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章德原本还有些看不起这个把总,虽然他原来只是个总旗,还没有把总官大。但是锦衣卫见官高一级,不要说把总,就是千总,守备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

现在因为调到了太子身边,他更是一下子被提到千户的位置,他就更瞧不起一个把总了。

不过听韩成的口气,知道他是一个老兵了,杨章德一骨碌爬了起来,笑道:“我们都是初次进军营,对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一窍不通,还请韩把总能给兄弟伙介绍一二。”

韩成指着他们大包小包的行李说道:“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从去冬皇上决定北征,到今天已经两个月了。这段时间,大军虽然陆陆续续在出动,但是行动最广的是共动用了四十万民夫,运送百万计粮草,到了北平行在以及九边各边卫,羁縻卫所。打仗,从来不是简单的打杀,而是比谁犯的错误少,谁的粮草足。不过,你们都不算是军伍中人,跟你们说这些却无用。”

杨章德笑着说道:“吾辈虽不是军伍中人,却也身为男儿,自然对战场厮杀很是向往。韩把总,多熟悉一些军中规矩,我们在太孙身边也少出一点丑,多出一份力,还望韩把总有教。”

韩成对他们这几个锦衣卫也有心巴结,闻言笑道:“就以你们这行囊为例。军中辄重营会在大军行动之前,就统计好各军的运送数目。人吃马嚼,安营扎寨,后勤补给,都有一套成熟方略。没有这些能力,根本连领军的资格都没有。我朝英国公,西平候,除了英勇善战,善于统筹军中将士,更主要的就是能安排好辄重补给,发挥大军更大的能力。”

“自我朝平定天下,大规模的正面对战已经少之又少。大多时候打仗,就是你追我赶,十成力气能花一分在敌人身上就很不错了。”

杨章德感觉这跟他想的打仗完全不同,官军剿匪,大军一围,就直接砍砍杀杀,要不把人杀光,要不就安抚招降。

现在听韩成的意思,打仗竟然主要是把精力耗费在赶路,运粮草这些方面。

他却不想想,如今的大明军队两百八十万,几乎就有蒙元总人口的数量多。大明军马五十万匹,也几乎有蒙元的马多。

蒙元现在还分了三个族,每个族都跟大明差距甚大,哪里敢跟大明正面对阵。

韩成又道:“若四位大人不弃,我将你们此次出征的名册编入羽林卫,这样你们的行李也能安排辄重营运送,不用你们行走还要带着自己的行李了。”

“那敢情好……”杨章德抱拳行礼说道:“多谢韩把总了,只是不知需不需塞些银两。”

韩成笑道:“军中规矩甚严,贪墨三两,就是三十大棍,贪墨五两就斩首示众,杨千户可不要害我。不过杨千户若是有意,到了北平,请大家吃一顿就好了。”

“好说,好说……”

他还待再问,却见玄真和一清子两个人悠哉悠哉地一人提着一个油纸包上了船。

一清子手里的明显是应天府特色小吃咸水鸭,而玄真的手里则是几包点心打成了一包,上面还有应天府著名点心铺子丰食楼的印鉴。

杨章德知道自己这位师兄在太孙面前很受重视,不敢马虎,主动上前行礼。“章德拜见玄真师兄,一清子道长。”

“章德你已被逐出师门,师兄这个称呼还是不要再用。以后我们都是为太孙效力,直接唤我选择道长就好。”

一清子见两人之间有些尴尬,又顾忌杨章德锦衣卫的身份,笑着岔开了话题。“诸位怎地如此狼狈,你们事先没有安排好行囊吗?”

杨章德抱拳说道:“初次随军,不懂规矩,今天可算是出了丑。我们上午跑了几十里地,从天没亮跑到现在,才算安置了下来。若是早问一下师兄和道长,今天也不至于心焦了半天。”

玄真听他继续喊师兄,想说什么又没有说。一清子笑说:“你们大汗淋漓,还是不要在甲板上吹风了。染上风寒,就要被留下来,这次出征的功劳可就没了。”

众人寒暄了一番,杨章德还想再跟韩成询问一下随军的忌讳,却听到鼓声阵阵,皇上的御驾也抵达了码头。

在码头沿街两边,支起了数百个大锅灶,蒸好的馒头也都出笼了,除了大白馒头,还有一锅锅刚煮好的肉汤,都被伙头军的军士抬了上来,按照人数配发,一人四个大馒头,还有一碗肉汤。

