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晋云从书架上移开目光,又看了眼房中挂着的几副字画,和她道:“该回去了。”

“要不然,用过饭再走?”薛宜宁说。

骆晋云回:“不用了,车马都在外面。”

他连马都没让人牵进来,意思是一刻也不会多待。

薛宜宁明了,和母亲道别,便随他离了府。

他却没骑上马,而是在她之后,坐上了马车。

到马车前行,他开口道:“你要的体面,我会给你,但让娘家出头这种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他的语气很轻,话却很重,落入耳中,似铁锤敲在她心头。

薛宜宁垂下头去,无话可说。

他能来接她,确实让她意外,所以,也的确算给了她体面。

骆晋云接着说:“你们担心什么,我也知道,从今日起,我会多宿金福院,让你尽快有孕。除此之外,我不想再在后院之事上费精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宜宁绞着自己的手,点点头。

她明白。

母亲过来把她接回娘家,害得他为了维持两家姻亲关系,不得不亲自来接,这就是让他费了精力,是他最厌恶的。

同坐一辆马车,骆晋云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纸味。

问她:“你与你母亲去哪里了?”

薛宜宁含糊回道:“上香。”

“相国寺?”他接着问,相国寺是京城最大的佛寺。

薛宜宁想“嗯”一声,却又想起在茂安街撞到了董升,说不定董升日后会向他提起今天的事,被发现撒谎反而易出事端,便说道:“不是,只是个……小庵堂,母亲说灵验。”

骆晋云斜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她这样说,他便明白她不是去拜的正经寺庙,而是一些术士灵媒之类。

他从前就听说,京中贵妇人,向来佛口蛇心,一边吃斋念佛,一边却爱行巫蛊之术,用旁门左道害人。

她回娘家,生辰也没在家中,竟特地外出,怎会是普通烧香拜佛?极有可能,就是去找江湖术士做些见不得人的法事了。

他行事向来内敛,此时猜到也没动声色,只从马车内出去,上了马,径自回府。待到了府中,便找机会让人叫来金福院一位管事妈妈。

这陈妈妈在金福院做事,但却是骆家的下人,自然知道谁才是主子,骆晋云传,她便毕恭毕敬到前来。

骆晋云吩咐道:“从今日起,你盯着金福院,若有见到纸人草人,香烛符纸,或其它任何鬼祟之处,便来禀告。”

陈妈妈连忙应下,回道:“将军放心,奴婢一定细心盯着。”

薛宜宁回房没待一刻,就有骆晋雪的贴身丫鬟过来,说是姑娘有事找,但因被禁足没法出门,让她过去一趟。

她心知是为什么事,让玉溪备了些糕点端着,装作是探望,随丫鬟一起过去了。

骆晋雪住的地方叫慧福院,名字也是老夫人喜欢的,希望骆家福气绵绵。

院门口就有个妈妈守着,见她来,朝她请安道:“夫人来了就好,劝劝姑娘吧,闹到现在了。”

里面传来摔瓶打碗的声音,薛宜宁进了门,便见骆晋雪已经换上了自己平常的衣服,坐在床边板着脸扔东西。

这副样子,既是心里真有气,同时也是演戏。

丫鬟朝骆晋雪道:“姑娘,夫人来了。”

骆晋雪看薛宜宁一眼,不扔东西了,朝下人道:“你们都出去,关上门。”

待丫鬟们出去,她才冷着眉眼开口道:“今天的事,你有和我大哥说吗?”

薛宜宁静静回答:“若说了,你便不能好好坐在这儿了。”

骆晋雪暗暗松一口气,脸上却是狠厉道:“你要敢和他说,我和你没完!”

薛宜宁无意和她争论,只是淡声劝诫:“你如今是镇国大将军的妹妹,侯府的千金小姐,行事定要稳妥,这次是侥幸,若有下次,被人发现你与外男私会,名声便毁了。”

骆晋雪冷笑道:“行了,谁不知道你守妇道,你贤惠,用不着你在这儿教我!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背《女戒》长大的木头人,活着就和死物一样!我要是你,嫁这种丈夫,过这种日子,我早就去死了!”

薛宜宁不出声。

骆晋雪朝她不屑地轻哼一声,又说道:“总之,今天的事你不许和任何人说!你也别指望用这个去找我大哥邀功,你要敢邀功,我就说你刻薄我,我大哥肯定会为我作主的!”

“我不会说的。”薛宜宁说完,转身走向门后,到要开门出去时,又回头道:“聘者为妻,奔者妾,你记住不可起不该有的念头;以及女儿家清白最是重要,不要做那些私订终身,无媒苟合的事。”

骆晋雪朝她砸过来一个杯子,怒声道:“不要你管!”

她自然知道轻重,没真朝薛宜宁砸,只让杯子落在了她身旁,薛宜宁看那杯子一眼,再没说话,开门离去。

……

晚上骆晋云果真是信守承诺,到了金福院。

今夜无星无月,又熄了灯,一片漆黑中,她紧攥着被褥,咬着唇,安静承受。

结束时,外面却下起了雨。

骆晋云没能马上离开,枕靠在床头,静默一会儿,开口道:“下午去见晋雪了?”

“嗯。”她声音轻轻的,有几分欢爱之后的娇媚,又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力。

他又问:“说了什么?”

“不愿嫁去公主府,怪我。”似乎是劳累,她回得极其简洁。

骆晋云轻哼:“婚事已定,由不得她。”

薛宜宁偏头看着房中的黑暗处,不曾发表任何评论。

雨仍在下,骆晋云看看她,多说了一句:“如果想尽快有孕,可以去问问弟妹,或许她能有些经验,旁门左道之事,不要去碰。”

薛宜宁不懂他说的旁门左道是什么意思,却无力多问,只轻轻“嗯”了一声。

骆晋云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并没有听进去。

他也无意多说,本有想法再温存一番,但看她这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再也没有兴致。

总之,若被他发现她行巫蛊之术害人的证据,他绝不会轻饶。

雨未停,却在此时小了下来,他冷着脸起身离开。

薛宜宁没有起身相送,只在**呆滞地躺了一会儿,轻唤子清道:“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