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过的缘故, 屋子里的管道暖气热得她头昏脑涨。

她觉得有点头疼,甚至认为自己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幻觉。

否则,她也不会从裴竞序的语气中听到几分委屈和前所未有的不自信。

要知道,早在学生时代, 他就是众人眼里的天之骄子, 尽管谦逊、低调从不恃才傲物, 却没有人会把他和自卑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

许听晚晃了神,很快又迫使自己清醒。她看到眼前的男人, 为了迁就她坐在**的高度, 微微低下脖颈,室内流动的热气让他的眸子沾染了几分潮湿的黏腻, 他就这么不带遮掩地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她本想说‘好的,她喜欢的人怎么会不好’,可一想到他那番类似于婉拒的话, 死要面子的人立马竖起体面的铠甲, 她坚定摇头,吐出了两个字:“不好。”

他不喜欢自己,就是他最大的不好。

裴竞序的眼神黯淡了一瞬, 他垂眼,薄长的睫毛在脸上覆下一片阴翳。

良久,他默默地松开交握的手,整个人往那旋转椅上一靠, 故作轻松地说道:“没良心。这么年的交情, 还比不上那些毒舌、爱管闲事、长得招摇、心机重的人。”

他将后面的那一串形容词咬得极重, 每一个字都翻滚着浓浓醋意。

许听晚还沉浸在试探失败的愁苦中, 没有细想他话里的意思, 只是觉得他这话说得十分奇怪,便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我什么时候说,你比不上那样一群人?”

下意识说的话,总是未经深思。

她的话里带着赌气的成分,充斥着不满,顺理成章地给他扣上了高帽:“在这一方面,你可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阴阳怪气...”说着,裴竞序突然察觉到一些逻辑层面的问题,拧眉陷入了沉默。

她喜欢毒舌、爱管闲事、长得招摇、心机重的人。

却又说在这一方面,自己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两者串连起来,在某些层面似乎也说得通。

裴竞序紧拧的眉心,稍稍舒展,他眼皮微动,随后,嘴角弯起明显的弧度。

许听晚瞥见他神情的变化,自己脸上还挂着眼泪,还在伤心难过,不懂他为何变得这么开心。

裴竞序手指在旋转椅的把手上点了一下,像是终于根据以上的逻辑得出一个粗略的推论。

“所以,你拿这些词骂我?”

终归是些褒义词,还是在人后说的,许听晚也不好明晃晃地承认,她似是而非地‘啊’了一声,没有否认。

“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坐直身子,双手交握,笑着去追她躲闪目光:“你喜欢的,是我这样类型的人?”

许听晚一开始没跟上他的层层推断,等她反应过来时,脸跟酒精过敏似的,立马烧了起来。

“你很自作多情。”她腾然站起身,想把眼前的男人请出去。

却因动作幅度太大,膝盖顶到裴竞序的腿上,她双腿没能打直,起身起到一半,又一屁股栽回了**。

这尴尬的一幕,恰如在过年时候,敞着口袋推拒红包的迂回之术,将‘欲擒故纵’这几个字展演得淋漓尽致。

她讷讷地在**坐了几秒钟,面子上挂不住,只能破罐子破摔道:“我困了,要睡觉。”

裴竞序低低地笑了一声,怎会看不出她在强行挽尊,他往后滑了一步椅子,真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许听晚站起身,比了个‘请’的姿势。

裴竞序抬了下眉梢,单手插兜地站了起来,跟在她身后。

许听晚拉开屋门,想示意他离开。

然而,屋门才被拉开一条小缝,身后的男人就仰仗着身高的优势,抬手将门推了回去。

“你干嘛?”她转过头,背身抵上门板。

裴竞序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还没回答我。”

“回答什么?”

“你喜欢的,是我这样类型的人?是吗?”

