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晚知道这家面包店非常难排, 门店前面的林荫道几乎都是排队的客人。
来京江读书后,她心里念着那口吃的,也曾趁着工作日排过几次,每次排队总要半小时起步, 且很有可能面临排到队但是面包正巧售罄的情况, 她一直以为裴竞序忙着开会, 腾不出时间,买司康这事大概率是交给助理去做的, 但没想到, 他还是在会议结束后赶过去了一趟。
一个小时候,许听晚收到了裴竞序发来的消息。
“在东门。”
彼时, 她和小师妹冉嘉泡在实验室,看到消息后,心虚地捂下手机,对冉嘉说:“我有事出去一趟。”
说完, 洗了个手, 往外走时,步调轻快,就快把高兴写在脸上了。
冉嘉不明所以, 懵懵地点点头。
教学区东门是整个校区最偏最远的一个门,平时很少有人出入,但好在它离实验室近,许听晚下楼后, 穿过一栋楼, 再往单行的小路那儿走, 就是裴竞序所说的东门。
许听晚远远地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子, 车子低调地停在东门附近。
她出校门前, 先前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熟人,这才鬼鬼祟祟地拉开后座的门。
裴竞序有行程安排的话一般都有司机接送,许听晚以为他在后排,自然而然地往后走。
谁料她刚拉开后座的门,前排那儿就传来了裴竞序的声音:“坐前面来。”
许听晚俯身的动作一顿,‘哦’了一声,躬身出去时没留意车门,‘咚’地一声撞了上去。
裴竞序听到动静,解开安全带,从车前绕过来,他俯身察看她手捂着的地方:“撞疼了?”
许听晚又揉了几下,这才松手:“我没事。不疼。上车说。”
仿佛在车外多停留一秒,就会被熟人逮个正着。
有撞头作为先例,裴竞序抬手替她挡了脑袋,看着她进去,他才绕回驾驶座。
车子内都是奶油黄油烘烤的香气。
许听晚一眼看到放在中控处的黄色纸袋。
她要伸手去拿,裴竞序作势要拍她的手背,却知道她手背被热水烫了一下,不敢真拍:“这么明显的蓝袋子看不到,就想着吃。”
许听晚这才发现,黄色纸袋的旁边还有个蓝色的医药袋。
裴竞序扯开袋子上的订书钉,从里面摸了支药膏:“先看看手。”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起皮。”她看着手背发红起皮,嘴上虽然不说矫情的话,但还是心疼自己白嫩的手背。
裴竞序瞥了一眼,在指腹上挤出药膏,冲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把手抬高。
“我自己来。”说着,伸手去解。
“手上碰了药膏,还吃不吃东西了?”他把药膏放回袋子,只留指腹上黄豆大小的剂量,轻轻地抹在她的手背上。
他害怕弄疼许听晚,打圈的动作太轻,许听晚觉得痒,条件反射地缩手:“差不多就可以了。”
裴竞序没让。
掌心的虎口正好圈住她的手腕,借力,往上抬了抬。
他的手常年带着温度,不像许听晚火气不好,一入秋,手脚冰凉。
此时,天光微弱,车内没开灯。
裴竞序涂药的时候低着头,从许听晚的视角,正好可以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因控制力度而稍稍绷直的唇线。
他一边涂一边问她:“怎么突然想请我吃饭?”
在这之前,连那唯一的一顿饭,都是他从许听晚那儿坑蒙拐骗来的。
“我听裴绍老师说,是你让他来学校做书面报告的。”
“就为了这件事?”
许听晚心说,那不然呢,还能为了什么?
“我欠你的人情太多了,总得想办法还上一些。”
“所以,你所说的还上就是带我把周围的餐厅都吃一个遍?”他声音低低的很好听,本身不带情绪,却总在调侃许听晚的时候柔下声来。
这很难让人有脾气。
他把最后一点药膏抹匀,缓缓松开许听晚的手:“好了。”
然后拎起黄色的纸袋,放在许听晚的腿上:“开心果泡芙买的时候只剩一个了,是前面的女孩让了一个给我,才买齐两个。但是别的口味,一样给你拿了几个。”
这句话的重点是开心果泡芙,可不知道为什么,许听晚突然抓住了中间的那句话:“她为什么让给你?”
问完,才觉得自己嘴快,瞎计较。
裴竞序倒觉得没什么,如实回她:“她以为我是被女朋友逼着来买的,怕我买不到,没法交差。”
女朋友。
这说得是谁,不言而喻。
许听晚拿司康的手一顿,脸顿时有点热。
这要换做之前,她肯定听过就算,不会放在心上,指不定还会说上一句‘这女孩眼神不行啊’。
可最近,她听多了关婧的分析,真相幻觉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脑海中盘桓,这让她觉得关婧所说的一切似乎都煞有其事。
她埋头去看袋子里的泡芙,企图遮挡,嘴巴却跑在脑袋前面,梅开二度地问:“她怎么会这么认为?”
