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历史上发生的刺杀事件,在依靠武力不能取得优势的时候,其实翻来覆去就是那几种。

冷兵器刺杀,下毒,枪手暗杀,然后还有炸药大规模应用之后的大规模爆破。

朱瞻基当然想对方能来一场大规模的爆破,这样的轰动也会更大一些,而大明军队有了伤亡,自然可以进行大规模的报复。

但是如果仅仅只是依靠枪手来狙击,造不成大的伤亡,那么大规模的报复,就显得有些过分了。

他却没有想想,即使有了他们的布局,陈礼再多几个脑袋,也不敢真的让对方把炸药埋在他的必经之地。

刺杀行动对长长的车队来说,根本没有掀起一点波澜,后队的人马甚至都没有听到枪声,更不知道前面发生了刺杀行为。

连朱瞻基也没有看到那个悲催的枪手,整个队伍按照预定的节奏,来到了梵蒂冈东侧与圣天使堡相连的街口。

以马丁五世为首,数百身穿庄严神袍的主教,苦修士们,在这里列队欢迎。

不过红衣主教一共只来了七个,除了三个不在罗马,还有两个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没有出现。

从这里,朱瞻基将会与自己的大部队分开,他的妻妾和随从们大部分会直接前往圣天使堡,只有三百随从与三千护卫,跟他一起进入梵蒂冈的范围。

现在其实并没有梵蒂冈的说法,梵蒂冈指的不是一个国家,一个地域,仅仅只是一座宫殿。

如今的罗马,包括意大利半岛中部的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全部都属于教皇国。

一直到十九世纪,意大利成为了一个联合国家,教廷才退到了梵蒂冈里面。

朱瞻基对罗马其他地方并不算熟悉,后世来罗马也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看古罗马遗址,连梵蒂冈都没有来过。

不过,对梵蒂冈和圣天使堡,他还是听说过其大名。

他的龙辇在后世的协和大道路口停下,教皇和教皇国的这么多大人物亲自来迎接,纵使朱瞻基从内心看不起这些蛀虫,但是也知道,他们代表了这个时代欧洲最上层的一部分人。

如今的欧洲是最黑暗的时期,整个教皇国**奢,腐化,众人皆知,根本不需要掩饰。

教皇,主教们娶老婆并不合法,但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不止一个老婆,私生子无数,许多私生子都还成为了一方诸侯。

甚至再过一段时期,有一个教皇还公开了自己的私生子,并且为私生子谋取了一个公爵的爵位。

而在教廷内部,几乎每个修道院都会专门培养美丽年轻的修女,专门供这些大人物享用。

但是不管他们的私生活再混乱,道德品德再差,他们的能力却不容小觑。

整个欧洲的底层愚昧不堪,却能在这个时代逐渐发展起来,成为世界的控制者,靠的就是他们的精英教育培养出来的这些人。

在抵达路口之前,被朱瞻基叫上龙辇谈话的陈礼,郑和他们都已经下车。龙辇上就只剩下了朱瞻基,贴身护卫的一清子和玄澄,还有李亮和刘万这两个近身内侍。

李亮和刘万两个人这个时候也忘记了相互之间的矛盾,一人一边,帮朱瞻基掀开了龙辇的绸帘,眼睛各自盯向了一方,身体绷紧,做好了替朱瞻基挡枪的准备。

他们很清楚,如果真有刺杀,这是最好的时机。

协和大道只有二十多米宽,两边都是大人物的私产。大明再跋扈,也不能将人家赶出来,封锁这里。

他们虽然做了最周密的防范,但是这里想要藏匿两个枪手,实在太容易了。

他们的身上虽然穿了内置板甲,但是也绝对不愿意挨上一枪,现在的枪支大部分都是散弹枪,谁知道子弹会飞到哪里。

但是为朱瞻基挡枪,是他们的荣耀。

马丁五世他们一直期待着朱瞻基的出现,但是在两个阉人之后,竟然又出来了两个身穿道袍的道士。

他们的眼里似乎根本没有别人,眼睛四周扫射了一圈,先下了龙辇,眼睛只是望着李亮和刘万撩开的绸帘。

马丁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身穿明黄冕服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车驾的门口。这个身影虽然只是一般高大,却带着一种天生的慑人气势,以至于大部分人看到他那冷峻的目光,都有一种想要臣服的感觉。

这就是大明帝国的皇太孙!

