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书要看罗盘确认方向, 而沈墨遥一定要他抱着,所以他决定折中,背起沈墨遥, 让沈墨遥把罗盘举到他面前来, 如此达到完美平衡。

罗盘上的磁针疯狂摇摆, 旋转不定,虽然沈墨遥不懂这个, 但是也能感觉出异样。

废话, 这里没有异样才见鬼。

沈墨遥一路都没有跟陈郁书说话, 恰如陈郁书不合时宜的比喻, 像块狗皮膏药, 紧紧地bia在他身上, 被陈郁书抱了一截,背了一会儿,心情慢慢恢复稳定, 一点发疯的样子都没有了, 看着陈郁书捣鼓手里这块古旧的暗黄色圆盘,上书天干八卦和十二地支,比他见过的最复杂的解谜关卡加起来还要费解。

沈墨遥终于开口说话,声音还是有些发哑:“这个在这里能用吗?”

“不能用道兄们怎么会找过来,这里的空间已经扭曲掉了,不然我们也不会突然出现在另一个完全和外界失联的地方。”

“可是这是华国的东西诶,我第一次知道跑国外也能见效?”

沈墨遥虽然泡在灵异副本里长大,但是副本之间互不干扰,各有各的风格、剧情和关卡, 比如说, 中式阴间里绝对不会摆着十字架。

但是他来到这个包罗万象的世界, 沈墨遥的思维完全被打开了。

还能这么干?

陈郁书见沈墨遥对玄学东西好奇,一边背着他找路,一边耐心和他解释,其实他这般做,旨在为了转移沈墨遥的注意力。

不想让沈墨遥再去想之前发生的那档意外。

沈墨遥因为他短暂的失踪被打击得不轻,恐怕是第一次“发疯”。

陈郁书教沈墨遥去看罗盘:“现在磁针在乱转,这种叫做‘转针’,说明有恶灵入侵,我们要找到出去的路,就要避开这个方向。”

沈墨遥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哦,听起来头头是道,那就相信你。”

陈郁书被沈墨遥无语到了,他罕见这么耐心,又很心疼沈墨遥,认真教他,帮他转移注意力,结果沈墨遥根本没有用心听。

陈郁书闭上嘴,不再对牛弹琴,背着沈墨遥一路摸索,罗盘上的磁针要么乱转,要么沉浮不定,他只能不停地变换方向。

直到寻找到道兄给他们开辟出的回家路。

沈墨遥嗅着陈郁书的颈窝,这段颀长的脖颈上肉眼可见地冒出一大堆鸡皮疙瘩,陈郁书躲开他:“别闹我。”

“虽然你看起来很狼狈,但是闻起来还是有点香。”

陈郁书被“有点香”这种一点也不攻气的形容膈应到,脸上装作不高兴,他知道沈墨遥失而复得,不知道怎么表达出开心才好,所以就说点无聊的话,想要亲昵他。

但是,夸陈郁书只能夸他“有男人味”。

陈郁书企图辩解一下:“香是因为在山上生活久了,跟道兄不食五辛,不吃芫荽(香菜),每天早睡早起从不熬夜,除了上早晚课修身养性,还要锻炼体格,跟着他们学习玄门五术,你这样过十几年,你闻起来也不会恶臭。”

“我他妈才不恶臭!!你才恶臭!”

陈郁书微微一笑,沈墨遥又被他成功损到,果然还得多损一损,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沈墨遥沉默半晌,在琢磨着陈郁书的话,那里面包含着他并不了解的属于陈郁书的过去。

陈郁书连番变换方向,罗盘上的磁针终于渐趋稳定,看来是真的有门道。

沈墨遥不免好奇:“是不是走对了?”

“你下来自己走,我会走得更对。”

沈墨遥用手臂勒紧了陈郁书的脖子,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不下来,你连我都背不动,也别说自己练过什么什么五术。”

不过沈墨遥现在心情特别好,所以背着轻飘飘的,陈郁书又有老婆可背,又完全不耗力气,他心里面可是爽得要死。

就是嘴硬。

沈墨遥注视着磁针的变化,这回是第一次切身处地地体验着玄学的神妙,不免被这门古老学问完全吸引住了,他看到磁针开始停止无规律的疯狂旋转,不过针尖还是一下一下地跳动。

不必他发问,陈郁书已经心有灵犀地给他解答:“兑针,有阴气,但是是善阴,你看得不够仔细,刚刚它除了旋转以外,也在不停上挑。”

“那岂不是一直有阴气跟着我们?!”

沈墨遥那股疯劲又有显露端倪的迹象,陈郁书跨着他的细腿,故意用力颠簸两下,沈墨遥身体晃动着,嘴里“唔”了两声,身上的boss气势被陈郁书瞬间归零。

“说了是善阴啊,要审题。”

“什么叫善阴?”

