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每周一下午两点,我和博都要去密尔沃基东北部的银泉康复中心,为住在那儿的老人们进行一小时的宠物治疗。我们穿过走廊走向接待室,与每位相遇的人打招呼。在接待室里休养的人都会过来爱抚博——一只活泼可爱的德国短毛猎犬。他今年10岁,体重99磅,很招人喜欢。你们很难想象,8年前,这只狗来到我家门阶上,被打得伤痕累累,一见到人就吓得仰躺在地,四脚朝天,抬起腿来就撒尿,直到人们抚摸他,柔声细语地安慰他,他才会有安全感。
在我们第一次拜访康复中心,路经淡黄色的1号走廊时,从112号房间里传出一位老人激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玛,玛,来了一条德国狗!这儿,有只德国狗!”
随即,一位皱纹满面、约6英尺高的白发瘦高老人出现在门口,他张开有力的双臂,伸出大手,邀我们进去。“我是查理,这是我妻子埃玛。请进,请进。”
博听到查理友好、热情的声音,立刻激动得身子习惯性地晃个不停,摆出贴近你大腿的姿势,等着你爱抚他,查理立即满足了他的愿望。我们进了屋,看见有着紫罗兰发色的埃玛坐在**,她80多岁了,虽然瘦弱但精力充沛。她笑着用手拍打床,只拍了一下,拴着皮带、向来顺从的博就跳上床,躺在她身边,舔她的脸。查理告诉我们,二战期间他俩从德国移民来英国,不得不忍痛割爱把德国种短毛猎犬马克斯留在那里。说到这儿,埃玛满眼泪水。查理说,博长得和马克斯简直一模一样。
隔壁114房住的是70多岁的老太太凯瑟琳,几个月前她就不与别人说话了,近一个月以来她都坐在轮椅上,始终处于紧张性精神分裂状态。任何关心、拥抱、谈心或陪伴都无法打动她。我和博走进她的房间时,床边的小灯亮着,遮阳窗帘拉着,她背对着我们,低头垂肩坐在轮椅上,面朝看不到任何风景的窗子。
博用套着他的皮带拽着我向前走去。我还没来得及蹲到凯瑟琳面前,博已站在她的左侧,并把头靠在她的膝盖上。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跟前并向她问好,但她没有反应。我和博在那儿坐着的15分钟里,凯瑟琳一言未发,也一动未动。这使我很吃惊,而令我更吃惊的是,博把长长的下巴搭在凯瑟琳的膝盖上,竟一动不动地站了整整一刻钟。
要是你了解博,就会知道他为得到一次爱抚,能等上10秒钟就已经很难得了。但这次是个例外,他把头贴在凯瑟琳的膝盖上,和她一样僵在那儿。与这个毫无生气的女人在一起让我感到极不舒服。一到两点半,我就匆忙地说“再见”,然后站起身来,拉着不愿离开的博往外走。
我问一位护士,为什么凯瑟琳会得这种紧张性精神分裂症,她告诉我:“我们也不知为什么。有时候老人被家人嫌弃时,他们就会得这种病,我们只能尽力让他们感到舒心。”
对狗而言,每个主人都是拿破伦,因此狗这么受人喜爱。
所有使我能幸福生活的善良的人和动物都浮现在眼前,而后又消失了。我能想象得到凯瑟琳此刻的心情:孤单、烦乱、绝望甚至被人遗忘。我决心找寻一种方法去读懂她的心。
从那以后,每周一我和博去接待室时,都会特意去112房探视查理和埃玛,还要去114房陪伴凯瑟琳。每次都如此——查理挥手邀我们进屋,埃玛拍床等博去舔她,两人对此总是不亦乐乎。然后我们去凯瑟琳的房间——她总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儿,除了还有呼吸外,几乎没有一点儿其他的生命迹象。
每次我都试着和凯瑟琳说话,可她一直没反应。我越来越没兴致,我不甘心只是跟她待在一起。博却一如既往,每次探访凯瑟琳,博都会“坐禅”一刻钟,教我如何“陪伴”凯瑟琳。
第四次去康复中心时,我打算绕过凯瑟琳的房间,可是博却有自己的主意,他把我拽了进去,跟前几次一样,他把头搭在她的膝盖上,待在她左侧。我默许了,可是心里却盘算着那天下午晚些时候的商务会谈,因此我决定把陪凯瑟琳的时间从以往的15分钟缩短为5分钟。我没吭声,只是默默地坐在那儿,一门心思地想着即将开始的会谈。凯瑟琳肯定没有注意也不会在意。可是我起身要拽走博的时候,他却纹丝不动。
接下来,奇迹发生了——凯瑟琳把手放到了博的头上,没有别的举动,只是她的手。博既没像通常那样用鼻子蹭,也没有越发用力地摇晃身子,他仍然纹丝不动,像雕塑一样站在那儿。
我又坐了下来,心中有说不出的震惊。随后那宝贵的10分钟里我感受着凯瑟琳的手和博的头之间那种生命之源的沟通。时钟在两点半时响了,我们的15分钟到了,此时凯瑟琳的手缓慢地移回膝上,博也转身走出房间。
那次探访已经过去了10年,博在8年前因中风死在我怀里。爱有多种表达方式,每一次因我对某人感到失望而准备离开时,我都会想起博对凯瑟琳和对我那坚贞不渝的爱。既然博能耐心再多待10分钟,那么我坚信我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