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多, 大多数夏国百姓已进入睡梦。

国家防控部门,几名值班人员守着各自的工作区位, 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

由晏氏集团主要研发的安保检测系统大范围投入应用后, 该部门防控和监管的领域中,又增添了一项新业务。

几台开启运行的大显示屏交错放置,屏幕上面无一例外是黑底色、荧蓝色线条构成的复杂地域地图, 恍若航海图。

仔细观察便能发现, 全部屏幕上的地域细节组合在一起,可以拼出整个夏国的领土。

无数颗颗细小、如同沙尘般的红点,分散在这些地域图鉴之中。

除了个别地区的红点过于密集,其余地方——尤其是人烟稀少、经纪相对落后的边境城市,几乎看不到红点的存在。

忽然,几台显示屏上趋于稳定的画面, 发生了细微变化。

部分地区稀疏的红点开始增多。

而本就有数量不算少的红点的地区, 更是像被打翻了的红墨水,开始从内往外、往周边不断扩散。

异变出现得突然, 并且情况紧急,几秒钟后,宽阔的工作厅内骤然响起了警报声。

“怎么回事?”

“老赵, 你来看看这几个新机子, 上面红光是不是在增多?!”

“……”

原本有些疲惫、或沉浸在文件阅读中的在场值班人员, 都被这动静搞得一惊,连忙去查看情况、汇报上级。

城市上空,普通人肉眼无法看到的薄薄黑气被风一吹, 不断弥漫、扩散, 如同一张铺开的巨大的蛛网盖住大陆……

与此同时的某地警署。

刺耳的铃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值班的接线员拿起电话:“喂你好, 这里是xx区刑警大队, 请问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颇为混乱,能隐约听到成年男性嘶声叫喊‘小洋你冷静点,是爸爸错了,有什么话下来咱们好好说’……

电话那头报警的是名女性,她声音哽咽,带着颤音:

“你好是警察吗?我儿子他、他偷偷跑到了楼道顶上的天台要跳楼,现在已经跨过铁丝网了!求你们快来救救他!”

“收到女士,我立刻为您转接消防部队,并派人过去,请不要挂断电话。”接线员说道:

“您先稳定一下情绪,告诉我具体地址,还有,您儿子为什么会这个点去天台轻生?”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爸爸晚上打了他一顿,可是……”

女人捂着嘴闷闷地哭,讲述磕磕绊绊。

几分钟后,值班的警员准备出警:“问清楚小孩儿想不开的原因了吗?”

对讲机那头的接线员说:“应该是家庭矛盾引起的。”

“要跳楼的小孩姓李叫固洋,14岁,初中二年级,据他妈妈说这个孩子学习成绩不太好,在学校里也总是和其他同学打架、起摩擦,比较调皮叛逆,老师经常给他们打电话反应这件事。

但李固洋自己的说法,他经常打架是因为班里的一部分同学每次都先欺负他。”

“孩子父亲脾气躁,觉得这些话都是孩子找的借口,每每和老师联系之后就打骂他,所以小孩儿和父母的关系也比较僵。”

“就猜到是这种事。”出警的警员啧了一声:“现在这些家长啊,就不能和孩子好好讲么!”

接线员继续说道:“孩子母亲说,三个多月他在网上加入了一个群聊,里面的人就是区里前段时间主要打击的网路不良群体,因为这个李固洋在群里发了许多较为激进的言论,以及存在潜在危险行为——包括诅咒老师暴毙,割破手腕放血试图让三名同班同学被撞死,甚至想偷带折叠刀入校园……”

“我们调查的同志看到后,认为这个孩子心理情况堪忧,联系到了孩子的父母说了这件事,想让他们注意一下小孩儿的心理安全。

结果李固洋的父亲非常震怒,觉得儿子在网上装神弄鬼心术不正,很丢脸。”

后面不用说警员也知道,肯定又是把这小孩儿暴打了一顿。

群聊被端掉的时间,大概是一周之前。

是李固洋登上天台的导火索。

他因为在群里宣泄时发出的言论,被父亲暴打,并被摔碎了手机大骂一顿。

在此之后这初中男生的心态更为扭曲,连家人都恨上了。

他竟在家里收集了父母的头发,与写了父母名字的纸条放在盘子里,滴上自己的血液,以此来诅咒家人——尤其是父亲倒霉。

结果家里人扫地的时候,在他卧室床下发现了盘子,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震怒的孩子父亲这次是真的把他打了个半死,同时夫妻俩也被这次的行为伤透了心。

