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热闹宴席当中,薛伯驹正拥着两个美姬,笑嘻嘻地与人交谈。

肥嘟嘟的体型与这富贵满堂的气氛相得益彰。

“我哪里有什么本事?只有斗蛐蛐、唱小曲的本事,能有今日,当然是有贵人在背后帮我喽。”

昔日的浪**子如今仿佛多了些稳重,身上也有了些能操纵别人生死的上位者才有的威风。

但大部分时候,这种威风都被他又白又软的肥肉盖住了。

“哈哈,南京城里谁不知道伯爷八面玲珑。”众人连忙奉承起来。

谁不知道你薛伯驹不仅是薛太后的侄子,还有数不清银钱,谁不巴结着?

“嘿嘿,我是不玲珑喽。”薛伯驹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

恰在此时,那边响起一声惊呼。

“温大人!”

“天呐,温大人中毒了……快……”

尖叫声突然响起,场面一团慌乱……

薛伯驹手还在肚子上,转头向那边望去,眼神中泛起些得意。

但才转头,他却是恰好与徐君贲对上了一眼。

……

徐君贲刚安排人把温容信的尸体抬出去,一转头,恰好对到了薛伯驹的目光。

徐君贲一愣,忽然想起一个细节。

前几天,薛伯驹不肯接自己递过去的纸条,那样子,像是怕纸上有毒。

但……但关于毒药的事,自己是后来才说的。

说起来,这样一个二世祖,当年是怎么在王笑手底下逃出京城的?

……

薛伯驹回过头来,转头看了看周围,见混乱中大家都没注意到自己。连忙拉着身后的随从走到僻静处。

“怎么办?怎么办?徐君贲发现我了!他一定是发现我了!”

这一刻,薛伯驹气场全无,再没有平日一掷千金时的豪阔模样。

“慌什么。”那随从面无表情地应道,“他不过是起疑罢了。”

“他起疑啦!马上就要查我了……”

“他查不了你。”那随从眼早泛起杀意,道:“你找个机会,把他引到僻静的地方去……”

薛伯驹又是一惊。

“你你你你……你要把他也干掉?你们……这这……杀了一个又一个,我我真的会被发现的……”

“放心吧,他们不会想到是你,晋王是你的杀父仇人不是吗……”

薛伯驹也不知该信不该信,他忽然想起了当年王笑对自己说“你倒是很有佛性,我放你去南京吧。”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的荣华富贵,其实都是王笑给的。

如今他再一想,早在那么久以前,王笑就准备好了在南京布置棋子,实在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样的杀父仇人,叫人怎么敢生起报仇的心思嘛……

……

当南京城内几桩刺杀发生之时,北方的燕京城内,大清朝上下还在认为王笑已经死了。

去年布木布泰想要归附王笑,行事过程中多多少少漏出了风声,引起了大清宗室的强烈不满。

这些人以济尔哈朗为代表,迅速开始了对布木布泰的反击。

事实证明,朝堂之上没有永远的盟友与敌人,曾经一力帮助布木布泰、扶持福临登基的济尔哈朗,转瞬之间已将她视为最大的敌人。

连母子之间也能决裂,何况是他?

但布木布泰也不是好对付的,她依然还有许多忠心耿耿的文臣武将,她依然还是福临的亲生母亲。

甚至于她与王笑的那个孩子,也成为了她的威望。在北楚的实力日益增强的时候,许多想要保住富贵的清朝臣子们,隐隐把布木布泰视为靠山。

这样的情况下,济尔哈朗也不得不以一种谨慎的态度,一点一点削弱布木布泰的权势。

他先是争取了福临的支持,这是天子的名义;再拉拢了博洛、岳乐两兄弟,掌握了兵权。

八月十五,中秋节,清军兵围德州,发现王珍早已在暗中把一支精兵调回济南。

至此,‘王笑已死’成了他们心里板上钉钉的事,王珍必是在准备稳定济南形势……

清军开始全力攻打德州城。

只要这一战胜了,大清将一扫多尔衮关中战败导致的颓势。而济尔哈朗将与博洛、岳乐等宗室王爷,一齐请福临亲政,彻底把太后一党从朝堂清扫出去。

到时,布木布泰是在深宫‘颐养天年’,还是‘病逝’,只看福临怎么想的,但想必那个小孽种肯定是要死的。

总之,济尔哈朗确实是对皇太极以及福临忠心耿耿,苦心孤诣要为大清扫除污秽。

而面对宗室的步步紧逼,布木布泰似乎是认输了。

她最近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小儿子抱在身边,日夜看着他,和他咿咿呀呀的说话。

……

“太后娘娘,昨日又有二十三个效忠我们的人去郑亲王府拜访……”

苏茉儿禀报到这里,布木布泰打断道:“随他们吧,也不必再派人监视了。”

“可是……”

“今年年初,在看了周眉给我写的那封信之后,你知道我有多生气吗?”布木布泰忽然换了个话题,缓缓说道:“一世为人,我第一次感到那样的愤怒。”

“娘娘息怒。”

“但我不会因为愤怒而出兵去攻打济南,而是开始布置退回关外。”

布木布泰轻轻推着摇篮,看着摇篮里的孩子,叹息道:“我比这大清朝任何一个人都留恋京城,汉人的地方,真好啊……我尽力去做了,我做的一切,才是让那些人能留京城的最好办法。”

“是,娘娘早就料到了多尔衮在关中会战败。”

“那又如何呢?我比所有人都了解王笑的实力……但我不了解他的心。总之,尽力做了,输了,那就只能退。可笑的是,济尔哈朗、博洛、岳乐等人,以为王笑死了,又有机会了。

他们真的喜欢京城吗?不见得,他们是被希望蒙了眼,呵,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比七岁小儿还好骗。”

苏茉儿问道:“娘娘的意思是王笑还没死?可是种种迹象看来他必是死了。娘娘若不再早做准备,只怕等博洛攻克济南,他们真的要对付娘娘了……”

“若是那样,就让福临立孟古青为皇后,往后当个好皇帝吧。”布木布泰道,“到时你带着小阿哥离开。”

“娘娘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的?王笑死了,我还有什么好争的……”

话到这里,她微微冷笑了一下,道:“可惜,他没死。又一次的把那些蠢猪戏耍了一遍。”

苏茉儿没有回答。

她私心里觉得是布木布泰不愿意相信王笑死了。

布木布泰又道:“一开始,他们还会怀疑、不敢相信、小心翼翼的试探。但王笑太懂他们了,一点一点,慢慢地给他们希望。

我说王笑没死,他们不信,不是因为蠢,而是因为不愿意相信。等到最后,王笑站到他们面前了,他们也会喊着‘你是假的!假的!’,哼,人若有了赌性,不赔到倾家**产决不罢休。”

苏茉儿心想娘娘你也是这样,王笑的尸体摆在你面前,你也会喊那是假的吧?

“让他们闹吧,要揽权、要逼宫、要政变,随他们去。本宫懒得看他们这一战要怎么打,等王笑露面了,这满朝文武终将会知道谁才是对的。福临那孩子,也会知道,谁才是在为他好……”

布木布泰说话算话,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然不关心南面的战事。

但苏茉儿每天还是想把传回来的情报汇报给她。

每次,布木布泰都是头也不抬,道:“本宫不想听。”

苏茉儿愈发认为她是病了,心病。

似乎是接受不了王笑的死,固执地不肯面对这个事实……

而随着北楚在战场上的劣势,布木布泰在清宫之中也渐渐陷入了不妙的处境。

就在九月初八这一天,消息传回京城,博洛攻下了德州城,天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