“你要不听听你那儿颐指气使的口吻?”裴竞序捞起手机,想把许听晚的语音放给她听。
其实就是两人相处时稀松平常的口吻,可对方不知道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是青梅竹马,听许听晚语气骄横,便以为她是裴竞序的女朋友。
毕竟,除了女朋友,她实在很难想象,有谁可以使唤得动眼前这个男人。
许听晚先他一步捂住:“别。”
当面放她的语音堪比社死现场,她的脚趾是走来走路的,不是用来做大工程的:“别放。”
裴竞序见她近乎扑到自己身上,身子微俯,抬头睁着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神,真挚地看向他。
裴竞序很吃她这套,盯着她看了几秒,笑了笑:“好。不放。”
说完,他正打算拿回手机。
手机屏幕上适时弹出来电显示。
裴竞序瞥了一眼,看到那串号码的时候,本能地想摁下锁屏幕,却又怕他这厢不接电话,那厢又给他整幺蛾子,安排一些出其不意的饭局。
迟疑了两秒后,他不耐地接听。
“你今天下午见着你季叔叔了?”
是裴寇宇的声音。
“见到了。”
“听说你把下周二晚上的饭局给拒了?”
“我跟您说了,那天有事。”
许听晚见他打电话,乖觉地没去打扰,她摸出一个咸芝士司康,拿油纸裹着,另一手则举着手机,对着咸芝士司康拍了一张。
拍完,找到跟关婧的聊天页面,炫耀似点了发送。
然后美美地咬下一口。
“你有什么事?给狗打疫苗交给助理去做就行。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你自己带过去,打疫苗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骤然拔高,许听晚半张着嘴,没咬下去,扭头去看裴竞序。
下周二,打疫苗。那不就是她约裴竞序吃饭的点吗?
怪不得最开始的时候,他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说看看安排,原来这个安排就是跟裴寇宇一起吃饭。
两人视线对上,许听晚示意他去参加那个饭局,毕竟裴叔叔难得来京江一次,总不能因为她的事耽搁。
裴竞序选择性地忽视她的示意,他的视线落在她嘴角的碎屑上,见她没意识,抽了两张纸递给她。
同时回复裴寇宇:“我当晚有约。改不了。”
“晚上不行。中午总行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次就真的只是单纯地跟季家人一起吃饭,这是你季叔叔的场子,你不去,他接连被晚辈爽约两次,脸面往哪里放?”
裴竞序觉得裴寇宇混淆视线挺有一手,逻辑层面却不太可行。
爽约的前提是答应赴约,他从始至终就没说参加饭局,何来爽约。
他懒得同裴寇宇辩驳。
偏偏裴寇宇士气不减:“后面你照常带狗去打疫苗...我说你好端端地养什么狗,耗费精力又难清理,你是嫌自己太空还是...”
“挂了。”裴竞序直觉他要说个没完,摁下挂断,把手机往中控台那儿一丢。
“裴叔叔吗?”
“嗯。”他身子靠上座椅,眉心微拢。
“为什么不去呀?如果是为了给呜呜打疫苗的话,其实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至于请你吃饭,后面那么多机会呢。”
“哪有那么多机会。”许听晚请他吃一顿饭不容易。
“我又不会跑。就一顿饭,我还能赖吗?”
“你又不是没赖过。”他偏头看向许听晚。
车内安静,所有的一切仿佛被人摁下了暂停键。
许听晚看向他稍显疲累的眉眼,慢慢倒带出他来烧烤摊子抓她喝酒的事。她记得,那晚的裴竞序也差不多是这样的神情,他应该是刚从实验室出来,整个人显得有些倦怠。
只是比起今日,那晚的他眸色沉沉,浑身上下都压着气,属于那种就算累了一日,已经没什么精力数落人了,却还想把她逮回去教训一顿。
那天晚上,许听晚本身是有约的,她约了裴竞序一块儿吃晚饭。
只是后来,她碰到一个人,那人同她说了一会儿话。
就是那番话,让她觉得她跟裴竞序之间存在距离。
不是学历家世这种浮于表面的距离,而是一种不属于同龄人的难以横跨的距离。
那番话放在现在,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却对当时刚结束高中生涯,即将面临离别的许听晚来说,她是真的觉得所有人都要渐行渐远了,这里的所有人不单指那群毕业生们,也包括了裴竞序。
那人告诉她,大家慢慢地会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圈子,如果没有公共元素,那么这两个圈子再也不会产生交集。而同龄人之间仿佛天然存在一种优势,他们有步调一致的生活,有同一层面的见识,有相对聊得来的话题...而这一切,正是许听晚缺失的东西。
她由此意识到自己和裴竞序之间的公共元素在不断地减少,而那人和裴竞序之间的公共元素在与日俱增。
这样的一波话语暗示,给她带来不少影响,让她觉得,在裴竞序项目收尾忙得脚不沾地的阶段,要求他赴约吃饭,是一个多么无理且不善解人意的行为。
因此在对方的劝说下,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次爽约有原因。”许听晚收回视线,低头团起了用过的纸巾:“听说那天你忙着项目收尾,连午饭都没吃,我怕耽误你时间来着。”
乍一听还挺善解人意。
“我确实没吃午饭。”裴竞序没有否认,轻声叹气:“那是因为我急着把手头的事完成,来赴你晚上的约。”
慢慢地,他的声音变轻,像是剖白心事,在密闭的空间不断环绕,然后钻进许听晚的耳朵里。
“你都不知道,我等这顿饭等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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