几个小时后的凌晨3点,夫妻俩睡熟了。

女方隐约听到外面客厅有开门的响声,还以为大半夜遭了小偷。

她慌忙拍醒丈夫、走出卧室查看情况,发现客厅门户大开,而儿子的卧室空无一人。

是孩子跑出去了。

等他们找到李固洋的时候,男生人已经跨过了天台铁丝网、站在楼道边缘摇摇欲坠了。

信息堪堪反馈完毕,接线员道:“稍等,我这边断开一会儿,怎么又来电话了……”

几分钟后,警车开进小区,车里的警员们远远看到消防车停在一栋楼下,救生垫还没充气,就这么软绵绵地放在地上,也没见有消防员出动。

一群听到动静披着袄子,下楼远远看热闹的居民窃窃私语,挡住了往前进的路。

车里的警员们摇下窗户,只能隐约听到些许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从人群中溢出。

这时,电话再次响起。

“喂,什么情况?”警员问道。

接线员的声音格外焦急:“王副队,李固洋他……已经坠楼了。”

车里的警员们都愣了。

要知道大部分走上高楼的人面对身下的万丈深渊,除非是一心求死的人,都会犹豫、畏惧,也会倾诉完心中的痛苦和委屈才做出最后的决定。

可这个孩子竟连丝毫犹豫都没有,直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怪不得消防人员都没动作,救生气垫也没有铺开的必要了。

王副队叹了口气说:“那我们下车,找这家人做个笔录……”

“不太行,没时间做笔录了。”接线员打断了他的话:“就在刚刚,又有两人报案!”

“其中一位女性说自己正躲在卧室的卫生间里,她前段时间发现丈夫出轨,这两天正在协商离婚、分割财产,两人也分房睡了。

结果就在刚刚,她丈夫忽然在她卧室外不停拍门,她不开门对方就拿了家用锤子在砸门,说要进去杀了她!”

王副队:?!

“什么?今晚怎么这么多案子?!地址在哪儿我们现在就赶过去!”

昏昏沉沉的天幕之下,‘黑雾’涌动。

极速赶往下一个地点的警员们并不知道,今夜的乱象并不是只有他们这个区、这个城市如此。

而是整个夏国的大小城市,都接连发生了多起事故。

响彻在凌晨的报警电话,让值班人手不足的各个警署措手不及。

……

次日上午,首都总部。

再一次开启的线上线下临时会议中,参与者人数比之前更多了。

其中六成人穿着制服和正装,剩下四成穿得五花八门,道士服、灰黄袈裟、短马甲长衬衫……

所有人的神情都格外严肃。

负责汇报情况的警员拿着新鲜出炉的报告,顶着压力念道:

“昨晚各省各市都出现了市民躁动、抑郁甚至是轻生的行为,尽管各地警方连夜召集了同事出警,可还是因事发突然、人手不足造成了极大损失。

死亡人数24名,及时制止但仍然受了伤的市民18人,除此之外还有4起小规模的团伙作案。”

“其中一伙性质最恶劣的作案人员平均年龄16岁,事发地在某省县城,凌晨5点多这群社会人员有预谋地上街,持刀砍伤了多名早起出摊的小贩,至1位摊主当场身亡。”

“当地警方将逃窜的伙嫌疑人全部抓捕后,发现他们曾经也都加入过同一个群聊,也就是前段时间我们重点打击掉的那些恶势力邪/教的窝点,这些嫌犯一直对群聊被关闭的事情心怀不满,不排除是报复社会。”

“……”

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据说出来,只需要两分钟。

但足以从中看出昨晚是有多么兵荒马乱。

会议中大部分省厅、市局的老警员,都面带疲色,他们都是被一个接一个的电话从梦里叫醒,为了这些接连不断的大小案子,一晚上都没睡。

汇报人员继续说道:

“最奇怪的是这些分布在各地作案人员、以及突然陷入抑郁的市民们,几乎都在同一个时间段——也就是凌晨3点之后爆发。

经今早国家防控部门给出监管数据可以看出,事件发生前的半小时内,这些人随身携带的电子设备都监测到了不正常的信息频率。”

“因此可合理怀疑,昨晚的动乱同这些不正常的信息频率有关。”

事态到了如此紧急的地步,监测系统的存在也就不再是秘密。

不少核心人员签了保密协议后,都知道这些在夏国各地上演的案件,并没有那么简单。

听完数据汇报,灵组总负责人几乎压不住火气,语气严肃:

“大家怎么看?”

