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独山别墅内

屋子里气压很低, 属于多个人的力量波动混杂在一起,都盖不住当中最为明显的一股。

那森森气息带着幽冷, 从层层压制下泄露出丝丝缕缕, 连空气都隐隐透露出躁郁不安的气氛。

一名身着绯红袍衫、束着马尾的年轻女人坐在客厅正位,目不斜视地看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若是顾之桑在此,就会认出此女正是和她一起参加节目的选手:

奚海红。

她下首坐着一对中年夫妻。

两人穿着优雅得体、保养得当, 一看就知道他们来自富贵之家。

但此时此刻两人满面愁容, 同样绷着身体紧盯着那扇门。

忽然空气中的波动一震,紧随其后的是屋内发出了阵阵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倒了。

“小承!”

中年女人紧张地直接站了起来,秀美的面孔带着惊慌失措,想朝房门的方向走出。

奚海红见状忙出声阻挠道:

“晏夫人你别激动,有我爹和长秦道长两名‘地’级玄师在里面, 令郎不会有事的。他们现在正到施法的关头, 你不能靠近房间会影响到他们和令郎的。”

“轻岸,你先坐下不要紧张, 奚小师父说的对,晏承一定不会有事的。”

旁边的儒雅男人出声安慰着妻子,只是他攥紧的拳头和略显沉重的呼吸表示, 他并没有自己说得那么轻松。

“可是……”符轻岸神情惶惶, 看了眼丈夫又看看奚海红, 轻声问道:

“奚小姐,我儿子他不会有事的对吗?”

奚海红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匆匆点头,但实际上她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对自己的肯定没有一点底气。

仅仅隔着一扇门之后的房间里, 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和诛杀大阵。

她的父亲奚魁、以及一元观的观主长秦道人——玄门三大势力中的其中两位掌权人, 也在那间屋子里。

在镇压凶兆、净化‘凶煞之气’。

但就在刚刚, 空气中的‘凶煞之气’忽然增多,隐隐有种要压抑不住、失控的迹象。

这说明奚魁和长秦道人的制衡还没有完全成功!

一旦他们确定凶兆之人会彻底失控、被煞气吞噬理智变成凶物,他们就会启动房间内的大阵,将其束缚;

若是情况严重,很可能会开启诛杀阵法。

而这是在场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场面。

说来在晏家在玄学界也算颇有声名。

他们祖上可以追溯到七八百年前,据说曾是晏国皇室的偏远族支,流传至今他们体内或许还有些微薄的皇室血脉。

和奚家这种玄学大家族不同,晏家历代虽然都出过玄师,但那些人的天赋都很一般,近两百年里最厉害的一位也不过‘玄’五阶。

要不是勉强还有个古家族和皇室后裔的噱头,玄门中早就没有晏家的一席之地了。

到了战火结束不久、百废俱兴的新夏国时期,那时的晏家年轻一代中,有点通灵体质能入玄学一门的就只有晏老爷子的前两个儿子。

小儿子晏鹤虽然聪明伶俐,但一出生就被断定毫无灵觉、阳火旺盛,没有一丝一毫的玄学天赋,是个结结实实的普通人。

这个晏鹤不甘心在玄门中当一个废物,他就一意孤行下海经商,要去当商人给自己搏个前途。

晏老爷子和家里的两个兄长没有一个看好他的,还觉得像他们这种玄学世家的人身份尊贵,就不该染上铜臭。

没想到他还真的白手起家,挣下了一份不菲的家业,成了当时的容城市首富,彻底淡出了玄门。

原本这小儿子一家人就该普普通通过完一生。

谁知道晏鹤结婚生子后,他的大儿子晏承一出生,从娘胎里就带着冲天的‘凶煞之气’!

