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哥,真的是您?小子能这么叫您吗?”

十三岁的狗剩子认识朱兴德,早就听过德哥的大名,但朱兴德却不认识他。

他太小了,还没到能入德哥眼的程度。

可以说,今日是朱兴德和狗剩子第一次对话,狗剩子很是激动。

朱兴德眯眼望着一身伤的孩子,笑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狗剩子拽着弟弟立马就要跪。

朱兴德还没给银钱呢,他就要下跪。

只因这里有件事。

去年他弟弟饿到偷跑出门要掏鸟蛋,从大树上面掉下来,人昏死在树边。

如若不是朱兴德一行人路过看见了,想必他弟弟人早就不在了,谁知道昏死在树下一天一宿会是什么结果。

可能会被毒蛇咬死,或许会被野兽分食。

狗剩子听六子哥说起过,说德哥当时着急赶路都已经走过去了,一路同行的兄弟们全都劝说不要管,穷苦人太多,也管不起,忙正事要紧。

是德哥想了想没忍心,又调头回去将他弟弟抱起来执意带走。

就那么带着他弟弟去忙事儿。

德哥在这面忙着,那面托付找来的郎中给他弟弟治病喂药。

听说他弟弟昏迷还有饿大劲儿的原因,德哥让六子哥将他弟弟送回来时,还一并送来半袋子苞米面。

狗剩子至今没忘,失而复得的弟弟被送回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还有桌上为他弟弟留下的四包草药,以及那半袋苞米面。

打那之后,朱兴德只要走这面的路,狗剩子就会站在放羊山坡上遥望朱兴德的身影,也打听过许多关于朱兴德的事情。

听说,德哥的爹娘早亡,所以德哥的兄弟们没爹没娘的很多。

狗剩子心想:如若自己长大后,要是能练出一身力气也能和德哥一起干事。

听说,德哥有位非常漂亮的婆娘。

狗剩子就觉得,德哥的媳妇当然要最漂亮。德哥的人品当如是。

听说,德哥有一位非常乖巧的女儿。

狗剩子认为,德哥的女儿一定是十里八村最有福分的女娃娃。

十三岁的少年,在想象中脑补救命恩人朱兴德的一切,却没有勇气上前打招呼。

他怕被恩人误会,人家救他们哥俩一回,他们哥俩却反回来要赖上去想混饭吃。

没想到,今日终于得见,还是德哥亲自和他们说话。

“粽子,跪下磕头,这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还记得不。”狗剩子按住弟弟就让给朱兴德磕头。

左小麦和罗峻熙对视一眼,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插曲。

罗峻熙:别人是自扫门前雪,而大姐夫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没显摆过,没怎样,就已帮助过许多人。

老大就是老大。

小麦是心想:

难怪大姐这几年,偶尔提起大姐夫的事会叹气。说大姐夫看起来好些混的不错,带着一帮人呼呼哈哈好似挣了点儿钱,但事实上,不够搭外人的。

做人家“大哥”好多年,遇到特别困难的那能白叫吗?

小麦当时问过小稻:“那你不管他吗?”

小稻说:“我不是大嫂吗?那不得大气点儿。有时候我要硬着头皮做嫂子。真不知道为什么放着在家里享福的老小不当,出去要争抢着当人家大哥。”

可这一刻,当小麦看到大姐夫上前拦住不让磕头,那叫狗剩子的少年眼睛通红说:

“不,德哥,您救过我弟弟的恩情,还有您给过我哥俩的一粥一饭,我们通通记得,我们哥俩早就想给您磕个头了。”

哐哐的砸地声,小兄弟俩实实诚诚的在她大姐夫面前弯下腰,磕下头。

让小麦忽然就很替大姐骄傲。

她回头一定要告诉大姐。

大姐夫这几年在外面“败家”的那些银钱和粮食值了,哪怕只有那么一两个如这对兄弟俩一样记恩就值了。

朱兴德先上前扶起最小的。

望着狗粽子和他女儿差不多大,心一软给扑落扑落膝盖上的尘土。

扶完小的,这才伸出一只手,笑着拉起十三岁的少年。

“行了,头也磕了,那事儿往后别再提。随我过来说点儿正事儿。”

朱兴德没有嘱咐过狗剩子,今日和你说的话,你要守口如瓶,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认为不需要说这个。

少年顶着一张青紫的脸,半身的伤,穿着被撕扯破破烂的衣裳,也没有邀功说过,“我没将您堂妹供出来”,更没有说,“我挨这打,您得管。”

俩人直接很信任地进行下一步。

朱兴德给了狗剩子十两银钱,他相信眼前这半大小子带着几岁大的弟弟至今没饿死,也没被人欺负死,应是有些成算的。

所以很放心的给了狗剩子银钱,让去抓药,让买点儿粮偷存起来留给狗粽子吃。

“我也会时不常派不打眼的小兄弟来看你弟弟。”

“有哥这句话我很放心。今日天已晚,”狗剩子抬头望天:

“想必官差明日才会到,到时我就随他们走,打不死我,我就不会改口。

改口就成了我和哑巴大娘还有另外几家诬陷,照样会被打个半死,还要赔王家银钱。

哥没来找我前,我就想着今晚去哑巴叔家说说这事儿,哑巴叔对我也有过恩,我不能让他认了这亏。

还有另几家,他们要是害怕我都会想办法劝说。不提王不王法,只说这窝囊气不能反过来赔王家钱,那真成了恶霸一手遮天。”

朱兴德心里赞赏这小子,小小年纪就看明白了:

“不要怕,那七家即使没能耐,但挡不住人多会闹起来,别看今天你们村这两家不提气。却不代表着七家合起来还不提气。尤其是王家还报官了,为了不被反咬是诬陷,诬陷可是大罪,他们咬死也会上告,更会保你,你很关键,只有你能说清在哪里哪里穿什么样的衣服。”

再说,鸡鸭鹅都上了,这种神乎其神的事情一定会被传出花儿的,不要小瞧各村妇女扯老婆舌的能力。

外面也会知晓,那就根本压不住。

要说朱兴德对这事最满意的一点就是,王家自己报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毕竟不报官,那七家要是真窝囊,认了将王八气咽下去,还不一定会是什么结果呢。

而最不满意的一点是露馅太早。

他之前一直压着,只让跟踪不动手,就是想等新知县到位。

没想到提前了,恐怕会让上告的七位汉子以及面前这少年受些嘴。

“最晚七日,我会去县衙接你。”

朱兴德剩下的话没说透,如若顺利,王赖子到时和他那主簿妹夫被关起来了,新知县年轻可不是吃素的。

到时,他接这少年往后给他干活。

……

狗剩子和狗粽子兄弟离开后,朱兴德和罗峻熙、左小麦主动坦白道:“这里面有我堂妹的事。”

罗峻熙半张着嘴,张了一会儿又像是没听到什么大不了的话似的,用平常语气说道:

“大姐夫,那要是想往死里弄,这账本有用了,那王赖子记的是给他妹夫送礼。另外这图好像画的是他替他那主簿妹夫跑活的事儿。跑的是什么活没写。不过,不要紧,大姐夫,我算了下日子,像主簿被抓进去,新知县不会审的很快,到时我秀才考完了,可以拿着这账本与他对峙公堂,我相信我一定能诈出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