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东面的晒谷场几经修整,成了专门的运动场,里圈做田赛场地,速生的草籽撒下去,一个月长出一乍长;外圈是轧了煤焦沥青与混凝土的跑道,材质与后世的柏油马路相同,太阳底下莹莹镀光。

“哎。”

唐荼荼坐在报名处,第三次叹了气。

大红的字幅挂在她头顶,乃是唐老爷亲题的正楷字——静海县第一届巾帼女子田径运动会。

报名的人不多,三十多个姑娘媳妇,全是军屯里将官的家眷。

之前的强身健体大会一比比了半个月,顺口溜和杂项赛比完了,百姓的热情还没收住,十里八乡争相响应,又加赛了半个月,直叫运动会火遍了县城,连主城内的许多百姓都乐得远跨三四十里地,跑来看热闹。

遗憾也是有的。报名参赛的女性不多,报名表上稀稀拉拉的“性别女”需要瞪大眼睛找,其中又有五成弃了赛,真正上了场的女人寥寥可数。

唐荼荼抓住府里两个弃赛的丫鬟问了问原因,一个红着脸说:“都是老爷们儿的比赛,我们女孩家家凑什么热闹,没得叫人笑话。”

另一个丫鬟羞怯地埋着头:“奴婢十七了……跑跳起来,这前边,像揣了两只兔儿,上跳下跳的,丢死人了,将来还要嫁人呢……”

唐荼荼视线下移三寸看了眼她胸口,锁起眉:“这跟嫁人有什么关系?”

丫鬟抠着手指,左思右想给出一个说辞:“人家都说,咂儿大的不是好女孩,得自己拿布条缠平了……人前由着这俩兔儿丢人现眼,那不是成心给爹娘蒙羞么?”

胸围奔着三尺走的唐荼荼没作声,摆摆手,放她们去了。

没法儿,参赛的男子太多了,放眼望去清一色长衫短打,乡野男人们夏天穿敞着口的汗衫,亦有光着膀的剽汉,边上赌彩的甚至有输没了裤头的,提着亵裤掩着面跑出去……

运动会的“群众基础”搞起来了,却硬生生把想要参赛的女性都吓走了。

唐荼荼重新审视起自己定的报名规则,想改改吧,又无处落笔。

她甚至想要不要单独建一个女子运动场,不容许男人进门,不容许男人观赛,又觉得此法南辕北辙,分明是把民间关于性别的刻板印象又砌厚了半丈。

恰此时,公孙和光来找她,称军屯里的女眷们看完运动会,也燃起了斗志,想借着这机会比一比。

这自然是好事,唐荼荼一口答应下来,拉红布做了大条幅,找爹爹题了字,斟酌之后定名为“巾帼女子运动会”。

奈何大肚教一案有了点眉目,朝廷下来的钦差忙着查案,无暇来走访民生了,县衙里便舍不得给运动会拨钱了。唐老爷左思右想,怕治下百姓嬉乐风气过盛,这回便没有大操大办,到最后,也只有军屯里的女眷报了名。

唐荼荼也不气馁,特用心地筹办了起来。

比赛场地和器材都现成,想着女子体力有限,又都是小官小吏家的女眷,万一伤着碰着,爹爹那儿不好交待。唐荼荼比照着后世中学的田径赛项目,重新列了一些危险系数低的比赛,把膝肘护具全换了一批新的。

只是人来了才知道,和她想得不一样。

“茶花儿!”公孙和光笑里生花:“我把我娘、我嫂嫂都带来了,还有二房的俩姐姐,我都请来了!”