“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死了这么多老百姓,我们甚至连反应、制止的能力都没有!再不采取一些有效措施,我们的社会安全和所谓的秩序都将变成一个笑话!”

一元观的观主长秦道士皱着白眉,叹息之后不太乐观道:

“白部长的担心不无道理。”

“可这些邪祟神出鬼没、能力诡异,想要阻止惨案发生几乎不可能,更何况我们根本不知它为何忽然袭击,下一刻受害之人又会在哪里。”

“没错。”奚魁也缓缓说道:

“这‘黑雾’很显然是要大范围入侵俗世,在普通人中制造恐慌和混乱,掠夺他们的生命。恐惧、惊惶等这些负面情绪传播得广,对我们越是不利。”

有人扬声说道:“照两位前辈的话,‘黑雾’消灭不掉又奈何不了,这可如何是好?难道不管那些普通人的死活,认命等死吗?”

尽管死去的都是脆弱、没有抵抗能力的普通人,但在场的术士们清楚,邪祟吞噬的生命越多,就越强大。

放任不管,早晚有一天被吞噬的人会轮到他们。

更何况看这‘黑雾’侵蚀人类的速度如此之快,这一天的到来绝不会太晚。

不加制止的话,恐怕再过十天半个月,凡俗界的宁静将彻底被打破,变成被黑雾和恶念笼罩的人间地狱。

眼瞧着不安和焦虑的情绪逐渐在会议上蔓延,一直未曾表态的顾之桑眉尖微蹙。

感知到细微的不对劲后,她不动声色放开了对自己力量的控制。

无形的压迫像水波流动,以她为中心迅速**开,刹那间席卷了整个会议大厅,生生浇灭了一触即发的躁动。

“别吵了。”

顾之桑的嗓音中带着箴言之力,哪怕是不在会议现场、隔着网络和屏幕的人,也顿时感觉心中一凛,头脑清明。

他们下意识就想听她的话,遵照她的指令执行。

反应过来时,原本会议室内已演变为争执的讨论声,陡然寂静。

静默了几秒钟,顾之桑的视线扫过几个位置,把那里坐着的警员或是术士看得浑身绷紧。

“自己中招了都没发现么?”

她看过去的几人,无一例外都被‘黑雾’的负面情绪影响了。

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格外激动,还很悲观。

如今那些阴霾都被扫**干净后,这些人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异常。

顾之桑纤白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再次开口:

“黑雾全面入侵,造成一系列社会治安紊乱的后果,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有很多人还没来得及做准备,骤然面对强压容易被压垮。”

“但也未必全都是坏事,雾色扩散得区域变大,意味着它将由暗转明,破绽也会露得更多,我们可以趁机追踪到那些隐藏得较深的分身并将其损毁。”

'黑雾’爆发,天道崩殂,最先感应到这一变化的人,就是已经触摸到桎梏的顾之桑。

甚至于更早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

昨夜的城市并不安静,她也没有休息。

找寻到附近百里内的最高点,顾之桑一直在用罗盘和牌占不断卜卦,罗列星盘。

抬头是毫不遮掩的浓浓雾色,张牙舞爪。

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滋养,掠夺了太多人的气运和生机,‘黑雾’已壮大得遮天蔽日,几乎将天际的月亮都牢牢盖住。

这种情况下,她能算到的天机微乎其微。

回过神来,顾之桑继续说道:

“你们还是按部就班,该去捣毁窝点、搜寻千面像的分身就继续去行动,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要放过;

检测阴气的系统既然查出了那些潜藏的隐患,就尽最大的可能去阻止城市中的惨案发生。”

