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广播喇叭的声音, 不难猜出他们是正在一辆行驶中的公交上。

岑归等眼睛适应外界光线调节后才睁开,然后他一抬眼,看见路庭坐在旁边, 他们正好占了一个双人靠窗的位置, 路庭把手肘随意支在车窗边缘,撑着头半侧过身看他。

“你醒啦。”路庭说,“我们都已经要到游乐园了,小懒虫。”

岑归:“……”

路庭语气足够宠溺, 笑容足够亲近,但在岑归看来这一幕就十足诡异。

他不露声色且警惕地拉开距离, 往过道方向坐远了点, 才问:“你在说什么鬼话?”

这才刚进副本, 就有鬼开始上路庭的身了?

岑归觉得有点不可置信,因为想不出哪个游戏场的怪业务能力这么强。

“没鬼上身。”路庭“噗嗤”一声笑了,他还是在车窗上撑着头,笑眯眯说, “我比你早睁开眼睛几分钟, 感觉这情景特别像我们坐公交出门约会, 然后你因为距离比较远,在车上睡着了, 我作为一个贴心的男朋友,当然是得等快要到站再叫你起来。”

岑归于是懂了:哦, 不是鬼上身, 是戏精上身。

岑归决定暂且不理他戏精上身的男朋友, 他开始打量周围环境。

这的确是辆公交车, 还是辆看起来比较上年头的公交。

头顶的透明拉环残缺不全, 有的透明外壳上还包着陈年累月的浆。

车门处的黄色扶手栏杆漆都已脱落大半, 露出了底下棕色带红的金属杆。

车上明显还不只栽了他们,一眼望去几乎是满座。

白一森就在岑归和路庭后面一排,还脑袋歪在窗上眯着眼,看起来没怎么清醒——车内其他乘客看起来也都同样。

这种状态叫“传送脱离期”。

玩家刚离开传送光,进入新地点后,他们的身体和思维都需要点时间来调节适应新环境,这种状态也被一部分玩家称作“待机”。

岑归拥有执行官特权时几乎不存在“待机”,现在他做回玩家,对传送的适应性依旧比一般人要强不少。

倒是路庭。

岑归视线逡巡环境一轮又落回路庭身上,他正想着路庭的适应能力是真的非比寻常。

路庭和他一对上目光,立即冲他一眨眼。

“怎么样?”路庭说。

“什么怎么样?”岑归以为路庭是在问自己的观察情况,他嘴上这么回,接着顿了一下,察觉到这辆公交开始减速。

就听路庭在旁边说:“是不是把全车人都看了一圈,发现还是会带你去玩游乐园的男朋友最帅?”

“…………”

公交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同样老旧不灵敏的刹车不够稳,饶是车已提前开始减速,车还是在进站后重重一摇晃,连带着全车人都往前一扑。

岑归被这一晃晃得原本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他顺惯性前倾时眼前还短暂地黑暗一瞬,有个温热柔软的稳件托住他额头,将他和前座的椅背隔开。

他知道那是路庭的手。

路庭按着他的头,伸过胳膊替他挡了一下,将他扣回座位时还很顺手地在头上轻轻按了一把。

与此同时,岑归自己的椅子后背倒是被人一撞。

白一森龇牙咧嘴地叫声从后面传过来:“——卧槽!”

有人看护着的必撞不到头,没人看护的撞了个结结实实。

但还好这样的仍然不只白一森一个。

公交车的无效刹车把所有人都刹醒了,之前还缺乏动静的乘客们一个个直起身,集体脱离了“待机”状态,第一个举动基本都是打量四周的人与环境。

位于公交最前方的车载喇叭这时又“沙沙”响了两声,里面传出岑归刚恢复感知时听到的那道机械女声:“‘乐园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随着这声播报完,公交车后门自动打开,开门时就像有个看不见的人沉沉叹出一口气。

乘客里,看起来明显是老手的玩家只快速确定环境,确准外面就是这一轮的副本地图,便没有再多耽搁,很快拎起自己的东西开始下车。

还有几个人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充满小心地往外看着,并不敢立即动身。

岑归和路庭的动作不算快也不算慢,他们属于中间批次下车的人。

路庭在下车时低声跟岑归说:“这一车差不多十五个。”

岑归“嗯”了一声,他知道路庭估的人数不会出错,自己目光已穿过下方公交站台,落在了大约五十米开外的两扇大门上。

“乐园站”真是一座游乐园,哪怕这会儿连游乐园大门都没进,站在公交站台这里,也能遥遥看见一些比较高的游乐设施——比如说高耸的跳楼机、位于小山包上的摩天轮,还有占地面不小的过山车轨道等。

下车的玩家们遵循着奇异的默契四散开,并不与自己这一轮的同场者立即靠近。

经历过几轮游戏的人,除非开场发现同场人数实在太少,一只手就数的过来,不然,先彼此观察打量,琢磨一下谁值得搭话,谁最好是别靠近才是常态。

路庭是个比较强于社交的人,他坦然迎接落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分目光。

岑归则比较习惯被注目,他对投过来的视线满不在乎,只关注自己所关注。

也就只有白一森,跟着他们俩一块,本能的分析起周围打探里是恶意或中性含义,精神有点紧绷。

“呵。”

紧绷中,有人依稀轻笑了一声。

这声音有点凉,应该是天生音色偏冷。

又还带着点嘲,一听就特别不好惹。

白一森还在思考这谁,怎么一下车就突然这么不客气,他听着还迷之有点耳熟,接着他看见岑归抬了下手,一条手臂从白一森眼前横过去,戴着手套的手碰了碰路庭敞开的外套衣领。

那只手实际上是拽了下掩在衣领下的金属环,不过这动作被领口盖去一部分,不是角度正好的话看不见。

岑归半制着路庭的咽喉让他往大门方向看,他朝那直接消失了两个字,已然变成“口口游乐园”的招牌一抬下颌:“这就是你带我来玩的游乐园,贴心的男朋友?”

痛失大名的游乐园,就连这仅存的招牌也是一副年久失修,不日即将嗝屁的样子。

路庭还没接话,便见好像是为了证明能把人带来这里玩真是绝世不靠谱,红漆斑驳的“游”字随着一阵小风吹过,在褪色生锈的架子上抖了三抖,随即“嘎吱”一声,这个字旋转着倒下来,“砰”地掉在了地上。

路庭:“……”

男朋友终于跟上我的戏了,但是这戏的走向有点不太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归归,在路庭计划之外的位置接戏,这招就叫“师庭之技以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