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儿的满月酒将至, 府上开始忙,连带玉溪和子清也比以往忙了些。

趁薛宜宁午后睡着, 玉溪和子清在厢房内一起干活, 子清看采买单子,玉溪安排客房。

子清核对着账单,想起什么来, 开口道:“和正堂那边说要找人修那个马场, 你等一下去那边看看是怎么回事,好让夫人安排。”

玉溪头也没抬:“我不去, 你去。”

子清反问:“我还有事呢, 你怎么就不去?”

玉溪不服道:“你有什么事我不能做?我替你做了, 你去。”

说完,念叨道:“不是想做姨娘吗,现在还不赶紧多往那边走走,说不准就碰上将军了,先联络联络感情。”

子清顿时气道:“你个死丫头,再胡说八道, 我跟你没完!”

玉溪笑起来,问她:“那天不是你亲口说的么, 说有点想回夫人, 说你愿意做姨娘, 这样一个月就有五两银子, 比做丫鬟强多了。”

子清涨红了脸道:“我那是生病, 觉得累, 才那样说, 现在不想了!”

“怎么又不想了?那做姨娘的钱又没少。”玉溪调侃她道。

子清恼了, 回她:“我那是把你当姐妹, 和你说知心话,你怎么倒取笑起人来了!”

玉溪便讨饶道:“好好好,是我不对,不该笑你,我就是听你说让我去和正堂那边,心里有气。”

子清这才说道:“我也不想去。”

然后叹息一声:“夫人是正室夫人,品性好,又有娘家支撑,在府里尚且要那般受气,更别提我了,我真要做了姨娘,除了能多点月钱,平时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听她提起来,玉溪便打开了话匣子,立刻道:“提起那事,我就气。论长幼尊卑,论道理,他二房占了哪条?将军竟然维护他们。还不过是一盆花,那是一盆花的事吗?分明是它黄氏不讲理,欺人太甚!也就是夫人脾气好,我要是夫人,我非闹他个三天三夜!”

子清回道:“那是夫人知道闹也没用,男人不帮自己,还有什么话能说?难不成传到老夫人那里去,老夫人能评个公道?传出去,不过是说夫人一个当家的大伯母,竟为了一盆花为难侄子。”

玉溪嘀咕道:“二夫人也就是知道将军不会帮夫人,才那么放肆。反正我早想好了,我才不要给将军做姨娘呢,气都气死了,真要找,就找个处处体贴,听我话能帮我出气的,要不然我就做一辈子老姑婆!”

话才说完,便听外面何妈妈道:“哟,阿贵来了,可是为什么事?”

外面传来阿贵的声音:“我是来问问,为办满月酒,府里准备购几盆花,就问问夫人这边,想要什么花。”

何妈妈说道:“夫人还在房里午睡呢,回头我代你问问?”

阿贵忙说:“那多谢妈妈了,稍后我再来一趟。”

说完,便离去。

待他走远,玉溪才敢开厢房的门,探身看向外面。

何妈妈在外面问:“你们刚才在里面说什么呢?我见他好像在听墙角呢。”

玉溪看着阿贵离去的房向啐一口:“小人!”

回头她回屋,子清小心问:“他不会都听去了吧?回头告诉将军……”

玉溪回道:“他一个大男人,没那么爱嚼舌根吧?”

“但愿……”子清说。

两人一下都沉默起来。

那毕竟是将军身边的人,万一为显功,主动去告密讨好,那可怎么办?

听到玉溪与子清那番话,阿贵心里惊讶,更多的却是欢喜。

他向来就知道,一般夫人身边的陪嫁,多半是要做姨娘的,所以平时看了玉溪,就算想看也不敢多看。

但现在得知,玉溪不打算做姨娘。

如果不打算的话,他是不是有那么点机会?

若真能娶她,他肯定能体贴,能给她出气的,她就算和自己亲娘吵架,他也尽量向着她。

正想着,脑门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正是自己亲娘,同在骆家做事,人们叫葛妈妈。

“走路也不看人,想什么呢!”葛妈妈喝道。

阿贵回:“不看人,当然是看路了!”