她有条不紊地布局:

“只有献祭的无辜生命越少,黑雾可以掠夺到的力量才会越少,这些看似琐碎且无力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有功夫唱衰,不如多救一个无辜的市民。”

“至于如何对抗黑雾入侵这件事,总部已经有了新的对策。”

安排完毕后,在场众人对山雨欲来的紧张并未打消,但至少没那么不安了。

奚魁点头说道:

“就听顾指挥的,我今日回到家族后,会召集所有的后辈出动参与救助,力求一起渡过这次的难关。”

长秦道人也道:“我一元观的道士也当如此,各位警官同志有什么需要他们做的,千万别客气。”

“佛门子弟也愿出一份力!”

“我们观规模小,一共只有十来个有道行的门人,其他道士都是俗家弟子,也全凭总部调遣。”

“……”

今时今刻,全国各地都存在隐患。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黑雾’侵蚀扭曲的人在哪里,各地区的警员数量,也远远不够去对那些检测出的红点家庭挨个上门。

但有了能力超凡、甚至可以驾驭符法的玄学人士加入,还是给在场压力极大的警方们增添了一些信心。

待众人各自投入行动中后,城市中便出现了一些奇景。

比如扛着铁剑、穿着长衫的寸头青年,指尖夹着几张黄符,行走在警察队伍里。

又比如为情所困、痛不欲生想要跳江的少女,在张开双臂往滚滚洪流中倒去时,身着灰色袈裟的佛门弟子身手矫捷,纵身一跃接住人后,很快带着轻生女子从江河中游上岸。

还有自杀未遂的小孩子,被带着道冠身着道士服的人堵在房门口,被迫去听洗涤灵魂的吟诵……

尽管没有一篇报道,可各地区内的乱象,不可能完全掩盖,势必会在群众中引**乱和恐慌。

已经有不少市民,亲眼目睹了发生在身边的惨案。

案子数量一多,就出现了不少 #邪/教组织引发动乱#的猜测和传言。

官方能做的,就是不让各地的消息和相关词条上热搜,也尽量制止关键词的讨论和发出。

虽阻止不了民众私下讨论,但至少不会让整个社会被恐惧笼罩。

两天之后的总部内

安排好大量工作的郑如玉满心疲惫,拿着一沓子新递交的文件走到了顾之桑的旁边。

坐下后,她把文件往顾之桑的方向推了推:“要看看吗?”

顾之桑没打开,但即使不看,她也清楚里面的内容定然触目惊心。

郑如玉没克制住烦躁的情绪:“诈骗团伙趁乱收割、当街行凶、入室杀人……这么多人命全都因那劳什子‘黑雾’而死!”

“但凡再给我们一个月的准备时间,情况都不会这么糟。”

顾之桑:“这也恰恰说明它等不了那么久。”

“你说得对。”郑如玉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又说道:

“好歹情况没有刚刚爆发时那么严重,在被逐渐控制了,我们的同事按照你大致推演出的阵点,又清除了少量分身,算是这几天唯一欣慰的消息。”

“对了,你给我发信息说,怀疑那鬼东西有新动作了…什么情况?”郑如玉正色问道。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在找‘黑雾’的本体这件事么。”顾之桑道。

“你找到了?!”

“只是有点头绪。”顾之桑沉吟片刻,说出自己的推断:“这种无形之物的本体无非两种情况,要么自然衍生出某种载体、并隐藏在角落里,还有就是夺舍他人。”

“如果是前者,它一定藏在某具分身内,只是我们还没找到;

但若是后者,我也有几个怀疑的人选。”

郑如玉追问:“你怀疑谁?”

