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宜宁看着弹琵琶的女子,骆晋云也看着。

雍州几名官员,则悄悄看着骆晋云的脸色。

不知这美人是不是入了他的眼,能不能让他收用。

琵琶弹完,女子便退下了,小半个时辰后,酒宴也将结束。

在酒宴之后,几名官员安排的是夜游船,据说城中一处柳湖,风光秀美,冠绝雍州,湖岸酒楼林立,灯火通明,所以来抚林,必夜游柳湖。

今夜又是朗月星天,在船上游湖,看灯,赏月,品酒,自然惬意。

薛宜宁此时却在宴上说道:“我有些体力不支,想早些回驿馆,稍候将军与大人们好好游玩,我就不去了。”

雍州刺史早知将军与夫人感情不和,也想以琵琶女绯红讨骆晋云欢心,稍后游船正好是机会,便随意劝说两句,到薛宜宁再次拒绝,他便作罢。

骆晋云看看她,默然喝自己的酒,什么话也没说。

薛宜宁独自回到了驿馆。

时候尚早,驿馆内许多人都没睡,闹哄哄的,她坐到床边,心里却闷得慌。

一会儿起身来,将窗子打开,看向外面的星空,仍是散不开的闷气。

直到转身时,看到了自己放在桌上的那纸休书。

她将休书打开,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不管写这休书时骆晋云是什么心态,但,这休书是真的。

她此时拿着休书,就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今晚,他会与那琵琶女共度春宵。

回头到了百无聊赖时,又会找她发泄,然后将她的身体和那琵琶女相比。

不错,她不算个好妻子,他看不上,而她也过于傲气清高,容忍不了他如此侮辱她。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这样的夫妻就算是为两姓之好,也不可能熬得下去。

这休书,是此时最合适的东西。

想罢,她立刻收拾了衣物,没去找受伤的玉溪,只与驿丞知会了一声,随后便找到骆府一名在楼下玩骰子的护从。

“周虎,牵马来,送我去雍州城。”薛宜宁站在楼梯上说。

正摇骰子的周虎愣了愣,问道:“夫人是说现在?”

薛宜宁回:“是,快去,不得延误。”

周虎不敢再问其他,立刻扔了骰子,拿了刀起身去牵马。

等去马厩,才发现薛宜宁与他一同过来了。

周虎便说道:“此处都是牲畜,味重,夫人不用过来,我套好马车拉出去。”

薛宜宁说道:“不用套车,我与你一同骑马。”

周虎再次愣住,夫人会骑马吗?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看样子就他一人护送夫人,连夜赶去雍州城?

将军呢?这是将军吩咐的,还是将军并不知情?

他很怀疑,但又不敢问。

天黑路险,夫人还骑马,他一人护送,真怕出什么意外。

但就在他犹豫时,薛宜宁已经骑上了马,立刻就策马出了后院。

周虎连忙骑马跟上,两人正行到驿站不远处,却迎面见到了一大队人马。

人马中一人喊:“前面两人是何人?”

喊的正是

雍州司马。

大将军只上船看了一眼就下船了,要回驿馆,他们唯恐招待不周,便一路陪同过来,此时遇到两个骑马的夜行人,又才剿完匪,便厉声问了一句。

周虎却听出他的声音,回道:“是司马大人,不知大将军可与司马大人在一……”

他这边还在与雍州司马说话,另一边薛宜宁却已骑马越过这一行人,往远处而去。

周虎一惊,大喊道:“夫人——”说着再顾不上其他,立刻策马追去。

骆晋云本坐在马车内,听见外面周虎的声音,立刻下马车来,大喊道:“周虎——”

周虎及时停下马,回道惊喜道:“将军!”

骆晋云问:“你刚才喊夫人是何意?”

周虎早就觉得今晚这事有些奇怪,立刻道:“夫人独自一人骑马往前去了。”

骆晋云往前看一眼,薛宜宁的马早已远去,月色中只能隐隐看见一只小点。

“下马!”他立刻道。

待周虎下马,他便立刻骑上马背追了上去。

余下雍州司马、刺史等人面面相觑。

刺史疑心将军夫人那里出了什么意外,便问周虎:“不知阁下因何夜半随将军夫人在驿馆外?”

对方是刺史,周虎也恭声道:“回大人,夫人要去雍州城,令小人护送。”

刺史往司马那里看了一眼,司马亦是眉头紧蹙。

……

骆晋云费了好一番力才追到了薛宜宁身后,朝她道:“你这是做什么?”

薛宜宁并不回他,倒加快了马速。

他喊道:“前方路黑,快停下!”

薛宜宁并不听,他心知她是不会理他了,便一边策马,一边从马背上起身,随后一脚蹬上马背,竟从这边马背跳到了薛宜宁马背上。

薛宜宁被他这举动惊了一下,随后恼怒道:“下去!”

骆晋云拉紧缰绳道:“驭——”

马应声停了下来,薛宜宁还要再行,被他紧紧抱住身体,将她手捏住。

“做什么,这么晚,要到哪里去?”他厉声问。

薛宜宁淡声道:“我现在与将军又没什么关系,要到哪里去,何须向将军报备?”

骆晋云莫名道:“什么没关系?”说着试探性问:“你是生气了?因那弹琵琶的女子?”