葛妈妈说道:“上次和你说的,那个陈妈妈家的侄女,我今早看了一眼,果真标致,你哪日有空相看一眼,要觉得合适,我就作主替你定下了。”

“怎么就定下了,我说了不着急,不用你们瞎忙活!”阿贵情急道。

葛妈妈斥声道:“怎么不着急,你不看看自己都多大了,这两天赶紧定个日子和人家姑娘见一面,见了面再说话,再不许推托了!”

说完她便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把这事放在心上。”

阿贵叹声气,什么标致,再标致,能有玉溪标致?

下午骆晋云回府,倒主动问阿贵,“花苗的事,问过夫人了吗?”

阿贵回道:“下午去了一趟金福院,那边妈妈说夫人在午睡,过一会儿又去,妈妈告诉我夫人说她那里不用花。”

骆晋云沉默,没再说话。

阿贵犹豫很久,想起娘亲的话,忍不住问骆晋云:“将军,有抬姨娘的想法么?”

骆晋云抬眼看向他:“问这个做什么?”

阿贵连忙道:“就随便问问,去金福院时,听见她们在说谁要做姨娘的事,就好奇将军的意思。”

阿贵就是想确认将军的想法。

他觉得将军多半是没那意思的,只等将军回个“没有”,他便要去回了自己娘,别再给他安排亲事了,他另有盘算。

没想到骆晋云却分外在意,很快问:“她们说什么?”

阿贵不愿被骆晋云知道子清和玉溪背后议论他的事,想了想才回道:“听意思,好像是夫人想抬她们做姨娘,问她们谁愿意,她们就私下里在讨论。”

骆晋云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半晌才问:“你确定,是夫人想,而不是她们自己想?”

丫鬟若是私底下想这些,那一定是没规矩,不要脸,阿贵惟恐玉溪被责难,连忙解释道:“是夫人想,我听她们说,去回夫人,就说愿意做姨娘什么的。”

骆晋云冷声道:“你听见了什么,将她们的话一字一句,都说出来。”

阿贵顿时冒出了一额头的汗。

他没想到将军会如此在意,竟要细问至此。

但玉溪与子清那些话,对将军多有非议,他怕将军生气。

细思片刻后,他才将在金福院听到的细细讲来,尽量修饰,让那些不敬的话好听一些。

但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件事:夫人要让她们做姨娘,她们还不愿意,嫌将军不体贴。

当时他听着,心里很是欢喜,现在说出来,却觉得这俩丫头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怎么能看不上将军呢?

果然,将军听完,脸色极差。

阿贵低着头不说话。

很久之后,骆晋云才问:“玉溪说,想找个能帮她出气的?”

听到这话,阿贵心如死灰,如丧考妣。

所以将军是看上了玉溪?才如此在意玉溪怎么说……

他瓮声瓮气,回道:“是。”

骆晋云转头问他:“如果妻子和人吵架,是不是一定要帮妻子?”

阿贵觉得主子话题转得有些快,但还是很快回:“那当然,十五年前,我娘在路上捡到一文钱,同村一个婶娘非说是她的,两人为这事吵了起

来,我爹嫌烦,让我娘把钱还给那婶娘了,被我娘记了一辈子,前日吵架还提起呢,说他一定和那婶娘不干净,才帮外人。”

骆晋云:……

顿了半晌他都没说话,最后道:“好了,我知道了。”

说完,起身去拿刀,似是准备去院中练武。

阿贵站在原地,心里打鼓,不知道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看样子,似乎很生气。

但又没有马上向玉溪和子清两人兴师问罪。

或是说,准备日后再惩戒?

就在他心里左思右想时,拿了刀,已走到门口的骆晋云突然回过头来,问他:“你为何关心我是否要抬姨娘?”

阿贵身形一震,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想,他在将军身边没做几天,怕是眼下已经做到头了。

没想到随后骆晋云就问:“你喜欢玉溪?”

阿贵顿时面红耳赤,不知是羞窘,还是愧疚无颜。

他竟不知将军从哪里看出他这番心思,他明明隐藏得很好……

没等他说话,骆晋云便说道:“有本事就去找夫人求娶,我不会纳她们做姨娘。”说完就出去了。

阿贵将这话在心里咀嚼半天,不由大喜,忍不住抚了抚自己胸口。

真是虚惊一场。

他哪敢去找夫人求娶啊,还是再等等吧。

所以将军刚才是气什么?

琢磨到晚上,阿贵还是没琢磨明白,就他这愚钝样,也不知这份差使干不干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