从他的身上,就能感受到东方那个庞大帝国的底蕴,这是欧洲任何一个国家都比不上的。

躲在路边博尔吉家族豪宅五楼阁楼里的费奥拉,一直小心翼翼地从他拔出了一块墙砖的缝隙向外张望着。

他根本不敢利用窗口向外窥视,在这位殿下还没有抵达之前,上千的大明士兵已经在道路两边,只是隔开了一个人的距离,守住了道路两边。

他们不像这个时代的欧洲人,只会盯着街道上的人,而是反向交叉,双方的眼睛一直盯着路两边的房子。

稍有动静,就会有枪林弹雨扫射了过来。

费奥拉不敢冒头,就只能从缝隙里向外窥视,这些护卫手中的枪非常陌生,不仅有两根枪管,还不用火绳就能射击。

根据他们得到的情报,这种火枪不用点火,射速很快,射程也远超他手里的火枪。

他看了看手中的火绳枪,虽然枪里面已经装了比平时多五成的弹药,但是也不能确定就能伤到对方。

当那位皇太孙走出了马车,他的心突然也绷紧了起来,被对方的气势所慑,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等他反应过来急忙点燃了火绳,那位皇太孙已经走下了马车,与马丁五世相互问安。

沿着一个狭小的空隙,他将枪管慢慢伸了出去。

从六岁开始习武,朱瞻基虽然没有具备神奇的第六感,但是当一个人恶意注视自己的时候,却有比一般人更加敏锐的感觉。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是对方最容易下手的机会,为了礼节,他不可能不露面,而他从龙辇上下来,四周也不开阔,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除开这里,他们很难找到自己抛头露面的机会。

因为精力大部分放在防备方面,他向马丁五世的行长揖礼的时候,就显得漫不经心。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来自自己的右前方。他随即抬头,右手一指右前方的建筑。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朱瞻基的身上,他的手一指,陈礼立即大声喊道:“护驾……”

一清子和玄澄一个闪步,就挡在了朱瞻基的身前。

他的贴身内侍们也早有准备,一百个内侍迅速打开手中的黑纸伞,不到五秒钟,就占据了街道每一个位置,高举起了手中的黑伞。

这个布置是朱瞻基在知道有人想要刺杀以后,做出的安排。

身为大明皇太孙,他不可能因为有人想要刺杀就改变行程。但是他的安危不是一人之事,关系到千万人的性命,所以也由不得不重视。

朱瞻基想到了曾经在电影上看过的一个镜头,面对狙击手的时候,挡住对方的视线,是最有效的方式。

所以这一百个内侍在有危险的时候,就会打开手中的黑伞,高举起来,将整个天空挡住。

而朱瞻基只需要稍微改变一下位置,连离开都不用,就会让来自远方的危机消失。

大街上,教廷的众人原本还在好奇地看着刚下车的朱瞻基,从下车之后,一直没有开口的朱瞻基给了所有人巨大的压力。

现在,朱瞻基的手只是向前方一指,顷刻之间,训练有素的护卫们就用黑伞挡住了天空,把包括马丁五世在内的教廷众人也挡在了伞下。

所有人都因为这场变故有些愣神,原本只是朱瞻基给了他们巨大的压力,但是现在,就连在他们看起来身体并不强壮的大明士兵,也同样给了他们巨大的压力。

论个体武力,大明士兵看起来弱不禁风,相比他们强壮的武士,似乎不再一个等级。

但是,大明的火枪犀利,现在看到他们每个人都训练有素,在这几千人的场合,每个人只凭一声号令,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迅速控制整个现场。