薛宜宁立刻否认:“将军说笑了,那是将军的事,我自不会过问。我如今已有将军亲手写的休书,便与将军再无瓜葛,要去哪里,也各不相干。”

“休书?”骆晋云这才想起还有休书这回事。

他说道:“你说那休书?我签字时少写了一笔,你没看见吗?那休书不作数。”

薛宜宁一愣,正想去怀中将休书拿出来看,却意识到他说的是假话,因为那休书她看过,并没有少一笔。

“作不作数,官府自会分辨。”她说道。

骆晋云却已知道她将休书放在怀中,立刻去她怀中搜,一手搂住她,一手就往她衣襟内探。

薛宜宁立刻挣扎道:“做什么,你走开!”

他不停,继续在里面搜寻,没找到休书,倒是来来回回碰了那绵软之处好几次,她挣扎不过,推他手又拼

不过力气,便怒声道:“骆晋云,你不要脸,你去碰你的青楼女,别碰我!”

骆晋云停了下来,抱着她笑道:“所以,是吃醋了?因为那个琵琶女?她长得太好看,让你不高兴了?”

薛宜宁强作镇定,冷笑着缓声道:“那琵琶女如何,我自然不会在意。只是我薛家虽做了失节小人,却也还有些不中用的骨气,将军认为我比不过那青楼女子,我也无意奉陪,就此别过,各自也欢喜。”

“我那是乱说的,你是我妻子,谁敢将你和青楼女子相比?”骆晋云解释道:“再说,我的确去了几次烟花之地,却一直洁身自好,只喝了几杯酒,没行那风月之事。”

薛宜宁回道:“那陆世冲也同我说,他虽落草为寇,却从未做过□□掳掠之事。”

言下之意,怎么可能。

骆晋云说道:“他当然是对你撒谎,但我是真的,你看我最初和你成婚是不是不太擅长**之事,后来才慢慢娴熟一些,若我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怎么会?足以证明我都是在你身上练的。既然如此,我又何来比较?”

薛宜宁的脸不由自由就烫了起来,她觉得他们的对话偏得太过了,怎么说着说着,竟说到这上面来了?

她坚持道:“不管怎样,我们也非良配,我拿着休书回家去,对彼此都好。”

骆晋云回道:“你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再说你是要同我一起去凉州的,这是向皇上请过旨的,如今你自己回去,是要抗旨吗?”

薛宜宁说道:“皇上也知我过去劝说那郡主不过是聊作慰藉,不可能将希望放在我身上,我被休了回去,皇上自然不会说什么。”

“那之前约定好的呢?你回去,我母亲势必要逼我再娶,到时新妇再无子女,我的隐疾不就暴露了?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吗?”他反问。

薛宜宁无言。

他又好声好气说道:“之前那些话是胡说八道,刚才那琵琶女我也没碰,我身后有皇命,你身后有薛氏,我们还有约定,其实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这你也知道。如今我向你解释,向你道歉,你就消气,和我一起回去吧。”

薛宜宁半天不吭声。

但她知道,他说的确实对。

他们要想分开,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再说,他刚才那一番话,也让她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见她不言语,他知道她是默认了,调转马头往回走。

薛宜宁提醒道:“你那匹马……”

“让它跟着我们。”他说着竟也未下去,仍是坐在她马后搂着她,也没有策马快行,而是慢慢在路上晃悠。

一边走着,一边问:“这么晚,你身上又没有钱财,要去哪里?”

薛宜宁闷声道:“我父亲有个门生,与我见过,在雍州城做官,我去找他,他自会送我回京城。”

“只是门生,又不算亲近,如何能信得过?万一见你孤身一人而起歹心呢?”他问。

薛宜宁当然知道,却仍是硬气道:“我托驿丞给玉溪留过话,玉溪知道我去了那里,到时有什么事,薛家自会找他。”

“找他替你报仇,那有用吗?”他立刻问。

薛宜宁轻哼一声,将下巴抬了抬,明明没道理,却一副死要面子嘴硬的模样。

骆晋云看着她,不禁笑道:“终究还是小姑娘,行事如此冲动。”

他本就知道,她并非平日表现出来那样沉着稳重,真遇到事,也会奋不顾身,不计后果,比如去救裴隽。

这一次,她能因为和他置气就直接拿了休书连夜离开,倒让他暗自欣喜。

她终于不是那种听之任之,不将他放在心上的样子,她也动怒了,也生气了。

他最怕,他抓心挠肝,痛不欲生,而她岿然不动,全不在乎。

虽然是因为觉得受侮辱,但总归是和他有关。

薛宜宁听他取笑自己小姑娘,有些不服气。

但刚才的事,

也确实有些冲动。

最终也没吭声,任他取笑了这一回。

两人行到驿馆附近,发现雍州刺史一行人还在原处等着他们。

薛宜宁自觉没受到尊重,没太搭理他们,倒是他们主动过来,问候她酒宴后说身体不适,有没有好一些,要不要请大夫。

薛宜宁淡声说“不用”。

雍州官员心知肚明这晚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将军夫人刚才负气连夜离开,将军去追,花了这么久才将人哄了回来。

但他们假装不知,也心知将军与夫人此时不会多说话,只随意问候了几句便告辞。

待两人去了驿馆,几名相送的官员才叹息,看来今天确实得罪了将军夫人,得罪得还不轻。

关键是,这将军看着挺在意夫人的,小两口竟是一副少年夫妻、打情骂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