到她的身形即将消失在树晕烟雾中,才忽地想起,自己竟然忘了问她的姓名了。

无妨,来日方长,他与她,必有再见之日。

他是谁呢?凌轻抚着柔软的披风,快步走着,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她直觉地感应,那青衣人绝不简单。但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悠悠气息却令人安心,这披风上便沾染着丝丝淡雅的墨香,十分好闻。

凌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去,那人仍站在原地,乌黑的瞳仁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后会有期了……凌在心中默念道,迅捷地往山下去了。

*

“道长,你方才说什么?” 凌放下手中的书卷,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要赶我走?”

“不,我并不是要赶你走。”静慧略提高音量,复又说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有抱负的女子,一定不会甘于困守在这小庵里。”

凌蹙眉冥想,在二十一世纪,她有要追求的梦想,有坚定的执着,有深刻的信念,如今,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穿越时空?命运给予她的究竟是怎样的考验?

三国是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身处乱世,必要有所为,难道她真的要困守在这山村中,终其一生么?

不,她不想!决不想碌碌无为地过完这一生!战胜自己,她必须战胜自己!

把天捅个窟窿,把地踩条裂缝,这才是自己要做的,这才是自己的全部追求与梦想啊!

想着,凌抬起头,定定地望着静慧师太:“道长,不瞒你说,我确是想有一番作为,人生只有一次,我决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子,而放弃寻访天下的机会……”

“唉,你们果然是一模一样……”静慧仰首长叹,方才凌说那番话时,琥珀色的双眸熠熠发光,令她想起一个人,而拥有这样耀眼双眸的人,最终都离她远去,这真的是天意啊!

“你知道卧龙先生么?我与他交情非浅。”静慧轻抚着额头,淡淡说道,“他正缺一个书童,我便推举你去……”

卧龙先生?诸葛孔明?真的是他么?

凌的心情是难以言喻的,有一种穿越人的性灵的东西在围绕着她。

记得最初读《三国》时,孔明最让凌心灵触动,读他的《出师表》令她落泪,他的死令她既悲且叹,便全没了读下去的心情,直到这份伤感冲淡了,才再捧起它来,一读再读。

而今,她竟能亲眼目睹这位经天纬地、运筹帷幄的当世英雄,这是何等的快意啊!

翌日,凌便跟随着静慧,在山野林间穿梭,前去拜访孔明。

穿行在树木笼罩的山涧中,显得特别幽静,有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

树木和山坡在雨后散发着植物的芳香和泥土的气息,不时有鸟的叫声传来,悦耳非常。

山路两旁均是茂密的竹林,到了山腰,则是一片果园,木瓜、芭蕉、龙眼夹杂其间。

整条小道沿山势蜿蜒,山脚下一岩石前的坍塌处,已用一排圆木搭起了便桥,两边还架上了圆木护栏,原始古朴。

雨后的桥面虽有些湿滑,但并不难行,凌恍恍惚惚地走在上面,感觉自己如同走在深远的历史之中。

小桥的尽头,简朴木门上书的两个大字“草庐”已清晰可见。

凌稍稍整了整衣襟,平复着澎湃的思绪,便随静慧进了院门,古朴的格局,处处郁郁葱葱,树草繁盛,鼻尖闻到的是飘**着的悠悠香气。

质朴在精致中流露,清爽在点缀中铺开,这是何等雅致啊!

凌不由感叹,怎样的人才能营造出如此幽远而又豁达的氛围?

远远地便能瞥见亭子里几人的身影,坐在左边的大胡子,想必就是庞统了,上座那个仙风道骨的人就是水镜先生了,右边的书生应该是徐庶吧,站在亭中央的那人背对着她们,凌只能模糊地看到个背影。

再走近,便听到站着的那人正用清亮的嗓音吟诵道:“……问是谁家冢,田疆古治世……谁能为此谋,相国齐晏子。”

“好,好一首《梁父吟》!“凌不觉地已喝彩出声。

“小兄弟也知晓《梁父吟》?”那人优雅地回身与凌打了个照面,深邃如潭水的眼睛似笑地望着她。

抬起的褐瞳迎上那对沉敛的黑瞳,凌有些错愕,他是……那天替她罩上披风的青衣男子!