“首先是晏承。”

在郑如玉略显惊愕的目光中,顾之桑说道:“不过他不是。”

“应该说‘黑雾’曾经确实想要入侵并吞噬他,但没成功,现在我亲自盯着他,他有问题的可能性很小。”

紧接着她拿出手机,递给郑如玉:“你看看这个。”

屏幕亮着,上面是一条转发数量颇多的博文,发布者是郑如玉有些眼熟、但并不认识的人:

“转发并许愿获得锦鲤好运……于风清?这人是谁,有点熟悉……”

郑如玉蹙眉想着,半晌脑海中闪过一些记忆,讶然道:

“我想起来了,于风清不是那个女明星吗?是不是之前和你关系不好,总部让我收集你的资料时,我看到过关于你们俩的一些爆料。”

顾之桑:……

之前关系是否真的不好,她并不知道。

但她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个于风清有问题。

实在是心想事成的锦鲤运气的存在,太奇怪了。

现在她更是怀疑,这所谓的锦鲤运气根本就是‘黑雾’在捣鬼。

“博文里这个女星说自己从小到大运气都很好,几乎可以说心想事成,我看了一下粉丝的安利和贴的一些证明,还真是这样!”郑如玉翻看着这条博文,很是吃惊:

“转发超过百万,评论也有百万,底下都是在许愿的,而且这些许愿的话是不是有点奇怪?”

只见那些要么当真、要么是趁着热度开玩笑的网友们,纷纷在下面留评:

【信女愿吃素一辈子,换我考公上岸!!】

【转发蹭蹭锦鲤运气,感觉长得好看的人在社会上更吃得开,我这种身材一般相貌平平的透明人永远过不顺利……

如果能让我变成美女的话,少活十年二十年我也愿意啊,哪怕不是大美女只是一般美女我也愿意!】

【哈哈把我身上三十斤肉分给损友行不行?】

【那我简简单单祝愿渣了我、同时劈腿三个人的前任安然入土吧。】

【……】

底下的愿望五花八门。

有的能看出来是认真在求学业、事业,或是求桃花;

有些单纯是在开玩笑。

这种‘接好运’、‘许愿好运’的帖子在各个平台都很常见,很多网友们会随口开两句玩笑。

可在眼下这个时间段,又是顾之桑让她看的,郑如玉就总觉得有些危险。

“而且,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明星的流量高低,可是转发评论都超过百万,比热搜上很多的事件都火爆,但是她怎么没上热搜?”

郑如玉敏锐察觉到这一点。

博文是昨天发的,这个数据绝对算热。

顾之桑敛眸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托晏承查了一下,于风清的经纪公司并没有花钱撤热搜,也就是说这条阅读量、讨论度极高,可以登上热搜前三的博文,不知为何完全没进入我们的视野。”

最离谱的是,广场和评论区下面还有不少于风清的粉丝在吵。

他们也认为这条锦鲤博文不可能上不了热搜,一定是于风清的对家见不得她好,故意花钱压了她的热搜。

被反复提名的人中,就有顾之桑。

【谁闲的没事又有这么大的能力可以只手遮天,不就是某顶流玄学女星么!】

【真的恼火,玄学标签是她一个人的吗?用都不让别人用,这么霸道?!

于风清明明出道就是小锦鲤,好委屈啊!】

【……】

倒是有不少路人为她说话,觉得这家脑回路清奇,什么事都能拉上顾之桑;

但都被打成了她的粉丝。

对这些莫名其妙的指控,顾之桑觉得很无奈。

她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根本不知道于风清发博了。

还是自从公开表示和她是挚友便被于风清的粉丝恨屋及乌的于童秋,最先发现了这件事,而后发给了她:

'啧,我是真的烦这个于风清的粉丝群体,太会撕了,她上不了热搜和桑桑你又什么关系啊?’

郑如玉拧眉道:“你的意思是这条锦鲤博文有问题,背后又有那鬼东西搞鬼,至于没上热搜、甚至根本不推送到我们眼前,就是那鬼东西有心隐瞒……”

她语气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可这于童秋不是天生锦鲤吗?如果她有问题……难道、难道从二十多年起,‘黑雾’就已经存在,并且布下了这盘棋?!”

郑如玉细思恐极,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是啊,那些互相勾连、层层递进甚至和国外有关系的诈骗团伙,拐卖走私团伙,早年的行径就能追查到十几年前!

这简直太可怕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找人把她这条博文炸了,还是提醒广大群众不要相信、参与这些讨论?”郑如玉很是心焦。

超过百万的转发评论,又得有多少人中招啊!