赛场外,马车停了十几辆,各家带来敲锣助威的下仆站了几大排。再看夫人小姐们的衣着打扮,倒也穿了窄袖短打,爽快地拿绸绳束紧了裤脚,头上的大件首饰全摘了。

态度可嘉啊态度可嘉,可也仅仅是态度可嘉了。

唐荼荼看看报名表上稀稀拉拉的“√”,泄了气,上半身一个后仰,把后脑勺支在椅背上躺平了。

她以为军屯里的女眷都跟和光一个样儿,都是能提枪能上马的将门女,这群巾帼女杰进了赛场,定会掀起一阵女儿当自强的烈风。

谁知夫人小姐们溜达着参观了一圈,把跳远的沙坑、跳高的横杆、排球、短标枪、接力棒摆弄了一遍,齐声表示“好新奇好有趣”之后,就坐下了。

坐下了……

运动场的右手边修了几间盥洗室,留给运动员休息的,谁知赛场项目刚过完个女子100米,盥洗室里头备的冰已经用光了。

夏天穿得轻薄,稍一动动就是一头一脸的汗,夫人们坐在屋里,吹着冰鉴的凉气吃甜瓜。小姐们躲在树荫下,见唐荼荼目光灼灼盯着她们,到底有点不好意思,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个鸡毛毽,哒哒哒踢起了毽儿。

屋里的凉茶续了两趟,参赛表上也没添一个勾。

唐荼荼这才明白,“军屯里长大”跟“能吃苦,爱拼搏”不一样,这些思想新潮的小姐夫人们也仅仅是贪新鲜罢了,她们挣开了民风社俗的锁,却对竞技体育还没生出敬畏心,凑在一块,也只当运动场是另一个社交场而已。

这跟先头那场全县体育大赛不一样。男人天生争强好斗,一聚众,少不了打打斗斗,再加上赌彩押注,赛场的氛围能翻上天。

夫人们坐一块,要端庄文雅,都是住大宅子的官家妇,谁也不乐意在别的夫人面前跑得满头大汗,丢了自家脸面。

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袖手坐进屋里,家常一唠开就站不起来了。

小姑娘们倒是爱玩,奈何玩心太重,唐荼荼好说歹说,哄着劝着,也没能带她们做完一组赛前热身。

她喊:“高抬腿第一组,来!跑起来!加速加速,一二一二……”

一片嘻嘻哈哈的笑。高抬腿跑着跑着,就变成单腿弹拐斗鸡了。

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们,有说不尽的俏皮话,女孩子的快乐可以围绕着珠宝首饰,可以围绕着漂亮衣裳,可以围绕着谁家小子喜欢谁家姑娘,唯独与捱着大太阳受累沾不上边。

“一个个卡这儿玩儿来了是嘛?大太阳底下逛街了有你们,走五里地不带喘口气的,跑个步就要死要活了?”

和光叉着腰喝了两声,也没催出女孩们的斗志来,把和光给尴尬坏了。先头是她信誓旦旦说军屯姑娘想比一比,这头拉人,那头筹银,展现了自己过人的社交能耐,才攒出这场女子运动会。

结果弄成个这。

和光窥窥唐荼荼脸色:“花儿啊,难为你好脾气,要换我,指定要给她们甩脸子。”

唐荼荼勉强笑笑:“没事,不急在一时。”

大夏天,她热出俩口疮,丝丝泛着疼。倒不是急上了火,就是心烦意乱,事事都离自己构想的差那么一着。

可转念一想吧,起初她只想传播健康顺口溜,潜移默化改变百姓不好的卫生习惯,能延伸出田径运动赛已是意外之喜,不能强求别的。

队长先头问过她,是不是想把运动会推行开来,推向京城,推向北方,树立全民体育、全民健身观念?

