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净空已经记不起他多久没挨过旁人的拳脚了。

彼时年岁尚小,被那群秃驴赶出来后身无分文,于深山穷野间流浪躲窜以觅食,也曾试过装可怜样上门乞讨。

村人心肠软,许多肯施舍给他一两口饭吃。可总有运气不好的时候,一回开门的男人满脸横肉,正是那个好堵且输光家业的李四。

年幼的他虽不及以后聪慧,本能洞察到威胁,可躲闪不及,李三逮住他,朝脸上啐一口,抡圆胳膊招呼,之后把宛如一条死狗的少年撂在村口。

类似的事在那几年里屡次发生,也不算多稀罕。

崔净空真正意义上的“开窍”,是十五岁时,他失手杀了人。

那一晚,他彻夜难眠。哪怕念珠赋予的疼痛狂风骤雨般席卷全身,即使如此,他还是冥冥中看到了一条幽暗的羊肠小路。

这条路没有前程,一眼望去是好似要吞噬魂灵的漆黑尽头,可他却恍然大悟,明白原来这才是属于他的“道”。

第二日夜深时分,他提刀,干脆了结了李四的性命。令他自己都诧异,这一番动作好似锤炼过千万次一般纯熟,穿入的刀口利落果断,甚至从容地避开了喷洒出的热血。

十五岁的崔净空向下看去,自己持刀的那只手极稳极快,没有一丝颤抖。这是天生的刽子手、行凶者,谁也感化不了他,杀孽过重,也没人渡得了他。

从那时起,崔净空才明白过来法玄多次重申的论调——他的确是个煞星。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所有曾欺辱过他的人,他一个都不放过。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见踪影,消失在溪水、林间、涯下。

这张玉面望上去如何清隽雅致,表皮之下的内里便有多睚眦必报。

冯玉贞这点力气,放在他曾经承受过的疼痛里,压根算不了什么。

然而,半边脸上轻微的痛楚却迅速蔓延开,钻入胸腔,细细密密,好似针似的扎着心口。

崔净空扭过头,唇角略微一动,敛眉低笑:“畜生?”

青年抬手抚上侧脸,那处挨过她打的地方几乎疼痛难忍。他纵容太过,竟然让冯玉贞敢朝他动手。

他垂下眼皮,便看见站在他身前的寡嫂身体微微发抖,两颊涨红,然而眉目间却极疏冷,透着他熟悉的、隐隐的厌憎。

同方才站在墓碑前的女人堪称天壤之别。

冯玉贞是个待人和善的女人。她也跟崔净空轻言慢语说过府中一些事,可他今日总算品出其中令人咂摸的不同来。

她今日的语气温柔,裹挟着不自知的一点依赖,好似汲取足了水分,半飘在天空中的饱涨的云朵,冯玉贞没有这样同他说过话。

她对他吝啬至此,分明是血亲兄弟,肯给予他的,只有忌惮、冷漠和退回的银钗。

“嫂嫂怕是没见过真畜生什么样呢。”

他语调平静无波,却咧开了嘴,眸中疯狂之色尽显。

冯玉贞惊叫一声,眼前霎时间天旋地转,青年强行扛起她,后背骤然一凉,磕在四四方方的平滑石块上,冯玉贞尚未回神,青年便掐着她的腰肢,身子如山似的倾倒下来。

冯玉贞赶忙侧脸躲避,两手死力推着他的肩膀,嗓音被慌乱拉得尖细:“起来,你混蛋!”

可由不得她,一只大手不容抗拒地扣住女人的后颈,她被迫仰起脖颈,青年附在她耳边启唇,不知说了些什么,冯玉贞蓦地睁大了眼睛,挣扎的力道一瞬间停滞了下来。

下一刻,青年微凉的唇瓣凑上来,两人终于还是唇齿相依。冯玉贞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可怖的事,抖如筛糠。

她身后倚着的是亡夫的墓碑。

崔净空撬不开她紧闭的嘴,便含着她的唇瓣厮磨吸吮,冯玉贞打了个机灵,哆哆嗦嗦咬了他一口。将青年的舌尖不留情地咬破,崔净空却浑不在乎,趁虚而入,顺着她张开一条缝的齿间溜进去。

她被他拖住软舌,血腥味在口舌间漫开,她吃了青年的血,直到崔净空松开她,冯玉贞歪身趴在墓碑上,几欲作呕。

她胡乱拿袖口擦嘴,把嘴唇及唇周擦得艳红,扶住墓碑的指节发白,口腔里青年的血腥气宛若附骨之疽,如何也消磨不掉。

身后有人覆上来,崔净空把他可怜的寡嫂全然笼罩在身下,他贴着女人的后背,温柔耳语:

“早不说晚不说,倘若我们百年后都下了地府,嫂嫂到底跟谁呢?你是跟我那个哥哥,还是跟我?都是同你做夫妻,嫂嫂万不能厚此薄彼。”