不仅让生产中的符轻岸差点血崩,无法收敛的煞气甚至还把方圆数百里的阴魂厉鬼都招到了容城。

那天容城上空阴气森森、百鬼夜行,当即就引来了玄门的注意。

这个孩子被玄门称为‘凶兆’。

他前几世要么作恶多端、要么是地府中鬼王鬼将级别的大鬼转世,才会带着如此多的煞气。

当时玄门有许多人认为晏承是颗定时炸弹,觉得脆弱的幼童是根本承受不住‘凶煞之气’的折磨和侵蚀的,崩溃只是早晚的事情。

为了防止他日后被煞气吞噬、变成凶物为祸人间,他们应该直接杀了这个孩子,以绝后患。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认为,晏承还没有变成凶物,他们没权利剥夺一个孩子的生命。

再加上晏鹤夫妻的苦苦哀求,以及当时已经完善的夏国法律制约,玄门主杀派的人才暂时同意不杀晏承。

但因为他情况特殊、有很大的危险性,玄门要求晏承必须在三大势力的管控下生活。

一旦晏承失控,玄门有权直接绞杀他。

十岁以前,晏承都是辗转于玄门三大家的。

奚海红小的时候就见过这个晏家长子,对他微薄的印象就是沉默、很惨。

虽然家主奚魁严令制止家中族人欺辱晏承,但她见过不少分支的堂哥姐都会背地里叫他怪物、让他去死。

主和派的奚家内部尚且如此,他在三大家中强烈要求杀死他的干清门中的生活有多艰难,更是可想而知了。

奚海红听她爸妈闲聊的时候说过,干清门中甚至有人故意欺负晏承,想要激怒他、让他失控。

饶是如此,身负‘凶煞之气’的晏承还是把所有的苦头都忍下来了。

十年之间他没有一次失控过。

到了晏承十岁,干清门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的自控力很好,他们没有理由再扣押他。

自此晏承虽仍生活在玄门的监视下,但也终于回到了晏家。

后来一段时间奚海红就没听说过此人的消息了。

再次听说时已经是好几年后,据她爹奚魁说,晏承年纪轻轻就和他父亲一样展现出了绝佳的商业头脑,简直是个商业鬼才。

他在晏鹤原先的基础上,短短十来年就将晏式集团的版图扩张到了国际,在多个领域有顶尖技术。

现在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被玄门随意安排命运的小孩子了。

就算他的境况一天天变差,玄门的老一辈再怎么跳脚,也没人敢轻易动他、更别提绞杀他,只能想尽办法净化他体内的煞气。

因为晏承和晏式集团息息相关,如果他死了,同时受到波及的会是夏国商界,甚至于晏式在全国、乃至全球几十万的员工。

这一次之所以会同时惊动长秦道人和奚魁,是因为放置在晏承家中感应‘凶煞之气’的阵法,感应到了极强的刺激。

代表晏承身上的煞气再次失控,比以往都要危险数倍。

二人急匆匆赶来,布下大阵就进入了房间,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出来。

期间接到消息的晏鹤和符轻岸夫妻俩,也抛下手头的工作匆匆赶了回来。

符轻岸脸色发白,握紧了丈夫的手喃喃道:“长秦师父不是说,说有一个能净化煞气的宝物吗?”

奚海红抿着唇没说话。

东西确实有,但是不在玄门中。

三天前门中的仁真子前辈和一行众人返回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玄门通缉抓捕顾之桑,说她是私养恶鬼、滥用邪术的妖女,还无缘无故打伤了前去商谈的玄师。

这些话奚海红是不相信的。

她和顾之桑在《灵事》节目交谈过,她觉得顾之桑根本就不是仁真子等人说得那样,心狠手辣蛮横无理。

尤其仁真子还是偏向干清门的老古板一派,对不入玄门的玄师极其排斥,就更大大拉低了这些话的可信度。

奚海红觉得肯定是仁真子他们对顾之桑并不客气,甚至态度恶劣,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商议。

而更让她觉得震惊的是,一群‘玄’级高阶的玄师,竟然都斗不过一个顾之桑?!

顾之桑到底是什么等级?

就在这时有晏家其他的人听到风声赶了过来,来人是晏鹤的大哥一家,也是目前在玄门的主家的家族长。

晏鹤有些惊讶:“大哥你怎么来了?”