俩人一合计,觉得没多大必要。

论体力,这时代的贫门子女都是打小挑担长大的,各个一把好力气。南方,唐荼荼没去过,不清楚,只说北地——北地的富家子弟打小骑射,猎犬打马,大多身强体壮;高门女眷也有百八十样玩趣,发育后期奔着高挑挺拔长,偶有一两个身子骨差到弱不胜衣的,那都是娘胎里积弱的病秧子。

这是没被鸦片摧折过的年代,百姓不是东亚病夫,跋山涉水来的洋鬼子们尚吃不起肉蛋奶,平均身高比盛朝人矮了半头去。

这样的前提下,花大力气传播什么“全民体育”,才是多余。

唐荼荼想潜移默化的,传播点别的。

她想告诉姑娘们,运动不是见得不人的事,女孩子玩耍跑动不必顾忌男人眼光,不必遮遮掩掩,不管是累出一身臭汗,还是发育的胸脯像兔子一样蹦跶,都是自然的,不是丢人现眼伤风败俗,与“不守妇道”毫不相干。

19世纪以前,体育一直是男人专有的,女人被排除在赛场之外,即便是奥运会,照样视女子为无物——“女子奥运会是无趣的、反审美的、不正确的,将永远拒绝女性参加”,这样的贬低,还是奥林匹克之父顾拜旦的原话。

女人只有穿着漂亮的长裙参加滑雪赛,在冰天雪地里羞怯、柔弱、瑟瑟发抖、翩然起舞才是符合审美的,这便是唯一允许女性参加的项目。

百年妇女运动,抢回了女性参赛的权利,世界开始考量男女肌肉力量差别,开始有分门别类的比赛。

尽管男女体力有差,但女性在精神上,当不惧与男子同台竞技。

这股思潮扯回古代来,照样有惧有痛,下可至“不下蛋的母鸡有罪”,上可至“女子不得入朝为官”。

想碾死旧俗,得让新风气先冒出尖,拿军屯里长大的将门女眷去做这个尖,借由一届接一届、一城接一城的女子运动会为途径,风靡天津,传遍京城,先捅到高门大户眼前去瞧瞧反应,投石以问路。

天热,唐荼荼慢腾腾用着脑子,自个儿顶着大太阳,沿着跑道内圈跑。

跑道一圈一里地,三圈正好1500米,跑完做好拉伸后,她去领奖台把长跑项目的奖品领了。

原地休息半刻钟,勾了下一项立定跳远,跳了一米八远。

沙坑里糊了两腿土,唐荼荼啩嗒啩嗒拍干净,抻展双臂,有条不紊地捡起一枚铅球,在右边锁骨窝略略一垫,背向,滑步推。

一投,两投,三投。

地上铺满了草甸,落点印记很清楚,唐荼荼拉着软尺上前,选了投得最好的成绩。

占地十几亩的运动场上,只有她一人在动。跑步自己计时,跳远自己测长,速度不快,也不赶趟,做完一个项目休息会儿,却始终在不紧不慢地动着,有种坚韧不拔的憨直。

她衣裳后头缝了参赛牌,按报名的次序,是个大大的“一”字,白底,红字,在太阳底下从从容容地争着先,也像她这个人。

屋里乘凉的夫人小姐们歇了话头,半卷起竹帘,隔着半个运动场观察她举动,渐渐看进了眼。

不知怎么,明明唐丫头一句没吭,可她们脸上就是臊得慌。

直到又一场孤零零的比赛结束,领奖台前边,那根两丈高、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立杆上,升起了一面旗,大红的底儿,金字,旗上大书一字——“唐”。

一群夫人坐不住了,伸长脖子望着那旗飘飘扬扬,忙抬手招来侍女问:“怎的还扬旗了?扬旗是甚么意思?”

“夫人有所不知。”唐家的侍女盈盈一笑:“每个项目都会取头三名颁奖,却只给第一名升旗——红底儿金字的这是桂冠旗,上头绣有冠军的姓氏和成绩,等升完旗,这旗还会高悬于赛场四周,喏,就在外圈这环形的围墙上。”

“升旗是天大的殊荣,这面大红旗会一直竖在墙上,叫过路的百姓都看见。直到将来有另一人成绩更好时,便可以拿自己家族的姓氏把这面旗顶下去——我家姑娘已经拿下三面旗了,嬷嬷们正忙着绣字呢。”

一群夫人互相瞅瞅,连忙站起来了。

和光哟嚯一声乐了:“娘,你想比什么呀,我给你报名去!”