“小兄弟这么快便不认得愚兄了?”那人带着讳莫如深的微笑,定定地望着凌。

“凌,为何呆愣着?”静慧走上前来,轻声招呼道,“还不快给诸葛先生见礼?”

诸葛先生?他便是孔明?!

凌已然缓过神来,连忙深施一礼:“小生凌,见过诸葛先生。”

孔明依然带着浅笑,回了一礼。

“静慧道长。”其余三人也起身向师太行礼。

“师太,这位小兄弟是……”徐庶回头看了凌一眼,问题却抛给了静慧。

“她是贫道的远亲,单字‘凌’。”

静慧道长,好平稳的声音哦。凌心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扯起谎来根本就是面不改色。

庞统捻了捻大胡子:“道长,他便是你推荐予孔明的书童么?”

“是,就是她了。”静慧平稳地说道,“我知道孔明尚缺一名书童,凌既聪慧又机敏,是很好的人选。”

“哦?道长可知孔明对书童的挑选,向来是很严谨的。”徐庶微微笑道。

“我虽不才,但也读过几年书,算是粗通文墨。”凌不卑不亢地说道,“因久闻卧龙先生大名,今日特来拜师。”

“既如此,那我便替孔明先试试凌的本事。”徐庶抿唇,勾出一抹淡笑,“不知凌贤弟对‘哀民生之多艰’有何见解?”

众人的目光刹时聚焦在凌的身上。

呃?要考她?哼,二十一世纪的新人类岂会被古人考倒?

“现如今具有屈原大夫‘哀民生之多艰’情怀的人,为数不多。进,想要‘兼善天下’,不‘得志便猖狂’;退,心中装着百姓,想着寒士,更是不可多得,屈指可数了。”凌停了一下,见众人的目光里都有着惊奇,才又缓缓说道,“我则认为,凡是有抱负的人,都应当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胸怀,更应当有‘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决心。”

好半晌,众人不发一语,一时寂静无声。

“好!好!凌贤弟小小年纪便有为‘寒士俱欢’宁可‘吾庐独破’的豪气与侠骨,我自叹不如!”孔明起身踱到凌面前,眸中精芒如电,仿佛要把她完全看穿。

凌则是脸色大变,一半是因为孔明已近到她身边,他的气势压迫得她冷汗直流。另一半是因为一时口快,她竟把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拈到三国时期为自己所用,不知杜老泉下有知,会不会告她侵犯他宝贵的知识产权?

“据我所知,凌贤弟跟随静慧道长学医,如今医术已有所成,为何弃医来拜我这迂腐之人为师?” 孔明缓缓收回目光,坐下品了口茶,神情很淡然。

凌此时已然镇定下来,她起身慢慢向前踱步道:“诸位应该都知道,‘医乃仁术’,学医而又医德高尚的人,往往喜欢扶贫济困,体恤弱小,治病疗伤,对世俗,对国民,对贫困有着独到的认识,所以真正的医者大都通儒道。”她微停了下,缓缓回身,复又说道,“‘儒医不分’便是这种修为,在过往的历史上,医儒政集于一身者不乏其人。弃医从政,从救死扶伤到‘驱逐达虏,恢复华夏’的更是大有人在。”

孔明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微笑:“好个弃医从政,但我是个山野村夫,并无心涉足仕途,如今又归隐乡间,如此一来,你仍要跟随我么?

“呵……”凌将鬓旁的几缕乱发撂到耳后,轻笑道,“先生既自比管仲、乐毅,号卧龙,其意便是‘空有鸿鹄之志,而怀才不遇’。先生屈身躬耕陇亩,只不过是为了等待一次机会。”

庞统捻了捻大胡子,扬声大笑:“哈,哈,哈……言之有理,我与孔明相交多年,岂能不知他的雄才大略?”他回头对孔明说道,“如此看来,此次的书童必很和你的心意……”

“呵,呵……”在旁一直没开口的司马徽轻笑了两声,“是啊,凌确实令我们眼前一亮,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那凌应是有资格成为书童了,”静慧如释重负地说道,“不知孔明意下如何?”