“哼,长秦道长和奚族长都出动了,肯定就是晏承这小子出问题了呗。”

得知晏承现在的情况不好,中年男人冷哼道:

“三弟你就是太过于妇人之仁了,当年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害得弟妹差点血崩而死,那时你就不应该心软非要留下他,现在也不会这么多事端。万一他真的失控了为非作歹,咱们晏家就是罪人了!”

一同前来的大嫂也是玄师,拉着符轻岸的手细声细语道:“弟妹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你也得想想自己,想想许归啊!”

她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许归前两天无缘无故就被人绑架了,直到现在还在医院休养,你想想这不是晏承的煞气刚发作不久,许归就遭殃了……”

符轻岸白着脸,从大嫂的臂弯里抽出手,定定盯着她说道:

“你们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玄门玄门,晏家是玄门的孙子吗要这么听他们的话,晏承可是你们亲侄子!之前晏承身体还好、你们花着他的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话,现在他有危险了跑来装大义了。”

中年玄师陡然一噎,脸色难看道:“老三,你媳妇这说的是什么话?还有没有规矩了?!”

符轻岸手掌轻颤,终于忍不住把这些年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我有哪一点说的不对?有本事你们就不要用分家的红利!”

“要不是每次你们仗着长辈的身份,在小承和许归两兄弟面前说三道四,小承会从家里搬走么?我真是受够你们这些的玄门的人了,凭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

说完她便泪流满面。

中年男人自诩是晏家的族长、身份尊贵,此时被怼得脸色涨红,指着符轻岸‘你’个不停,“蠢妇,你懂什么?!三弟你也是这么想的?”

晏鹤扶着妻子的手臂,沉声道:“大哥,以后没有要事还是不要来打扰我们了,我们就是平头百姓,不想和玄门扯上关系。”

“晏承也不是灾星,不会克亲。”

“好好好,倒是我们闲得瞎操心了!”

正当晏家闹剧正浓,缩在边缘的奚海红轻咳一声,神情尴尬地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听到动静的晏家众人一抬头,便看到房门不知何时开了。

脸色苍白的晏承披着一件外套,眉眼淡漠站在门槛边,他只看了一眼大伯一家,而后看向双亲的眼中有了些许温度:“爸,妈。”

晏鹤狠狠松了一口气,而符轻岸则是忙扑了上去,泪眼婆娑。

她接到奚魁的通知时,是真的以为晏承要失控、要被玄门的人带走了。

将要抓住儿子的手臂时,晏承不动声色避开她的手,让符轻岸动作一滞神情更难过了。

晏承张了张口,解释道:“我身上还有煞气,沾染到不好。”

他十八岁一成年就搬出了晏家,其他的叔伯婶婶都以为是他们家里关系不合,事实上晏承清楚父母是关爱自己的,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瘟神;

弟弟晏许归也尊敬他,并不像外界说的兄弟阋墙。

晏承饱受煞气的折磨二十余年,夜夜钝痛侵入骨髓,甚至时常让他心烦意乱难以忍受;

他深知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他不是克亲也没想过伤害家人,但是他自己总有煞气外泄的时候。

家人接触多了,身体会受到影响越来越差,就像当时符轻岸生产时难产。

除此之外他从有记忆开始,就在玄门中被监视、被仇视,直到十岁才回到晏家。

刚刚到家的时候,晏鹤和符轻岸总觉得亏待了他、心有愧疚,恨不得把他当成祖宗供起来,看他像尊易碎的玻璃。

晏承觉得自己在家里连带着其他人都要被玄门监视,父母弟弟也都会很别扭。

他们虽然仍是亲人,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对待弟弟的时候,父母就不会小心翼翼。

诸多思虑他都默默埋在心里,选择早早出来独居,这样万一以后真的煞气失控、被当成怪物清除了,也不会让家人太伤心。

符轻岸抓着他的手臂摇头:“我不怕这些!你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

这时收拾好东西的长秦道人和奚魁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两个‘地’级的玄师面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疲惫。