此时天下依旧是一日两餐,今日中午这一餐之后,出行的船队今日就不再供饭。一直要到明天抵达了扬州地界,才会有沿途官府供饭。

杨章德他们也跟着羽林卫的将士,挨个上前领了馒头,拿出了新买的饭碗打了一碗肉汤。

每人的碗中都有一块切的大小一致的肉片,还有两块莲藕,汤里放了南洋的胡椒,油光粼粼。

虽然味道一般,但是看相不错,也不难下咽。

待得众人吃完两个馒头,便不再吃,将剩下的馒头放了起来,待晚上饿了再吃。众人碗也不洗,用一块干布擦了一把,直接又塞进了包袱里面。

不一会儿,战鼓声声响了起来,众人齐聚甲板,只见不远处皇上的坐船上升起了五军都督府大旗。

随着鼓点的节奏,大军纷纷上了停在岸边的运兵船,开始了过河。

大旗招展,各式各样的船只不一会儿就塞满了整个江面,看起来让人热血沸腾。

不过天气太冷,看了一阵,杨章德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韩成说道:“走吧,我们先去安置下来。不到天黑,这十几万大军恐怕还过不了江。”

太孙的座船是一艘两层高的楼船,实际有三层。

最下面一层是船腹,中间是一排马厩,里面装着六匹宝马。六十个浆手分成了三班,每班二十人,十人划桨,十人撑杆,可以保证座船不间断前行。

他们吃住都在船腹,根本不能上甲板上来。

杨章德他们这些太孙的侍卫也只能待在甲板这一层,五十多个人自己随便安排。只要找一个平坦的地方,打开铺盖将就着就睡下。

虽然条件艰苦,但是没有一个人抱怨,因为他们已经是属于最轻松的一拨人了。

此行船队一共只有一百多艘,最多装载万人,剩下的大军都要靠步行走完这几千里地。

而且他们那些人不仅需要每天赶路八十里,晚上睡觉还不一定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比起那些将士,他们已经足够幸运了。

杨章德看了看守在楼梯口的两个太监,低声问韩成:“韩把总去过上层吗?太孙的卧房是不是尽显气派?”

韩成笑道:“太孙不喜奢华,房间除了用料讲究一点,干净一点,与下层并无差别。不过上层据说住进来了四个宫女,所以才有太监把守,否则的话,太孙不在的时候,我们也能上去瞧瞧。”

“军中还能带女眷?”

“其他人不行,太孙当然可以,皇上还不是带了一个妃子和几个宫女。你要是做了大将军,独领一军,想带女人还不是看你自己的兴致。”

杨章德只感到一阵野草在内心里燃烧了起来,看着不远处站在船顶,接受各路大军参拜的朱瞻基,他恨不得自己也能像李亮一样,站在他的身边。

朱瞻基昨晚近乎没睡,今天从一大早开始,就陪着朱棣祭天,祭祖,发布诏书,举行各种仪式。

一直到了中午才抵达江边,然后又要一直待在座船楼顶,接受大军参拜。

朱棣毕竟年纪大了,中午撑了一会儿,就到了下面休息,同时也接见一些高级将领。

而他只能代替朱棣在楼顶吹寒风,李亮想要帮他那个屏风挡住寒风,也被他制止了。

一艘艘的船载着有些兴奋的士兵们从不远处掠过,他们看着楼顶英伟的朱瞻基,都心悦诚服地躬身相拜。

每来一艘船,朱瞻基都要跟他们挥挥手,很有一点后世阅兵的架势。

只是这个季节,站在这里,真的不好受啊!

一直到了天色渐晚的时候,最后一艘船的士兵被运送过江,朱瞻基才下到了楼下房间里跟朱棣汇报情况。

看着英武的朱瞻基,朱棣再满意不过。自己在上面吹了一会儿寒风就有些受不了,但是他吹了整整半天,却没有一丝怨言,也没有半点颓丧。“累吗?”

“孙儿不累,看着众将士向我敬礼,孙儿只感到热血沸腾。”

朱棣满意地笑了起来。“你今日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明日开始,白天来我这里参赞军务。”

朱瞻基回到了自己的船上,朱棣这才下达了出发的命令,船队开始出发沿江而下。

在天色完全黑之前,他们就要赶到下游扬州地界,进入运河口才能休息。

明日天亮,就会启程,按照行程的不同,每天最少要走六十里以上,顺水的时候要走八十里以上。

回到了自己的船上,一股劲泄掉,朱瞻基也感到了疲惫不堪。看到众侍卫来敬礼,他摆了摆手说道:“先让孤去换身衣裳,再来跟你们叙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