“我与凌颇为投缘,自然是无异议。”孔明云淡风轻地开口。

“那么,先生……”凌朝前踏出一步,便要行拜师大礼。

“且慢,我并不想做你的师傅。”孔明起身,轻托住凌的手臂,“日后你我以兄弟相称便可,也可直呼其名,所以,你不用行此大礼。”

“既如此,不日,她便迁到草庐来与孔明同住。”静慧提议道。

徐庶与庞统均颔首:“如此甚好。”

凌仰首望着孔明,他也垂目看着她,黑瞳与褐瞳正无声地交流着,也许他们都还不知道,他们的命运,从此刻起,将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

“咿呀”一声,凌轻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虽有些杂乱,但却不会无章。桌案上凌乱地堆放着书卷,角落里的大木箱里摆放着厚厚的藏书。

“呼……”凌轻吸一口气,屋里满满的都是孔明身上的气息,那种清淡的墨香和书卷香,层层围绕在身边,真的很好闻。

想什么呢?她甩了甩头,挽起袖子,便开始收拾了。

孔明直到天黑时分才回来,一进房门,遂见屋里已焕然一新。成堆的书卷与手稿,都已摆放妥当,整齐地各归各位,地上也打扫干净,纤尘不染。

而凌,正端坐在窗旁的藤椅上,抱着卷书,低头聚精会神地看着,鬓旁的几缕乱发就这么顺势滑下,一盏如豆的黄灯,莹莹地发着微光,将她的侧脸衬托得越发蒙眬细致了,这样的她,显得恬静而安详。

凌真是个奇特的女子,外貌看来清冽,全身却又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平和之气。

她很好学,平日无事,不是在房里读书便是练书法,既坚强又好胜,与徐庶等人辩论之时,据理力争,毫不示弱,丝毫没有女子的娇羞之气。

她又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子,把书房打理得井井有条。他随手乱丢的书籍、手稿,她总是能将它们摆放整齐,却又能让他轻而易举地找到。

孔明抿唇浅笑,便未出声打扰,而是轻轻地走到书桌前,拿起书卷,也读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不知不觉中,夜已深了。

“呃……”凌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肩膀,忽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头看去,孔明正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

凌暗骂自己粗心,竟连孔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她连忙沏了盅热茶,捧到桌案边。

“哦,凌啊,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孔明微抬眼,手上依然不停地写着。

“嗯,你也早点休息啊。”凌掩口打了个哈欠,还真的有些困意了,便往门外去了,还不忘回身把门轻轻带上。

孔明有些口渴了,一摸手边的茶盅,依然是温热的,揭开茶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疲倦立即一扫而光。

夜已经很深了,繁星布满夜空,万籁寂静,月色很美,月光像二月的冰雪般铺在大地上,微风吹来,树叶便沙沙做响。

凌一向睡得很浅,一阵清风刮过,窗棂被刮得有些摇动,她立时惊醒过来了。

嗯,起风了,不知道孔明怎么样了?凌起床披上件衣服,便往书房去了。

孔明伏在桌案上,已沉沉睡去,昏暗的灯光微微跳跃着,映照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凌拿过张毛毯,轻柔地覆盖在孔明的身上,随后便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

这段日子的相处,凌发现孔明读书与当时大多数人不一样,他阅览各种各样的书籍,且并不拘泥于一章一句,而是观其大略,书房里常见他随意写下的心得手稿。

多年的潜心钻研,孔明不但熟知天文地理,奇门遁术,而且精通战术兵法,他还十分注意观察和分析现下的社会形势,丝毫没有读书人的迂腐之气,安然若定的表象下,隐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闲时他常一人独吟诗歌,尤其喜欢吟诵《梁父吟》这首古歌谣。他时常读书至深夜,疲累困乏时便这么伏在桌案上小憩。

做个好梦吧!凌微微笑着,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嗯……”孔明低吟一声,悠悠醒转。

身上覆着暖暖的毛毯,是凌替他盖上的吧?她来过了?房间里布满了她独特的气息,好像从热茶中漂浮出的袅袅热气,温暖而清新。

古朴简单的草庐,由于凌的到来,在不知不觉中,已开始便得温馨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