眨眼工夫,报录处前挤满了人。

唐荼荼眯着眼睛,迎着大红旗笑。

“升旗”的意义,大概从古至今都没大差别,对这些将门、对军户的意义尤其重大。像军堡的城墙上,大到帅旗、将旗、牙旗,小到阵旗、号旗,一年到头旗不落,非将士死绝、非城防失守,军旗是绝不能倒的。

长跑、短跑、接力跑项目一下子报满了人,场上姑娘们扯着嗓门助威,观众席上各家的家仆摇旗呐喊,立刻撑起了运动会的排面。

“娘!你没拿接力棒!”

“夫人怎么犯起傻来了?您学成家太太跑内圈啊。”

大红的旗帜高扬,鼓兵频频催鼓,一群夫人连晌饭也不吃了,争抢着比出个先后来。这些女眷体力好得出奇,跑完步喘几口气,就又精神抖擞地去报下一项了。

唐荼荼乐坏了,备好的器材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挨个项目讲解:“这立定跳远呀,练的是下肢的弹跳力和爆发力……”

她这老师当得没用,自己演示两回,均跳了一米八,远远比不上几个将门出身的姑娘。

公孙和光有轻功打底,身姿灵巧得像只豹子,点地一跃,轻轻松松跳出一丈去。后来者更有变通,什么半空扭身、前空翻,将要落地了还能来个小提纵,一个比一个蹦得远。

普普通通的立定跳远,成了才艺大比拼。

唐荼荼笑起来,叉着酸痛的腰往边上退。

这就对了嘛,一群人在一块,一旦激起了好胜心,大家就都抢着参与进来了。

金红的大旗挂上高杆,从正东方开始,沿着椭形的赛场围了一圈。

公孙一脉到底是总兵家的子嗣,根深叶茂,门臣也多,好几房姑嫂妯娌拿下了一半的旗,场上公孙姓的姑娘仰头望着旗,俱与有荣焉地挺直了肩背。别家族的女眷自也不甘落后,赛场上气氛如火如荼。

每升起一面旗,锣鼓声就要响一阵,鼓声壮实,传出一里地去。

领路的是年禄台年掌柜,半年下来跟唐家混了个脸熟,一路领着人顺着锣鼓声方向走。

晏少昰老远听着,就觉得这该是唐荼荼弄出来的动静。

“她又鼓捣出来什么了?”他笑问。

叁鹰围在他身边,左蹦右跳的像只猴儿,看殿下肩厚了,背宽了,京城的翩翩公子哥在战场上走一圈,变成了一身热火的纯爷们。

叁鹰正揣着满腔感慨欣慰,听着殿下问话,他成心卖关子:“主子自个儿猜嘛,姑娘的新鲜点子多了去了。”

且才进了运动场的门,一行人就被赛场上最热闹的地方攫走了视线,那是障碍独木桥的比赛。

独木桥架得高,离地足有半丈,做得折折弯弯也就算了,上头还有阻路的条条杠杠,过一趟如九九八十一难。桥左右两边的看客还会丢沙包,一旦把参赛者砸下去,就是哄然一片大笑。

唐荼荼脚步轻快,目不斜视,走在她前边五米的选手被砸得掉进了绳网,她也没多瞧一眼,双脚歪成了外八字,飞快错步,稳住下盘,眼看就要到终点了。

桥头以彩绸缠绕,做成了个锦鲤样式的弯拱门,取的是锦鲤跃龙门的吉意。

和光带头起哄:“快砸她下来!快呀!”

桥两畔的沙包陡然凶残了一个度,唐荼荼紧紧抓着锦鲤大尾巴不放,挨了十几个沙包才敢站起来。

她倾出半身,踮脚一够,稳稳地把金杆上的团珠绣球抓进手中,脸上笑容大盛:“和光,愿赌服输吧!”