这种相互之间默契的配合,在战场上面,可以发挥的威力,远远超过了各自为战的武士们。

现在,所有人都被这种惊恐支配,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

朱瞻基在一清子他们的身后只是换了一个位置,然后又从人群中穿行了出来。

密集的雨伞挡住了天空,在连马丁五世他们都被挡住的时候,远处的人根本不能确定他的方位。

他向着马丁五世沉声说道:“今日是黄帝历4115年十一月十九,来自东方的大明,带着友谊与利益,跨越大海而来。这是一场历史性的见面,东西方的文明的融合,贸易的流通,将会从我们之后直接进行。恭喜阁下和诸位,你们不仅见证了历史,还参与了历史。”

这是一段装比之极的开场白,但是朱瞻基深知,这就是在创造历史,所以故意用这样一段话作为开场白。

说话之间,他还向着在稍后位置上的若昂一世笑了笑,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特意赶到教皇国,将自己一方的底细泄露了出来。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时候响起了一阵枪声,包括马丁五世在内的教廷众人,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在通事将朱瞻基的话翻译给他们听之后,他们的情绪才稍微安定了下来。

马丁五世抬头看了看已经被挡住的天空,向前走了一步,站定之后向朱瞻基微微鞠了一躬。

从这个礼节,也能看出马丁五世将朱瞻基当做了一个平等的对象。

“尊贵的大明皇太孙殿下,虽然我们在历史的记载中,有许多来自东方的传说,也知道那些柔软的丝绸,精美的瓷器,香浓的茶叶,昂贵的香料,都是来自遥远的东方。但是强大奥斯曼帝国成为了东西方之间交流的障碍,一直到今天,我们才真正见到了来自遥远东方的阁下。希望你带来的是友谊,而不是战争,带来是贸易,而不是掠夺。”

这个时代的欧洲人几乎都是说拉丁语,这种死语言虽然以呆板著称,却是欧洲两千年来的通用语言,一直到大航海时代后期,欧洲人都还是说拉丁语。

通过西班牙的传播,连美洲的中南部,都被称作拉丁美洲。

朱瞻基前世是在智利学的西班牙语,在哥伦比亚混灰色地带的时候,将这门语言练熟。虽然几百年的演化,语言大不一样,但是他这次来的途中又经过了半年的学习,虽然说的不算流利,但是却能听得懂。

看到通事们快速地记载着对方的话,他不等翻译,就又用大明话说道:“对大明来说,贫穷的欧罗巴根本不值得动用武力来抢夺,因为抢夺的利益甚至还要小于我们付出的代价,所以,只要不是存心与我大明作对,我是不会在这里浪费兵力的。”

当通事将这段话翻译过去,数百人一片哗然。自己提心吊胆,自己万分重视的东西,在对方的眼里却不值一提,这实在有些太打击人了。

可是他们看到就连大明的军装都是细棉布,许多将领的身上都是他们贵族都舍不得穿的丝绸,他们那精美的武器,无一不证明,朱瞻基的话是有道理的。

这样一想,这位皇太孙殿下高高在上的态度似乎就显得不那么张狂了,实在是落后太多啊!

马丁五世苦笑了一下,作为教皇,作为欧洲最有权势的人。现在被一个年轻人鄙视,他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但是似乎,只能忍着。

他刚准备说话,却听见有人大声呼喊着什么,忍不住扭头望去。

“报,抓获刺客一人,己方伤一人。”

领头的陈礼有些兴奋,虽然伤了一人,但是抓住了一个完好的刺客,功大于过。

一群焦炭的人忍不住让开了一条路,只见几个大明士兵押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走了过来。领先一人的手里提着一杆火枪,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几个士兵抬着一个脸上中弹的大明士兵。

在他们看来,那位大明士兵已经是凶多吉少,脸上中弹,几乎相当于等死。

但是两个大明的医师却匆忙地迎了上去,进行救治。他们用镊子一颗颗夹出了子弹,然后用一种**冲洗受伤士兵的伤口。

虽然对方似乎已经昏迷,但是仍然疼的浑身抽搐。

随后他们用一些粉末倒在受伤士兵的伤口上,用洁白的纱布包扎了起来。

众人都在怀疑,难道这些还能救的活吗?