看到两人后,晏鹤的大哥带着谄笑:“长秦兄,奚兄。”

长秦道人眉头蹙紧,只看了他一眼,“晏老弟也来了。”

说完他就看向晏承一家子,严肃道:“这次情况太凶险了,就差最后一丝便是我和奚魁兄联起手来,也没法引导煞气平复了。”

奚魁揉了揉眉心,点头道:“还是晏承自己的意志坚定。”

今日阵法被触动,是晏承亲手催动的,两人引导镇压他身体里的煞气时,也能感觉到身体本人在努力保持清醒。

说实话没有人想到过晏承能活这么久,他的意志可以说坚韧到令人震惊。

若不是体质问题,他的成就不会止步于现在。

只可惜……

旷世奇才,注定早亡。

符轻岸和晏鹤听懂了,但还是不死心地追问:“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别无他法,晏承体内的煞气乃是我等前所未见过的凶、重、乱,根本无法铲除。”奚魁叹了口气,“我劝你们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就连他和长秦道人也从未见过这种凶煞。

他真的很好奇晏承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落得此下场。

按理说这种大凶之人的过往都不是什么好人,魂魄中也会带着恶念,偏生他性格隐忍宽厚,坚毅不拔,实在不像恶人。

奚魁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长秦兄,干清门那边到底怎么说的?那个叫顾之桑的方内玄师真的不能通融些许么?”

说实话他们没有亲眼见到过那枚指骨,虽然知道它有净化煞气的能力,但也不确定它能否对晏承起效果。

要不是实在没别的办法了,他们也不至于非盯着一个小玄师。

长秦道人只摇摇头,抚着胡须。

趁着长辈们交谈之余偷偷看了眼手机的奚海红不知看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

“爹!爹我收到地府的消息了?!!”

奚魁和其他人都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其中晏鹤和符轻岸是惊讶于地府竟然还能和地上的活人通讯,而他大哥一家则是对视一眼。

门中一直传言奚海红是地府的勾魂使、走无常,这次他们才真真切切看到。

想到奚魁就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她又天赋出众……一时间这家人动起了歪心思。

奚魁轻咳一声,“咋咋唬唬,看到什么了如此激动?地府的消息,不能随意外传吧。”

奚海红神情复杂,“不……恐怕是所有走无常都收到了,地府就是要通过我们的口昭告玄学界,地府新出了一位阴曹使者!”

奚魁、长秦道人:“什么?!”

要知道使者和走无常是两个概念。

后者是地府合同工,只能帮忙勾些阴魂没什么实权。

但前者就大为不同了,是和地府签订了正式契约、有了阴官在身却能游走于阳间的特殊玄师!

这样的使者都是阎王殿亲定的,不仅有实权,还有一定的影响力。

可是玄学界的已经多少年没出过一位地府使者了?

到底是哪家的玄师不声不响,就干出了这件大事?

奚魁和长秦道人面色凝重,对视一眼就知道并不是他们两人的子弟,但两人心中反而更沉重了。

若那阴间使者是干清门的人,恐怕玄门原本的老三家就要变为干清门一家独大;

可要不是干清门他们也不高兴,那意味着会有一个新的玄学世家迅速崛起,说不定还会颠覆现在三家的局面。

奚魁沉声问道:“是哪家的?”

奚海红沉默片刻,小声说道:“不是玄门中人。是、是顾之桑。”

“你在开玩笑么?”奚魁满脸震惊,可很快当他看到消息崩掉的通讯软件,他意识到女儿说的都是真的。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玄门,而是夏国全境内的玄师都逐一得到了这个消息。

