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仿佛被泼了浓墨,压倒性地铺在高耸入天的写字楼上,东摇西摆的枝丫以矗立的建筑作为坐标轴,不断地画着开口向下的抛物线。
许听晚正举着电话一段输出,她刚迈出去一步,呼啸的风声便扰了电话的通信,无奈她话没说痛快,只能后撤一步,默默地将腿收回来。
“还有更难听的呢!他看见我外套沾灰,居然说我擦墙擦得不错,说我乐于奉献,不顾衣服死活也要致力于给他们公司打造出一个干净整洁的工作环境。你说他是不是在阴阳我?他这么能说,这么肯定我,怎么不见得给我开工资啊。”
她边说,边扭头看自己后边的衣摆,衣服上并未残留灰渍,可她就像沾了什么晦气似的,时不时地掸一下。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几秒,然后试探性地开口:“可是...你不觉得他,很有趣吗?”
“关婧。我看你是被他那张脸蛊得昏了头。这哪里有趣?要知道当时钟宿也在现场,我跟钟宿是什么竞争关系,你难道不清楚吗?”
“是吧是吧,你也觉得他长得蛊,对不对?”
“...”
许听晚一口气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觉得在裴竞序这件事上,关婧跟她没有任何的共同语言,于是她放弃了这个话题,把聊天引到面试的事上。
关婧问她顺不顺利,有没有把握。许听晚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对,只能说:“不好说。裴老师问了藻类温室实验的课题,你也知道的,这个课题,我虽然跟了很久,却没什么成果。”
“那不一定。钟宿虽然有成果,过程细节却没有你了解得清楚。不然你猜hr为什么要在面试的时候深挖简历,不过就是想从沟通中,看你是否真的参与到某段实习或者某个项目中去。对了,裴老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结果?”
“裴老师说24小时就会给答复,时间太久容易耽误大家。”
“那行。今天市区天气怎么样,我刚出去收被子,天气似乎不太好,你快回来吧,别赶上下雨。”
被关婧这么一说,许听晚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确实越来越糟糕:“好。那我先回来,就不同你说了。”
她挂了电话,正准备出门叫车,这时候,手机屏幕又弹出了来电页面。
看到备注的时候,她只觉得,什么自惭形秽、黯然失色,她多少有点自我抬高了,今天的天气分明是在提点她,什么叫做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她接起电话,清了清嗓子,随后演技爆发,半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是中气十足的女声:“消息不回,电话不接。许听晚你想干嘛啊?”
“妈妈,我的好妈妈,我最近真的好忙呢...”她压低声线,故作虚弱。
“渣男哄人的花样都比你多,我好歹是你妈妈,你骗我也得上上心,换个借口吧。”
“我没骗您。我最近真的忙...”
“我也没别的意思,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你今年国庆你必须回家,别给我找乱七八糟的借口。”
这叫没什么别的意思?许听晚听到这句话,就猜到了对方的目的。
“妈。我还在读书,不着急相亲。”读研的好处就是在于,她能把学业的当做拒绝相亲的说辞。
“什么相亲?就是熟人碰个面。”栾玉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认识的啊,方伯伯家的儿子,小学的时候还一个班,也算是从小玩到大吧,叫方正初,你忘了?他去年就回国了,最近一段时间调去了京江。先前碍于你们学业忙,一直没找到时间好好聚聚。我跟你说啊,你爸已经约好人了,就定在泊客湾,你别再像上次那样,找个借口推诿过去。这次必须把人给我见了。”
从小玩到大,学成归来,一表人才。许听晚实在没法把这几个词安到方正初身上,因她的脑海中已经自动生成一张卡司列表,列表不断地滚动,最后聚焦停留在‘裴竞序’的名字上。
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可能在室内待久了,头脑发昏,不太清醒。
“早早,你有没有在听?我话说在前头,你这次不回来,我找人绑也要给你绑回来。”
电话的声音促使她回过神来,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谁啊?我哥吗?他忙着谈恋爱呢,没工夫绑我。”
“不是你堂哥。你不提就算了,你提你堂哥,我就又要忍不住说你几句。你知道跟你堂哥谈恋爱的女生跟你一样年纪吗?人都要领证结婚了,你在干嘛?”