两人站得很近,她可以很明显得感受到男人身上一些经过收敛却还是抑制不住的侵略性。

许听晚自认为是个遇强则强的人,这一点不单体现在学业上,也体现在感情上。哪怕是喜欢,她也希望自己是能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而不是让自己陷在被动的关系中。

所以她说:“是又怎么样?我是喜欢这样类型的人,又没说是喜欢你这个人。”

意料之中的话。

他勾了勾唇,垂眼看向身穿粉格棉织睡衣的女孩。

认识这么多年,他对她的脾性了如指掌,知道她死要面子,性格倔,所以他没有步步紧逼,或者急于求成,而是顺着她的话,低声退让:“好。那我再努努力。”

声音像一件低音乐器一般发出低频振动,承托住她心里飘忽不定的多思多想。

最后他说:“争取早日让你喜欢上我这个人。”

/

裴竞序走后,许听晚直接往**一倒。

房间内闷热潮湿的感觉慢慢散去,失去的思考能力逐渐回归。

她刚才之所以难过,是因为她误以为裴竞序在婉拒自己。

可后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发现,事情之初,裴竞序并没有意识到这些贬义的词汇是在形容他自己,他劝自己离这类人远一点,真的只是单纯的劝诫,而非婉拒。

意识到这一点的许听晚,觉得自己闹出了个天大的笑话,她曲解对方也就算了,还当着对方的面莫名其妙地哭了一顿。

窘迫感迫使她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

等她慢慢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耳朵似又想起裴竞序临走前说得那句话。

他说:那我再努努力,争取早日让你喜欢上我这个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仰起头,顶着一张蒸着热气的脸,看向氤氲的玻璃窗。

隔着水汽,窗外的一切具象的世界都变得模糊、充满想象。

在一个想象的世界里,许听晚把自己的思绪肆意地放出去,任由自己大胆猜想:他在期待自己喜欢上他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一发不可收拾。

慢慢地,她发现裴竞序好像真的不抵触她的喜欢,甚至在关于‘喜欢上他’这件事,带有一定的期待值。

虽然不知道这个期待值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只要一想到,他或许也喜欢自己,她便控制不住唇边的笑意。

许听晚拍了拍自己微红的脸,整个人开心得裹紧被子,在**来回打滚。

旅馆的床小小一张,也没有护栏。她开心过头,差点从床缘那儿摔下去。

意识到自己半个身子游离在床外,她一颗心陡然被拽到喉咙口,小小的危机让她的快乐摁下了‘暂停’的按钮。

在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卞玉。

处在‘喜欢’状态下的人们,游离于自己,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成为情感分析大师。

正如关婧发现她和裴竞序暧昧关系一样,许听晚也能察觉到埋在在卞玉内心深处涌流的喜欢。

喜欢是件极为私密的个人行为,它平等又不公,简单又复杂。

许听晚不在意、也没法干涉卞玉的喜欢,却对与裴竞序长达五年的空白期充满了探知欲。

关婧曾经告诉她。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分享欲、探知欲、占有欲、敏感度都会越过警戒的红线。

每一次警铃大作,都是‘喜欢’在发出情不自禁的讯号。

许听晚被警铃声吵得耳朵疼,抹黑起来,吃了颗褪黑素。

/

雪下了一整夜。

这一晚,除了半夜听到风敲窗子的声音外,她睡得堪堪安稳。

褪黑素的效果在6个小时后消失,她醒在凌晨四点。

四点,整个村子还被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冷冷的雾气幽幽缭?地村子里安营扎寨,这样的天气,鲜少有人出来走动。

屋子内一片漆黑,许听晚醒后,看了一眼手机。

昨晚睡前,她给关婧发了一连串的消息,企图从她那儿得到一点分析,可惜这个地方信号太差,两人聊天跟隔了好几个时区一样,很长时间才能收到对方的消息。

看到关婧的消息,她又顺手回了一下。

正当她放下手机,准备重新入睡的时候,窗户那儿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一开始,她以为外面又刮起了大风,听了一会儿,发觉声音不对,这不像是风敲窗户的声音,更像是有人拿着什么金属质地的东西,撞击水管的声音。

这栋旅社楼层也不高,房间大多集中在二楼,也就是她现在所住的这一层。如果她记得没错,她房间外面的墙上正好有一根锈迹斑斑的水管。

她不是个多疑的性格,实在是因为折返路上曾碰到过一个露阴癖,这个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提高警惕。

撞击声越来越清晰,除此之外,还能听到鞋面摩擦水管发出的攀爬声。

是有人在爬水管吗?为什么挑在这个时候?他爬水管的目的是干什么?

一些不好的社会新闻频频地往脑海中冒,暖气十足的房间里,她骤然出了一身冷汗。

能从水管爬至二楼,料想在体力方面不会太差。

许听晚本想报警自己解决,但在意识到可能存在的体力悬殊后,她还是轻手轻脚地从**爬起,一边给裴竞序打电话,一边敲响了裴竞序的房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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