一时间震惊的、怀疑的、激动的……还有许多在问顾之桑是谁的人,占领了方外的玄学论坛。

与此同时还在内部论坛疯传的,是一道由地府同时发布的状词,以及一张留影符中的内容。

状词是地府的文官写的。

那位阴差在忘川河畔工作了四百多年,期间记录了太多阴魂的爱恨情仇,文笔极佳情绪饱满,以顾之桑的口吻书写的状词娓娓道来。

不仅清晰罗列了玄门仁真子等人的无耻霸行,以大欺小以多欺少。

还苦诉自己这样一个年轻弱小、无依无靠的小玄师遭此事的无奈,和被泼脏水的愤怒。

短短一页状词,看得人怒上心头,同时又对她的遭遇倍感怜惜。

原本地府帮忙发状词就已经够真实可信的了,而随之附送的还有一张留影符。

催动符箓后,仁真子那张伪善的嘴脸和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威逼利诱的画面,便在半空中浮现。

最终画面定格在敬老道面色狰狞甩着拂尘扑上来,而身材纤细的可怜玄师顾之桑站在原地,被‘吓傻了’。

最后结尾是阴差认证,顾之桑并没有和恶鬼契约过。

这下人证物证俱全,无人能够反驳。

看到了这些‘老前辈们’嘴脸的玄学界众人一片哗然,掀起了阵阵鄙夷声讨的声音。

这一次玄门根本没放在心上的‘小喽啰’顾之桑,是彻彻底底让他们深深记住了自己。

原本仁真子躺在**包着纱布养伤,他头发被烧焦了只能剃秃,皮肤上还有一串串被火伤到的疤痕。

看到了留影和论坛上辱骂嘲讽自己的话,他气得浑身颤抖咒骂不停:

“这个毒妇竟然算计我,竟然一直在留影!你们这些蠢货都被她骗了!”

看完所有东西的奚魁面色复杂,“长秦兄你怎么看?”

长秦道人连连叹气:“仁真子他们做的太绝了,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我知道他们那派人嚣张,却没想到是如此同人家‘商议’的。”

“不过我瞧这位顾道友最后的意思,这件事并非没有转圜之地。”

奚魁也看到了。

顾之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表示自己并非不愿意为天下苍生做贡献,只是仁真子等人实在欺人太甚。

若是玄门真有需要,真诚来借她也不是不能同意。

在旁边的晏鹤夫妇大概听懂了,连忙说道:“我们愿意,我去给这位大师道歉!”

就在这时,晏鹤的大哥沉声呵道:“不许去!这黄毛丫头嚣张至极,你们和她服软岂不是在打玄门的脸?”

他儿子也一脸深沉,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晏鹤一家:

“小叔小婶,我知道你们想要救晏承哥,可是那个顾之桑算什么东西,这关乎我们整个玄门的荣辱!”

奚魁/长秦道人:……

这一家人怕不是傻子吧。

本来只是仁真子等人的私人行为,他们非要扯上整个玄门的脸面。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晏承才抬起眼眸,“你又算什么东西,在我这里指手画脚。”

他摸出手机打了保镖的电话,客客气气把这家人‘请’出了家门后,反手就让助理断了那边的一切红利。

以前他觉得这些人是父亲的哥哥嫂嫂,父母要和他们维持亲缘,反正他挣那么多钱、如此拼命地工作,也只是想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

那些指缝里的钱给就给了。

但他现在不想给了。

而后晏承对奚魁和长秦道人说道:

“谢谢二位大师出手相助,今天麻烦你们了,至于那个指骨的事情我们晏家自己想办法,不必让玄门的前辈们再多费心。”

说完,他又安排人把高额的出场费打入了两个玄师的账户中,把他们送出晏家。

符轻岸还惦记着玉指骨的事情,絮絮叨叨说道:

“原来宝物的主人是顾大师啊,早知道是她都不用拜托玄门的人,我之前还看过她的节目呢!害这些玄门的师父确实有些过分了……老晏,咱们备好厚礼去给顾大师道歉,一定要征得她的原谅啊。”

晏承:“不用了妈。”

“怎么能不用!”符轻岸急了。

眼瞧着母亲又要劝他,晏承直接表态道:

“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是事主应该由我亲自去道歉。”

他垂眸,“这样才有诚意。”

待父母又嘱咐了许久‘注意身体’等等、最终离开别墅后,整个空旷的客厅就只剩下晏承一个人。

他坐在沙发上用手遮着眉眼,掌心下的神情有些懊恼、不知所措,心情很糟糕。

他不知道玄门说的人是顾之桑。

更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帮自己询问,是这么个‘问’法。

现在顾之桑肯定很讨厌他这个背后之人吧。

若不是自己,她也不会遭到玄门的威胁恐吓,以至于要以一己之力惹上这个庞然大物……

晏承并不是随意搪塞母亲的,他真的想找到顾之桑和她亲口说一声道歉。

可是对方会接受吗?