“我也没闲着,我忙着领会导师的心思,忙着跟同学结梁子呢。”
栾玉习惯了她没正经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说:“一个女孩子,讲话没个正经。你听我的,你现在研二,先跟方正初了解起来,等你毕业结婚...”
她是个全职母亲,心里有一套说了百八十遍的婚育安排。许听晚实在听不下去,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推开大厦的玻璃门,风呼呼地往电话里灌:“妈。今天京江大风天,就这天气,我还得去实验室做实验呢,不说了啊,等我有空再给您回电话。”
风声太大,没过电话里头的声音。栾玉显然没把话说完,许听晚也没听清她后面的话,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你也认识’,‘加个微信’、‘一起回来’之类的话。
她没放心上,叫了车,赶在大雨之前回了宿舍。
/
许听晚在当天下午就收到了裴绍发来的邮件。
“裴老师说综合两次面试结果,最终愿意收我成为他的学生。”她激动地一把抱住了刚洗澡完出来的关婧。
关婧裹着个浴巾,一边替她高兴,一边不忘将浴巾往上扯:“我现在真想看看钟宿的脸色。”
“能看着。今晚符老师就有个应酬局,他最喜欢带学生充当场面,我和钟宿都得去,到时候就能看到他忍气吞声的样子。”许听晚坐回位置,重新浏览起那封邮件。
邮件的结尾除了祝她学业有成之外,还附了一句‘添加微信’的话,说是已经通过简历上的微信号添加她为好友了。
她一边翻看手机,一边向关婧确认道:“这应该就算是私下达成一致了吧。就等着下周在研究生系统上双选了。”
“裴老师很负责,出不了意外。”
许听晚稍稍安心,点开通讯录新的朋友,刚想点击‘通过验证’,却发现那里居然有两个好友申请。
许听晚突然想起栾玉未说完的半截话,什么‘加个微信’之类的,她猜测,其中一个估计是方正初的微信。
微信名一个叫Re,一个叫I didn't deserve it先生,光从微信名分辨不出身份,且两人都没有备注,以防弄错人,她只好先双双通过。
许听晚没法获得更有效的信息,那句‘您好,请问是裴老师吗’不知道该发给谁。她思忖了片刻,顺手点开了双方的头像。
她意外的发现,其中一人的头像是儿童绘本画师马克·马耶夫斯基的作品,绘本名叫《Un beau voyage》,中译为《一次美丽的旅程》。这是以远景为主的绘本,两个人物只占了画面的一小部分。当人物置身于广袤的风景中,绘本的基调当是孤独寂寞为主。可是马耶夫斯基并未如此下笔,相反地,他在画面中强调了两人之间一种无言的温暖,在天地中行走,在美好中停泊。
她之所以感到意外,一来是因为马克·马耶夫斯是她最喜欢的儿童绘本画师,二来是因为她头像正是马克·马耶夫斯基的另一本绘本,叫做《地球有感觉吗》。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她不知道裴绍是否喜欢马克·马耶夫斯,但她可以肯定,方正初绝对不喜欢。所以她先入为主地将用绘本头像的人当做是裴绍,并在对话框那儿输入了一句:“您好,请问是裴老师吗?”
对方近乎十分钟没回消息。许听晚怕时间太晚,寝室熄灯停水,于是放下手机先去洗漱。
等她洗漱回来,蓝黄色的头像一跃至会话顶端。
Re:【这么快就改口了?】
什么改口?
许听晚不太明白对方的话。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回了一句:【应该的裴老师。】
Re:【国庆假期什么打算?】
本宫决不允许女士:【留在学校看文献,做实验。老师有什么安排吗?我可以根据老师的安排来。】
许听晚盯着会话框,看到顶端‘正在输入’的字样,一刻也不敢退出后台,生怕自己消息回得慢,给裴绍留下不礼貌的印象。
Re:【把国庆空出来。有安排。】
许听晚在胸口比了个十字架,心里默念裴老师简直是救她于水火的大英雄。有了这张聊天截图,她栾玉女士再也不能说她是在胡乱找借口。
这是实打实地有事啊。
她回复:【好的收到!】
随后乐此不彼地把聊天记录甩给了栾玉。
栾玉看到后,先是发了一个问号,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她又鬼神使差地回了一条:【那你就听他的。】
作者有话说:
赔哥骗到一声赔老师,血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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