话才落的一瞬间,唐荼荼全身动作都僵住了,傻了似的,呆呆望着远处走来的那一行人。

夕阳正盛,有两停呼吸的时间,唐荼荼甚至没看清那是谁,只看见一个金辉闪闪的轮廓,炽烈地灼着眼。

可那个身形太熟了,她惦记了千八百遍,去年秋天分别时惦记过,在疫病所隔离时惦记过,盖工场时也惦记过。

着魔似的,天天闭眼睡觉前想一遍:要是仗打完了,二哥该是怎样回来,骑着马还是坐着车?见她头一面会说什么?带回来的礼物是边关的大皮袄子还是咸香牛肉干……

后来不敢惦记了。

边关与京城隔得太远,没了一封封跋山涉水来的信件,断了联络,这人便完完全全与她无关了。要不是叁鹰成天三句话不离打仗、边关、主子爷,时不时勾着她点念想,唐荼荼就要默默刨土把他往回忆里埋了。

可思来想去,她到底没舍得埋。

而眼下,那些大大小小、快乐的不快乐的回忆全翻滚着,要从她心口蹦出来。

盛夏的鸟叫声,蝉鸣声,远远近近的鼓声、呐喊声,都不如唐荼荼这一刻心跳的动静大。满天灿阳像飞瀑一般细如金线,尔后滞流一瞬,欢喜地齐齐向她奔来。

她这关键时刻的一愣神,和光与周围姑娘们大笑:“快砸她下来!”

一时间谁都不讲武德了,几十个沙包朝着唐荼荼腰腿砸,唐荼荼右手没抓稳绣球,左手没抓稳木杆,四仰八叉地从独木桥上掉下来,毫无调整姿势的余地,仰面朝天摔进绳网里,炸起一地棉花絮。

怕绳网断裂摔着人,地底还铺了棉花被子,用的百家布,花里胡哨的,不知哪条缝线露了怯,爆开的棉絮如飞雪。

晏少昰眼睁睁看她摔下去,疾走了两步,惊出一身白毛汗。

看清她们在玩什么后,他才放慢了脚步,忽觉双膝发沉,这最后几步路愣是走出了近乡情怯。

“喔——茶花儿没抓住绣球!快把绣球挂回去,下一个加把劲儿啊!”

周围是好大的哄笑声,唐荼荼踩着绳网深一脚浅一脚地站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头看。

她看了好长好长的一眼,久到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嗅着了俊哥哥情妹妹的酸臭味,纷纷窃笑着躲开。不知哪个鬼头鬼脑的,拾起掉下来的绣球就往那头抛。

能空手接白刃的二殿下,一抬手就接了个正着。

唐荼荼分明是想笑的,可嘴角死活不听话,怎样努力也是向下撇,顶了张哭丧脸。

晏少昰在她的哭丧脸里渐渐抬得动脚,极专注地看着这傻姑娘。

她头发是乱的,脑门全是汗,衣裳裤腿沾着灰,爆出来的棉花絮和脸上的汗糊在一块,这重逢一点也不体面。

可他也没多风光。马上行了两日,进城后也没焚香沐浴,仓促换了身衣裳,便马不停蹄地进了镇。

晏少昰眼睛弯成扇面,唤了声:“过来。”

唐荼荼本来都朝着他的方向迈腿了,听到这俩字,硬生生停下,比他更理直气壮地呛回去:“你自己过来!!”

“凭什么我过去呀!你都多久没消息啦!我给你写了十六封信,每半个月写一封,后来你一封都没回过!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啊?!”

越嚎越大声。

她一个姑娘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晏少昰笑得弯了腰,自己抬脚走过来,大有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的洒脱。

走到近前了,伸出一只手,要把她从绳网里拉出来。

唐荼荼瘪了瘪嘴,眼里糊了层朦胧的水,反倒看得更清楚。

那只手不白净了,不是玉一样的葱指了,虎口一条老长的疤,像是针线缝合过的,五指下的粗茧结成了一排豆。

“二哥……”

她也想像迎接队长那样,说一声“欢迎回来”。

却连“欢”字都没能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