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台乡。

一行人下了马车,气氛便活跃起来。

钱朵朵并不是什么八面玲珑的人,也没想到要提前安排人去备好肩舆抬大家上山。

她一下马车,看着盘山小径便红了脸,极有些窘迫。

“要不……要不大家等一会,我我我现在去让人请肩舆来……”

左明心便笑道:“大家走上去便是,哪有那么娇弱。”

“对啊,正好秋高气爽……”

秦玄策对左明心笑道:“若你一会累了,我背你便是。”

“呸。”左明心便被他闹了个大红脸。

如此,一行人便拾石阶而上。钱朵朵见大家丝毫没因这种事不快,心中才大大松了口气。

秦玄策四下看了看,忽然吟道:“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

左明心便吟和道:“但忻耳目得所遇,不觉山高几许寻。”

两个一唱一和,众人不觉莞尔。

王笑是知道这些人的套路的,怕又要让自己作诗,连忙跟了一句:“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宋兰儿笑骂道:“你这次接话倒是快,可是怕我们逼你作诗?”

王笑被人戳破心思,只好笑道:“你这是诛心之论。”

左明静却低着头,心中暗道:自己方才还在心里念‘霜叶红于二月花’一句,他竟是也想到这首诗呢。

‘心有灵犀’四个字从脑中闪过,她捋了一下头发,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中驱出去……

一路上众人说说笑笑,氛围便如上次聚会时一般欢快起来。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王笑的心思显然不在与大家说话,而是放在他身边那个美丫环身上。

两人虽未拉拉扯扯,但彼此对视间都是真的心有灵犀,这边几个姑娘便有些失落,偏偏又自觉长得没人家漂亮,只好暗暗自惭形秽。

山路虽陡虽长,不过也就是走得慢些,左明心倒不至于真让秦玄策背。一行人走了半日,终于到了钱家别院。

便见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不急不慢地迎上来……

“哎哟,小姐,您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小的也好派人去接呢。”

钱六见了钱朵朵,这才开始快步走了几步迎上来,低声说道。

这便是气场问题了,换成钱成到此,钱六绝不敢说‘怎么也不说一声’这样的话。

钱朵朵正想说“我忘了”,左明静便已说道:“是我们想徒步而行,观这半程山路的风景,便未劳烦钱管家来接。”

“左小姐有心了。”钱六神色一敛,连忙赔笑道:“因不知贵人们几时才能到,小的并未吩咐厨房开始做菜,恐怕还要等将近一个时辰才能开席。”

宋兰儿道:“不妨事,我们正好先玩……”

“瞧你,怕是成了野丫头了。”左明静笑道:“一路车马劳顿,且让大家都各去洗漱休整,晚间吃过饭再玩。”

“也是哦。”

想到今天即没有宵禁、又没人管束,众人都有些雀跃,便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让人安排客房。

这别院格局玲珑,客房众多,便一人分了一个房间……

……

这间房间颇大,除了桌椅床柜,屏风后还有一个茶室,再后面竟还有个给丫环的小房间。

王笑四下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不由笑道:“好一处别院,钱承运倒是有钱,却不知文家是否有这般富贵。”

“文家可比钱家富得多。”唐芊芊道,“东厂若真能抄了文家,钱承运邀你来的目的便明了了,无非是要结交你。”

“结交我?”

王笑眉头一皱,想到钱承远卖子保官的作派,不由摇头道:“与虎谋皮。”

唐芊芊略带讽意,道:“其人虽阴险,却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与他打交道,好过与王芳那样的太监为伍。”

“嗯?”

“我非是瞧不起太监,但那些人往往情绪不定、行事偏激。换言之,就是不冷静。作敌人可怕,作同盟也是麻烦。”

王笑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叹道:“但要治疫,别的事我可以交给傅青主。两桩事却必须给他办妥。”

唐芊芊道:“一是钱,二是权。”

“不错,要有足够强的权力保证产业园的运行,东厂是最好的选择。”

唐芊芊笑道:“你的计划不错,只要王芳不出乱子,并不怕那些人的反扑……问题在于,我不了解王芳,我的眼线探不到宫里。”

王笑道:“我和玄策在陛下那给文家上了眼药。就这样,王芳若还能办岔,我可……真无奈了。”

“钱承运既邀请你过来,便说明他已看出来,你们‘阉党’势大,暂时大可放心。”

唐芊芊说着,一双手已环在王笑脖子上。

“阉党?我是不是你还不知道?”

“嗯……人家早上便被你……”

两人如此正是食髓知味之时,话到这里,双双情动。

两双眼睛便转过头,看下花枝。

花枝:“……”

她正拿着一块糕点吃得起劲,便极是生气的迈步出了门。嘴里还骂了一句:“大白天的就来,呸,真把我当丫环……”

王笑向唐芊芊问道:“她不是你丫环?”

“不是,”唐芊芊一双明眸像是蒙了一层雾,轻声道:“那也不能让她看着我们弄……”

“衣服别脱……等会还要开席……”

“唔~”

……

……

突然有人在门外唤了一声:“王公子。”

声音怯怯的,是个女孩子。

王笑皱了皱眉,颇有些吃惊——花枝呢?这丫头不给看门的?

“王公子,我进来了哦……”

“有人来了……”唐芊芊便推了推他,轻声道。

……

“王公子,你在吗?”钱朵朵又问了一句。

她找了一圈,不由觉得颇为奇怪——人到哪里去了?

疑惑了好一会,她正打算走时却又听门外有人喊了一声:“朵朵,你在这吗?”

“明静姐,你怎么来了?”

“钱管家想问问你,饭席摆在哪里。”

钱朵朵便连忙道:“那我现在过去。”

“我替你安排过了。”左明静却是走了进来,四下一看,问道:“王笑不在?”

“他他不在。”

左明静道:“我正好有话与你说……”

衣柜中,唐芊芊鼻子里喘着气,在王笑肩上重重咬了一口。

王笑却是在她耳朵里吹了一口气。

唐芊芊眯着眼。

——讨……厌。

衣柜外,左明静又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钱朵朵道:“我我想问一下王公子对房间习不习惯,若是不中意……可以换一间。”

左明静叹了一口气,道:“我上次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记……记得。”

“真记得?”左明静低声劝道:“你若记得,这次便不该邀王笑过来。他是准驸马,你是官员之女,若是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对你爹的官声都不好。”

钱朵朵便低下头,手里绞着手帕。

左明静又叹了一口气。

屋里也没有旁人,她终究还是不忍钱朵朵泥足深陷,便又劝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但你是什么样的心思我也明白,心知不可见,念念犹咨嗟。这世间,哪个少女不怀春……”

说到这里,左明静忽然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声音,她不由吓了一跳。

她飞快看了钱朵朵一眼,重重“咳”了两声,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道:“总之,总之,你便当是梦了一场……”

她说着,缓步走了两步,站在那衣柜面前,又向钱朵朵道:“我说的,你能听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