若是知道自己是谁,她会不会露出嫌恶和愤恨的表情,会原谅自己么?

发着呆中晏承紧抿薄唇,第一次生出名为不安的情绪。

……

当天晚上,整个玄学界都因顾之桑的大动作而热闹起来,甚至被传到了境外的部分玄师耳中。

一时间和玄门有过过节的各方势力,更是找到了玄门的把柄似得大肆嘲讽,说他们如此欺负一个小玄师简直不要脸。

这让知道内情的玄门中人无比憋屈。

可他们没有实际证据。

但反应更大的反而不是阳间,而是阴曹地府。

同步发出的通告让地府众鬼都知道了顾之桑成为使者的消息,尽管那份状词没有发在地府,仍然被阴魂们听到了些风声。

一时间‘顾之桑在阳间受委屈’、‘桑桑被诸玄师联手欺压‘等等真假消息,在鬼魂中传开了。

按照黄泉路和三途川平均三步一只鬼粉的密度,这件事掀起了众多阴间’桑叶‘的愤怒。

它们能容许自己的偶像被人欺负?

尤其是顾之桑毒唯.马面,得知消息后气得瞪圆了眼睛,用钢叉在桥头刨出一个坑。

它怒气冲冲跑到地府网络研发部,让在此加班的程序鬼找出了仁真子等人的身份,而后沉着脸在地府牌手机上敲敲打打。

当天晚上,劳累了一天的阳间打工人们终于进入了梦乡。

模模糊糊中,不少人都梦到了自己早已去世的父母亲人,它们看起来中气十足,就是不知道为何看起来都很愤怒。

打工人一脸茫然诚惶诚恐,“妈,你怎么……是我干了啥不孝顺的事情么?”

他回想了许久,记得自己应该没忘记今天的扫墓,也烧过纸钱了。

看起来比去世时年轻些的小老太太叉着腰,在梦里嚷道:“你还记得咱之前经常拜的那个干清观么?不要去给他们送香火了,那里头有几个很坏的老道士欺负小姑娘,可太气人了!”

“记住啊,以后都不许去他们那里!”

第二天打工人醒来后一脸茫然,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荒唐的梦,梦里自己的母亲托梦来,就是要自己别去道观烧香……?

同一天晚上,熬夜看完小说的年轻女大学生进入梦乡,结果就梦到了自己因得遗传性疾病而去世的闺蜜。

梦里的闺蜜怒气冲冲,让女大学生有些害怕,哆哆嗦嗦道:

“娟子你在给我托梦吗?我我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你的聊天记录我删了,手机也格式化了,你喜欢的漫画和小说我也烧给你了……你还要干嘛啊?”

女大学生模模糊糊间忘记了梦里的闺蜜说了些什么,就记得她挺生气的。

说到最后,闺蜜才反复强调道:

“好姐妹,给我烧点顾之桑的美照和应援物吧!”

女大学生被这无厘头的梦搞得笑了,她拍拍脑袋,心想肯定是最近顾之桑的剪辑视频看多了,竟然做梦都梦到了她。

谁知等她摸出手机点开大眼仔,赫然看到一条词条:

#托梦!!#

——

当助理小周发给她第六期节目的台本,并且告知她疑似又上了热搜时,顾之桑一头雾水。

她还以为是地府发布的使者通告直接被泄了出去,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阴阳两界应该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出现在大众眼前吧。