“就是你啊。”

沈墨遥脸上一红,他倒把自己这只厉鬼给忘记了,跟人生活太久,他老是忘记这件事,也不能怪他。

果不其然,陈郁书再走几步,雾气消散,豁然开朗,树干上贴着醒目的黄色符纸,他们已经找到道兄驱过邪的正路,陈郁书步伐立刻加快,沈墨遥的心也彻底放在肚子里,总算是“完美通关”了。

陈郁书安慰他:“他们租了车,我们可以开车离开这里,你在后座睡一觉,什么也不要再想。”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打算拉他们给你陪葬来着。”

沈墨遥突然一句话,陈郁书眸子颤动了几下,一时间沉默很久,心里乱跳,但是还是要嘴硬:“我没死,你陪什么葬。”

“就陪就陪。”

陈郁书背着轻飘飘的沈墨遥,终于摸到了通往公路的方向,格雷当初拐他们来的时候,好似七绕八绕,开了很久的车程才到达目的地,实际上被道兄们清除过怨念和邪气以后,古堡距离公路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远。

甚至他们步行都不需要超过三十分钟。

这里的空间果然是被扭曲掉了,雾气就是其中的障眼法。

陈郁书一下跨出了树林,路上正开过一辆小轿车,司机打眼一看,一个狼狈的大高个突然从树林钻出来,背上还背着个肤色青白的……东西?

车灯照亮了沈墨遥脸上的血迹,司机登时脚踩油门,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车一骑绝尘。

沈墨遥咕哝着:“好像阴德又减少了……”

不过手撕古宅,吓坏一整个古堡的怨灵,还把格雷这个身份不明的boss摧残成大堆羽毛,连本体都不见了,沈墨遥辛辛苦苦在这个世界扮人做好事,日行一善,积攒出的阴德还不如今天一天开大敛的多。

所以,吓坏一个无辜的倒霉路人司机也是可以原谅的。

陈郁书却在笑:“他叫得很惨,肯定被你吓死了。”

什么地狱笑点?!

“你能不能做个人?!你的阴德要没有了!!”

不过三分钟以后,陈郁书就笑不出来了。

他看到路边确实如道兄所说的,“停靠”着租来的车。

说停靠并不恰当,应当说是倒在地上,因为急着救他,停放得一点也不美观。

是自行车。

陈郁书脸色不对劲,当了这么久纨绔,忙着拉着沈墨遥花天酒地,他都忘记了道兄们是什么清修的作风。

简而言之,就是抠门。

虽然说很着急来救陈郁书,但是不想自行车被偷走,停得是很着急,倒是记得给车轮上了一堆锁,为了提升偷车的难度,还把几个车的车轮都锁在一起。

陈郁书从口袋里掏出大师兄给他的钥匙,当时情况紧急,陈郁书也没有多看,自以为这把钥匙是“车钥匙”,神他妈是锁的钥匙。

沈墨遥很贤惠地扶起这些歪七扭八的自行车,自己已经跨上其中一个后座,两条腿支撑着,让车轮来回地移动,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他笑盈盈地瞧向陈郁书:“你骑,你拉我,你不是说要我在后座睡觉,我得睡觉。”

陈郁书满心无语,道兄们嘴上说急着救他,居然骑着自行车慢吞吞地找过来,为了省油钱居然可以抠门成这样。

其实身边有沈墨遥这样一只不世出的厉鬼,确实也不必太着急,但是陈郁书还是有点窒息的感觉。

他蹲下身开锁,沈墨遥用鞋尖勾他,好他妈缠人的鬼,陈郁书赶紧开了锁,跨上前座,拉着沈墨遥在路上骑行,沈墨遥整个鬼都贴在他后背上,手臂紧紧地抱着他的腰际,时不时用脚蹬一下地面,算作给陈郁书聊胜于无的助力。

“那我就睡了,我是不会跟你换着骑的,你要坚持住啊,不然我们就要一辈子困在这条路上了。”

陈郁书“呵呵”两声。

路上只有他们,树影婆娑,风卷过来就会带起连片的树叶翻滚的响动,一切都恢复到原状。

他们回到了普通世界。

陈郁书实在没忍住想跟沈墨遥装逼一下,属于快憋坏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用石头弄死了几只狼?”

一片静默。

陈郁书没人捧场,脸皮如此厚,平生头一次感到了一点点尴尬。

“沈墨遥?听见了没有,你不表示点什么?”

陈郁书等半天也没等到一句“你可太厉害了”,他猛地刹住车,扭头去看,发现沈墨遥说睡着还真的一秒入睡,眼睛闭得死死的。

这样也能睡,他也是佩服他。

陈郁书又骑了一个上坡路,体力上完全没感觉,还出了点酣畅淋漓的薄汗,但是心理上非常特别不爽,这么宽敞的路,骑自行车还行?

他拎起沈墨遥,扔掉自行车——可以预见要被道兄骂了——可是他又不是不给钱。

陈郁书站在路边,耐心等着有车经过,他摆出搭车的手势,但是一连三辆都没停,而且在他面前过身时,还有意加快速度。

陈郁书想了想,用衣袖给沈墨遥抹抹脸,把这漂亮脸蛋给擦出来,再把沈墨遥抱在身前,抓着沈墨遥手做出搭车的手势。

下一辆车,车胎蹭过地面——秒停。

陈郁书冷笑了一下,妈的,都看他的沈墨遥漂亮是吧。

拉开车门,司机才发现不对劲,怎么还多个陈郁书,而且陈郁书只是搭车的时候用炫了炫老婆,用老婆的美貌勾引了一下,钓上鱼了,沈墨遥就被陈郁书翻了个身,脸都埋在他胸膛里,那是绝对不会再给人看了。

陈郁书行动敏捷,车门一开人都上来了,还帮他关好门,司机遇上陈郁书这样的流氓,只能假装自己是个热心肠,绝对不是为了沈墨遥的脸蛋而停车——主要是陈郁书看起来非常不好惹,让陈郁书几分钟的功夫,靠白嫖就到了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