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注意到,斟酌着字句说:“我母亲听说夫君凯旋归来,很是高兴,特地让人来邀请,叫夫君与我一同过去坐坐,喝杯薄酒,夫君军务繁忙,等下次怕又没时间了。”

骆晋云没说话,她担心他不能应允,又带着几分恳求道:“我自刚出嫁时回门,到现在也近两年没回去了,之前听说父亲偶感风寒,也没能过去探望,确实有些担心自愧……”

“明日去吧,但我下午还有事,晚饭之前回来。”骆晋云说。

薛宜宁由衷感谢,露了一丝轻笑,欣喜道:“多谢夫君。”

骆晋云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只觉得她的开心似乎过于简单。想了想,随后说道:“万顺园那里我去看了,还不错,有劳你了。”

薛宜宁没想到还能听到他对自己的赞赏。

只是,这也可想而知,要么是昨天晚上,要么是今天早上,他又去看过夏柳儿了,他对她,倒是真的关心在意……

她低下头,似乎羞怯,又似乎将落寞藏在眼底,然后才又勉强柔柔一笑,回道:“是我应该做的。”

骆晋云没再说话,她知道自己该走了,便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我来找夫君,与夫君一同去薛家。”

骆晋云没回话,她朝他福了一礼,离开和正堂。

前一晚薛宜宁就将礼备好,第二天一早就去找骆晋云,却见他还在院中练武。

他是用刀的,一柄大刀在手,舞得内敛、沉着,看着并不张狂,却在刀锋扫过时,卷起地上草渣,力道尽显其间。

薛宜宁远远站在一旁,没敢发出一点声音,就那样静静看着,足足等了他三刻。

三刻后,他停下了,朝她这边看过来一眼,将刀交给护卫,准备回房去清洗换衣服。

薛宜宁连忙上前道:“夫君是与我一同乘车,还是……”

“不乘车,骑马。”骆晋云说。

薛宜宁点点头,小声道:“那我这就去吩咐。”

骆晋云回房去换衣服了,薛宜宁连忙吩咐人备车备马,他换衣服倒挺快,没一会儿就整理好,走到她面前道:“走吧。”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往门外而去。

只是扫过一眼,薛宜宁就看出他这身衣服就是极寻常的一件深衣,丝毫没有因见外客而刻意装扮的痕迹。

他的确不是注意外形的人,也天生英伟,无须打扮就能胜过许多男子,但这毕竟是去岳家不是么,如此随意,只是不在意而已。

薛宜宁将这些看在眼里,只是微微低头,没让自己露出一丝不满或是怨气来。

永远维持当家主母的温善和贤惠,她从前总觉得没人能做得到,不承想嫁进骆家,竟不由自主就会了。

到出了大门,他骑马在前,她则乘车在后,她自车帘缝隙内看到他马背上的身影,明明是夫妻,却觉得两人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薛宜宁收回目光,眼底一片黯然。

车马到薛家,是薛家长子、薛宜宁的亲生哥哥薛少棠出来相迎,随后岳父薛谏也出来,与骆晋云见过,聊一会儿,一同入席。

席间,薛家族人提起骆晋云此次在狄北的战情。

因中原改朝换代,狄北便趁机作乱,意欲从北境进攻。

骆晋云率兵出征,半年时间就将其打败,随后奋起直追,杀了狄北大将右贤王,大挫狄北,这才凯旋归来。

而这右贤王麾下还有一员猛将,名为杨序,原本是今上在任幽州节度使时的部下,因不满今上处死其父,便投靠去了狄北。此人非常了解骆晋云等几位大将的率军习惯,所以极难对付,正因如此,骆晋云能这么快大获全胜,确实值得称赞。

薛家人便是从这点夸骆晋云用兵如神,无人能敌。

骆晋云听后随意地笑道:“杨序不过一介失节小人而已,不值一提。”

“骆将军谦虚了,不管是杨序还是右贤王,都不是等闲之人,将军能一举斩杀两人,说一句“骁勇无敌”并不为过。

骆晋淡然一笑,薛家人又说起了其它细节。

而薛宜宁,则注意到了父亲薛谏的神色,在骆晋云说出那句“失节小人”时,变得极为不自然,脸上只尴尬轻笑着,并没说话。

薛宜宁突然间意识到,骆晋云有可能,也像看不起那个杨序一样,是非常看不起她父亲的,因为她父亲是降臣,也是个失节之人。

薛家曾有一块牌匾,是前朝高宗皇帝所赐,上书“高节清风”。

正因这块扁,薛家昌荣了百年,为文人表率。

但一朝叛军攻城,天子易姓,许多官职不如父亲的大臣都弃官归乡或是自尽殉国,反倒是父亲,依附新朝,做了降臣。

也有人骂父亲,寡廉鲜耻,忘恩负义。

父亲已是这样,他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也难怪,骆晋云对自己那般冷漠。

薛宜宁静静看着父亲尴尬又失意的脸,又看看神色淡淡,面对岳家亲眷奉承,不乏敷衍之态的骆晋云,颓然垂下头去。

宴席结束,骆晋云由薛家长辈们招待,薛宜宁则与薛家女眷在一起说话。

十四岁的妹妹薛宜贞因是未嫁女,之前不能入席,此时得了机会,欢天喜地凑到姐姐面前来送她自己练女红时亲手做的一柄团扇。

圆月形的扇面,绣着喜鹊登梅,挂着缀了玉珠的粉色流苏,无论做工和配色,样样都精致,可见极费了一番心思。

宜贞说道:“这个在姐姐回门之后就做好了,就等着姐姐来了送给姐姐,结果姐姐到现在才回来。”

薛宜宁笑道:“之前你姐夫不在家,我一个人回娘家不好,所以没回,现在他回来了,有机会我就会回来的。”

这个机会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只是现在这么一说而已。

但薛宜贞毕竟年幼天真,立刻就相信了,欢喜道:“那我再给你做个……做个鸳鸯戏水的枕面,做一对!”

薛宜宁回道:“那个太费工了,你就绣个香囊吧,我还能每天戴着,到于枕面什么的,你就给自己备着。”

“姐姐说什么呢!”薛宜贞一下子就红了脸,坐到一旁不愿再说话了。

这时母亲萧氏说道:“你姐姐说得是,倒也确实快了,你是得开始准备了。”

薛宜贞想跑,却又记挂姐姐在这儿,舍不得走,只好扭过过头去吃蜜饯,假装没听到。

此时薛宜宁朝母亲投去询问的目光,便听母亲说道:“就是纪家那个五郎,年前他们家来走动,主动提起这事,我和你父亲都答应了,只是宜贞还小,我们不太舍得,所以可能留一两年。”

薛宜宁转头看妹妹,只见她一张脸埋得低低的,但能看见连耳朵都红透了。

她不由觉得欣慰。

纪家五郎是从小和妹妹就认识的,两人小时候总是针尖对麦芒一样不对付,没想到将近婚嫁的年龄,那边倒主动来说亲了,可见纪五郎是很早就对她有意的,倒是不像妹妹那般懵懂。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算没有白白嫁去骆家,只要薛家能好一日,哥哥妹妹能好一日,她就得偿所愿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不是怂,是懒得争,她的任务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男主自己扯开的烂摊子,都由他后面自己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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