她这些天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没出去过。

敲竹杠从仁真子等人手中拿到的钱,一共是4千万。

顾之桑只留下了一小部分建立了一个帮助残疾儿童和孤儿的基金会,用来给像原身长大的孤儿院那样的福利所里的孩子们,让他们也能得到应有的救治。

其他的所有钱她一分没留,考察过后都捐给了一些靠谱的山区女童求学基金会。

除此之外的所有时间,她都在研究净化那股黑气的方法。

她各种稀奇古怪的手段都用了一遍,彻底和这玩意儿杠上了,哪来的时间制造新闻。

点开#托梦!!#的词条看了两眼,里面的画风很奇怪。

【救命!!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被托梦了,原来有这么多啊,昨天地府搞团建么??】

【我爷爷让我不要去一个叫干清观的道观,说那个是个黑作坊,有友友知道这是真实的地方么?好神奇啊我第一次被托梦。】

【楼上,我也是干清门,这是j省一个知名道观。】

【我吐了又是顾之桑买的热搜,这是营销玄学人设上瘾了是吧,连托梦这么离谱的事情都搞出来了,有没有官方管管啊?!!】

【哈哈我原本是坚定的顾黑,结果昨天梦到我姥姥,告诉我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我叛变了真的,我给她道歉。】

【……】

因为这词条封建迷信色彩实在太严重,梦到一些东西的网友在网上狂欢激动,感觉自己摸到了异世界的大门。

至于没有做梦的,大多数都保持怀疑的态度。

甚至有一些‘桑叶’粉都在超话担忧,顾之桑公司会不会营销太过了,觉得这个词条买的太离谱。

顾之桑:……

她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了。

应该是地府的鬼粉们做了什么,引起了集体托梦。

这边助理小周还在抱怨,说会不会是对家花大价钱买了黑热搜和大量水军,要不要立刻花钱撤掉,搞得顾之桑哭笑不得。

她让小周不用管,然后收拾了点简单行李踏上了第六期节目的拍摄地。

……

第六期节目开播的时间是周末。

正如导演组预想的那样,直播间刚一开启,不用上班上学的人便大量涌入。

光是顾之桑一个人的直播间,短短十分钟内便引来了无数观众,热度直冲千万。

看着后头的数据,饶是一次次被刷新底线的导演组们还是感慨不已。

副导一会儿看看直播数据,一会儿看看大眼仔热搜,笑得合不拢嘴:

“李导,同意让顾之桑替补加入节目简直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从顾之桑迈入这个节目的那一刻,她就带着整个《灵事》的节目组腾飞了。

她本人的热搜和话题度就没降过,连带着节目也多了无数免费的流量,简直是躺赢。

直播间里的顾之桑补了会儿觉,开播的时候刚醒不久,舒展了一下筋骨后便道:

“还是那个流程,想要参加互动的观众可以点击参与按钮了。”

由于今天的观众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并且还有许多杠精黑粉觉得自己抓到了顾之桑翻车的证据,纷纷在评论区质疑热搜上那个‘托梦’词条,是顾之桑自己买的。

一时间整个评论区都卡住了,消息刷也刷不动,只能看到屏幕上顾之桑自己的直播画面。

正巧这时互动抽取结束了。

上百万的参与观众中有一名观众脱颖而出,成为了超级欧皇。

顾之桑念出了这个观众的昵称:“‘躺平人生’在吗?”

这位观众显然是看了好几期节目的,直接点开了摄像头,神情激动道:“我在的顾大师,我的老天竟然真的让我给抽中了!我中午做完饭就去买彩票!”

这是一位性格颇为开朗的女性,面对镜头也大大方方毫不怯场,甚至还有些兴奋。

而和之前所有观众有所不同、甚至是新颖的是,她不是一个人上的节目直播,怀里还抱着一个萌萌的小宝宝!

年轻母亲拉着小宝宝的手对着摄像头挥了挥手,“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谁知小孩子瘪了瘪嘴,当着镜头的面儿就哭了出来,年轻妈妈忙说了声抱歉,有些尴尬地哄起了孩子。

顾之桑趁此机会又看了看评论区,发现弹幕还是不动的。

她凑近了镜头,“卡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