顾之桑轻轻摇头:“没用的,口头禁止只会引发更多人关注,况且这些转发评论的人已经被牵扯进去了。”

许愿用寿命变美变瘦的女孩子们,真的会慢慢变好看,但她们并不知道自己的阳寿已被削减2、30年。

还有那些想考试通过的、想家人健康的、想桃花运变好的……

一切在这条博文下许出的愿望,在发出的那一刻,就默认了交易缔结。

无数人的生机、气运、健康、寿元等等,都在一夜之间被掠夺。

他们或许短暂地得到了快乐,会惊讶发现自己的愿望‘实现’了。

可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意识到锦鲤的运气,会让他们付出和愿望并不对等、甚至惨烈五倍十倍的代价。

哪怕现在让于风清删掉博文也无济于事,因为那些磅礴的生机气运大多数都进入了‘黑雾’之中。

她或许能从中获利一二,也不过千百分之一。

郑如玉眼底都红了,“与虎谋皮,这个女人疯了吗?!我们这些人不眠不休地去阻止老百姓被害,想尽一切办法反诈骗,她一条博文就绝了上百万人的命运啊!”

“当务之急是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我怀疑她体内有‘黑雾’的烙印,准备去和她聊聊。”顾之桑说。

“直接把人抓了吧。”

郑如玉声音喑哑,咬牙切齿道:“我刚刚汇报了上级,总部同意了,直接按照最危险的等级看押处理。”

“至于这条博文,总部也会找人处理,至少不能再增加新的受害者了。”

——

半小时后,总部覆满黄符的审讯室内,一个满脸茫然的年轻女人被铐住双手,惴惴不安问道: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不久之前,她还在自己的公寓一边看新的剧本合同,并和语气兴奋的经纪人通话:

“我的幸运小锦鲤,你太牛了!你怎么搭上安伯总监这条线的,整个夏国地区的代言人要被你拿下了……”

于风清微微勾着唇角,抑郁了近半年的心情终于晴朗了。

原来系统说的是真的。

只要听它的话,发条博文增加自己的热度和讨论度,她被夺走的运气就真的可以慢慢回来。

博文才发出一晚上,今早某爆款剧大导便联系了公司,说邀请她去试镜新剧女主。

而她接触了三个多月、却杳无音信的某高奢品牌总监,也在不久前态度软化,有意和她签约。

这是于风清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锦鲤命原来这么令人心情愉悦。

她再也不想回到之前处处碰壁的时候了。

可就在她享受着‘失而复得’的好运时,床头凭空冒出一个穿着长衫的大汉,把她吓得尖叫一声。

再然后就被带到了这个地方,像犯人似得被铐住双手,坐在冷冰冰的空房间里。

于风清不住地哆嗦,在心中喊了好几声‘系统’,却没有得到回应。

终于,紧闭的房门开启。

她扭头看去,看清走入房间的人影后,眼瞳扩张:

“是你!”

于风清原以为自己不在乎,她也一直刻意避开去看这人的任何报道,可她如今才发现,对方的样貌竟早已深深刻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顾之桑你有病吗?!”

走入房间的顾之桑,也是头一次面对面地观察、打量自己传说中的‘宿敌’、‘对家’。

眼前的女人穿着毛衣长裤,穿着拖鞋的脚趾冻得蜷缩,被骤然从空调房拎到总部,她又冷又怕身体止不住地轻颤。

于是顾之桑扭头,和身后同行的记录人员道:

“给她拿件厚衣服和毯子披上。”

于风清听到了这话,但心中的惶惶不安令她情绪有些失控:

“我不要你的假好心!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随行的郑如玉一袭制服,声音冷肃:

“放尊重点,我们隶属于官方灵组,怀疑你涉嫌故意危害公共安全,情节严重,现对你进行提审。”

“你知道你发的那条转发获得锦鲤好运的帖子,掠夺了很多粉丝和无辜老百姓的运气吗?”

于风清陡然一僵,不可置信道:

“你在说什么,什么掠夺?你们简直血口喷人!”

郑如玉气笑了,她也不趁着火气发怒,而是一项一项地把证据全摆出来。

从灵组的官方权威性、存在的意义,到最近‘黑雾’势力组织的几次相同类型的气运掠夺,再到失去气运的人会面临什么后果……

看着面前面色严肃的这些人、包括顾之桑,都有督查部门的徽标,一个个都是什么部长、局长,于风清心中不详的预感更强烈了。

她不停摇头:“不可能……”

“我没有抢他们的运气!我自己就有锦鲤运气,可以心想事成,我为什么要去抢别人的?!”

