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门外响起唐草的声音,他像是全身力气都已匮乏了般,用艰难的语气告诉我,宛宁,那我……我先走了,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紧接着是安静的沉寂。大概他已经离开了,走得悄无声息。
我转身走向洗手间,跟苹果她们说“我还没刷牙洗脸”,但这些统统只是借口,其实是我想逃脱姐妹们的数落抑或劝诫。米诺满脸狐疑地望了我一眼,小伦和苹果满目同情地看着我从她们身边经过,任凭谁都看得出,刚刚的我又对唐草不忍心,而让米诺嘴下留情了。
眼前是一面宽绰的玻璃镜子,我泼了自己整脸的水花,溅出来的水滴在镜面上四处蔓延,徐徐而下,如涓涓细流,把镜子里的我残忍分割得模糊冥蒙。
唐草,究竟你要我怎么做?四年以来,我已经竭尽全力想要把你忘记,而你,怎么忍心重新闯进我的世界里,看着我原本平静的生活变得破碎支离?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
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不安分地颤动,我拿出来看到是一则短信。
宛宁,唐草他答应离开了。但是走之前,他想要见你一面,他有话想对你说。晚上八点在我们那天为你庆祝生日的那片草地上见面,他和你不见不散。
By杨洋
晚上出门前,苹果特意在我的手提包里塞了一瓶青岛啤酒和两个小杯子,小伦在一旁说,小酌一杯可以壮胆,你别多喝,也别让他多喝,酒后吐真言,这样你们就不用那么尴尬了,不过宛宁,无论你装得多醉,头脑都要时刻保持清醒!她的声音小而决绝,不敢让米诺听见。
树前,月下,我如约而至。
唐草坐在草地上,倚靠着那天夜里我也曾倚靠过的大树,紧闭着双眼,模样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轻轻坐到他身边,悄悄地,仔细地端详他的脸。此刻的唐草,安恬如婴。
仿佛是四年前,经常躺在我的腿上沉睡如孩童般的那张俊秀容颜。
我慢慢地凑近他的脸,在这最后一次,我要把我深爱的人的面孔,印刻在心底。我要永远记住这个人,记住曾几何时,他是专属我林宛宁的男人。
如果是以前,我像现在这样,距离唐草那么的近,他一定会趁我望得入神时一把将我揽入怀里,当成宝贝温柔呵护。而现在,我们相隔仅有咫尺,却恍若一个身在沙丘,一个身处洋流,无论我靠他多近,都不可能再触及到他,感受当初那份暧昧的幸福。
宛宁……唐草忽然睁开眼,叫唤着我的名字。我尴尬得想溜之大吉,他却指如疾风伸出双手把我紧紧地抱住,身上的温度骤然上升,似乎欲将我深深融化于其中。
你快放开……我试图挣扎着,力度却很轻。我想如果这会儿米诺在的话,她一定会不顾三七二十一指着我的后脑勺就骂:林宛宁你这个色女,一见旧爱就全身酥软了是吧?当初你教训色狼那个劲头哪儿去了?那个会对着摸你水桶腰的老色鬼一个劲儿往人家脸上吐口沫的林宛宁哪儿去了?!
可是她不在。
只有躺在他的怀里,我才能让自己心里的空虚得到一丁点的释放,让自己对唐草的眷念得以以这样自欺欺人的方式来宣泄。此刻的我就像有些财大气粗的领导干部一样,一只手不停地摆动,对客人表示婉拒谢绝,另一边却又抓住他们送来的厚重礼品迟迟不肯放手,往往导致客人在改变主意后礼物就是想要也扯不回,这个举动便成了**裸的敲诈行为。而我只能默默祈祷,旦愿唐草在这个关键时刻千万别发现我也有如此贪婪不要脸的一面,我希望在离开北方,离开我以后他再去明白这样一个道理:所谓爱情,就是可以因为漫无止境的思念眷恋,而在深爱的人面前变得下贱卑微。
而我林宛宁,为你牺牲了这一次的小小矜持。如此一来,我也算是曾为爱付出的幸福人儿当中的一个,也就足够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在这个你拉我推的局面中僵持着,我终于败下阵来,唐草把右手搭在我的肩上,左手放于我的腰间,在我的耳畔边呼吸他均匀的呼吸。
我眼含热泪,轻轻告诉他:唐草,你是第一个伤透我心的男人,而今晚的这个拥抱,也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
声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