他指尖搭在女人的锁骨处,冯玉贞只觉得身前一凉,盘扣被青年解开大半,崔净空缓缓道:

“到时那些牛头马面要管,我们便实话实说。说兄长走后,我们叔嫂敦伦,结为夫妻,**好不快活。倘若兄长知晓他身后还有我尽心照顾嫂嫂,也合该体谅我们,必定不会怪罪。”

冯玉贞拽住自己敞开的衣襟,他这些寡廉鲜耻的疯话令她宛若置身于冰寒地冻,这才总算明白:崔净空是真疯子,她永远奈何不了他。

她打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在丈夫的墓地前同小叔子行为**……

崔净空为她三番五次的拒绝冒出火气,他嘲讽道:“嫂嫂今日真是糊涂了,以往我碰的少了?哪处我没碰过?”

他的手还要向下,甚至威胁地放在她的腰间的丝绦上,方才不停挣扎的冯玉贞却渐渐僵着不动了。

他知觉不对,立刻把人翻过来,却见寡嫂并没有落泪,只是面容上没有一丝神情,宛若被抽走魂灵,徒能行尸走肉的空壳。

冯玉贞任他亲吻、揉捏,被他翻过来,两人面对面对视,却突然冒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她道:“我跟他。”

冯玉贞又添了一句:“你满意了?”

崔净空的手一下顿住,冯玉贞目光已经瞥开,她脚下一转,转身要走去马车,崔净空却两步走过来,展臂携着她的腰,半抱着往前走。

他脸上阴鸷至极,对已经提前知悉路线的田泰吩咐道:“去山上的木屋。”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蜷着,崔净空搭在她肩头的手指没由来颤了一下。

她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在他耳边无休止地重复着,好似锥入他的脑海,来回翻搅。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都不要他。

时候将近日落,田泰不敢夜间赶路,遂快马加鞭,一个半时辰便到了。

木屋的房门没等来女主人的素手推开,反倒被蓄力粗暴的一脚蹬开,两个人影纠缠着,闯入这间整整几个月都未曾有人踏足的木屋。

崔净空携着她,脚步迅疾,将她先放在**。

他是故意为之,憋了一肚子暗火,心思歹毒,就是要在这张她和亡夫二人无数次欢爱过的**胡来,用叔嫂背伦的罪责来取代过往发生的夫妻恩爱,逼她率先低头。

冯玉贞明明心知肚明他的盘算,可看见熟悉的被褥花色、头顶青色的床幔与放置在床边的木柜,一切都与崔泽在时并无差别。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宛若背叛了丈夫一般的负罪感,沉沉压在她的心口,于是只得阖上眼,在小叔子探入衣衫,没有隔阂地触碰到她皮肤的时候,也只攥紧床单,一句哼声都不给。

崔净空也不甚痛快。

以前从这桩事里生出的趣味,现下竟然不到万分之一,他根本没从强硬占有她这件事里获得想象中的快意。

他迷茫地停下来,看着身下被他脱去衣物,干净**的纤细女体,从头到脚细细摸索了一遍,指尖触感细腻、温软,又好像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可她现在闭上眼,连看他一眼都不愿,以往这一双眼睛会雾蒙蒙地望着他,一些求他轻些慢些的话,冯玉贞腼腆,嘴上说不出来,全靠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传神。

临门一脚之际,他陡然间冷静下来,好似理智回笼。

他拉着被子将女人盖住,捧住她的脸,摸着寡嫂唇角的那粒红痣,低声道:“你睁开眼,看看我。”

将她凌乱的额发捋到耳后,他继而恳求道:“嫂嫂,你看看我罢。”

冯玉贞始终没有看他,好似就这样昏睡了过去。崔净空不放手,天色渐黑,两个人别扭地相拥,心却隔着万水千山,凑不到一起,谁也不舒服。

冯玉贞身上冷,心也发寒,她把两腿并起,身后的人温热的吐息喷在她的颈侧。

她之前从未想到过的一个念头忽地清晰浮上来,像是湖上的一截可供她搭上的枯木:她不能和崔净空这样下去了。

这半年间,她被蒙着眼睛,手由崔净空牵着,走出了困住她的崔家老宅,满是希冀,然而被一夕之间粗暴地将罩着眼睛的白布囫囵扯下,方知眼前哪里是什么康庄大道,往下一瞧,进一步就是深渊。

一晚上,两个人虽然相拥,却都没有睡好。第二日一早,冯玉贞睁开眼,身旁空空如也。

屋里已经有人生起来火,比昨夜温暖了许多,她穿鞋走下床,没有两步,忽地顿住脚步。

熟悉的人影背对着站在门边,一身熟悉而陌生的粗布旧衣,男人肩膀挺括,身形挺拔。

一时恍惚,还以为是在做梦,旧人入梦见她,那人闻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崔净空的面容。

青年走到女人身前,见她神情愣怔,以为她还在生他的气,诚恳道:“嫂嫂,我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