“于风清。”一直没说话的顾之桑倏忽开口,把她的视线引了过去:“从来都没有什么锦鲤命,你明白吗。”

“那些肆意挥霍、不需要任何努力和缘由就给予的运气根本就不存在,从始至终,你都在掠夺别人。”

“你胡说!”

于风清咬牙,眼眶红了一圈。

但顾之桑的声音没有停下:“如果我没猜错,从小到大你讨厌谁,谁就会倒霉。”

“谁不喜欢你,就会越过越差。”

“你羡慕谁的奖牌、机会、成绩、能力……那些东西在不久之后你都可以获得,而曾经拥有他们的人会悄无声息变得平庸,失去这些东西。”

轻易得到这一切的人不会珍惜。

可为了一个机会努力准备半年的人、为了获得赛事奖牌刻苦刷题的人、为了登上舞台将脚底磨出血的人……他们曾经骄傲,自信,为了目标不断奋进,却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失败。

有的人放弃了舞蹈,有的人失去自信……

他们根本不知道,本该属于他们的胜利果实,都被当成了别人的垫脚石,成为光鲜履历上轻描淡写的一笔。

顾之桑:“能量是守恒的,运气也是。”

“你不断获得的东西,背后需要更多的人失去才能填补这个窟窿。”

于风清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她死死咬着下唇,被泪光模糊的视线中的顾之桑面容冷漠,可恨,更让她感到畏惧。

她的骄傲和人生的一切,都建立在天生的好运之上。

比赛时对手会失误,学习新东西时会灵感迸发,和别人相处时可以轻而易举获得他人的喜爱……

于风清这个名字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是被羡慕的人生。

她想要什么都有自信可以拥有,为什么要去狼狈争抢,为了一丁点蝇头小利不择手段,把自己搞得那么难看。

所以最开始系统不断地劝导她,让她去和顾之桑对抗,她并不愿意。

在她看来,这种行为是落了下成的。

若非她实在是惧怕失去所有,不仅仅是好运气,甚至是爱人,怕自己未来的命运会像系统给她展示的那样,她不会突破这道防线。

可现在顾之桑却告诉她,她所引以为傲的所有都是抢来的,偷来的。

对无比骄傲的于风清来说,无异于在摧毁她的骄傲、她的一切。

郑如玉看着情绪崩溃的年轻女人,心情复杂。

她清楚于风清只是这盘棋局中藏得最深、最锋利的一把刀。

或许造成今天这样的后果并非于风清的本意。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但一想到数以百万的市民被掠夺了气运,有了这一笔丰厚的气运,‘黑雾’还不知会壮大多少,郑如玉就难免生出些迁怒。

她语气硬邦邦道:“我们没必要在这种大事上骗你。”

“刚刚查到你收到了新剧邀约、奢侈品牌的代言人,应该还有别的不少资源,这么多天降的大馅饼是多少粉丝的人生换来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于风清双眼红肿,那种从心底生出的巨大恐慌和冷意,沿着她的皮肤爬上头皮。

她听到郑如玉的话了,大脑却无法做出任何思考,只是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呼喊着:

'系统!’

'系统你出来啊!!你告诉我,她们说的不是真的!’

'我是天生的锦鲤命,我没有抢别人的运气和人生,不是你告诉我这只是一本小说,而我是小说中的女主吗?!你出来啊!’

'……’

然而无论她再怎么歇斯底里的嘶吼,期盼系统可以出来给她一句肯定,脑海之中都空空****,仿佛那道时常会出现在脑海之中的魔音从未出现过。

自始至终都只是她自己的幻觉。

期许一点点凝固。

于风清的自欺欺人难以维持了。

她垂着透露头颅,鬓角凌乱的发丝沾着湿润的泪痕和冷汗,忽得笑了一声。

挂不住的眼泪从两颊流出,她抬起头,声音低哑:

“我要和顾之桑单独谈谈。”

顾之桑眉尖微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