朱瞻基看向了有些发愣的马丁五世,说道:“不知道你们欧洲,针对刺客的处罚是什么样的?”

马丁五世听着朱瞻基有些别扭的拉丁语,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朱瞻基却又问道:“阁下认识对方吗?”

这一下马丁五世听懂了,他摇了摇头,又让其他人来认,却没有谁认识这个刺客。

朱瞻基回过头,看向了人群外围的冯小年,说道:“按照我的吩咐,就将此人钉死在这个路口,任何人都不能干涉……”

冯小年立即兴奋地大声说道:“遵命!”

这一次,通事并没有翻译朱瞻基的话,所以其他人都不知道朱瞻基说了些什么。

马丁五世这个时候恢复了平静,向着朱瞻基说道:“尊贵的皇太孙殿下,虽然有一些意外,但是我相信,欧洲绝大多数的人是欢迎你们的到来的。这里并不是合适的会谈地点,我们可否换一个合适的场合来畅谈?”

“当然,我并不会因为少数人的异心,就改变我的既定态度。”

马丁五世很想问问,他的既定态度究竟是什么。

从街口到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大约五百米,朱瞻基和马丁五世两人行走在人群的中间,在他们的头顶,依旧挡着一层黑伞。

但是马丁五世已经看出来了,这些训练有素,虽然在人群中举着雨伞,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干扰到他们的谈话。

两个人其实并没有谈什么,一路上,双方都是通过通事,在相互介绍着自己一方的人。

他们谈到哪个人,哪个人就会小步快跑到他们的面前,经过介绍之后,又迅速退下。

走过这条不长的街道,来到了广场上,周围没有了房子,也不怕再有人刺杀了。

这个时候,举着雨伞的内侍们退下,周围松散了下来,但是朱瞻基看到眼前的梵蒂冈,一下子愣住了。

他前世虽然没有来过梵蒂冈,但是在卫星地图上,电视上也看过梵蒂冈的样子,但是现在的梵蒂冈,不仅没有后世恢弘气势,还显得非常破败。

不过他随即就明白了过来,后世的梵蒂冈主要建筑都是在文艺复兴时期才兴建的,也就是说,最早还要几十年才会兴建。

给梵蒂冈绘制壁画的米开朗基诺,拉斐尔他们,现在都还没有出生呢!

马丁五世却以为朱瞻基是被震撼到了,不无得意地问道:“是不是很壮观?”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没有想到欧罗巴的中心,掌管神权的教皇国,竟然会如此破败。我住的皇宫,都有一百万平方米。”

马丁五世简直都不想跟朱瞻基说话了,每句话都会遭到心灵上的打击。

在黑压压的人群的簇拥下,他们来到了圣彼得大教堂的门口。马丁五世又介绍说道:“这个教堂是公元四世纪,罗马皇帝君士坦丁为纪念在罗马西北角殉难的耶稣门徒圣彼得所建,距今已经有一千年的历史了。”

好吧,这一点大明的确比不上。改朝换代的战争,还有木制结构的大殿,让东方的建筑都禁受不了岁月的摧残。

虽然东方文明的历史更悠久,但是在古迹的保存方面,比不上西方。

朱瞻基决定了,这次回去的时候就带一大批西方的建筑师回去,给自己造一座石头大殿出来,最起码也要几百年不坏。

见朱瞻基不说话了,马丁五世自认为终于占到了一点上风,心情愉悦了起来。

不过随后却听到了朱瞻基略带惊讶地问道:“你们西方的纪年才一千四百年啊,我们东方的纪年却已经四千一百年了呢!”

马丁五世又想吐血了!

虽然朱瞻基的话非常不中听,但是他却知道,对方既然敢这样说,肯定不是信口胡说。

四千年的纪年,他们拍马也追不上啊!

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明几乎是一无所知,相反,对方对他们的历史却了如指掌。他就是想要来占点优势,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

但是就在他们准备进入大殿的时候,几个神父犹如短跑运动员一样,快速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在大声喊道:“教皇陛下,教皇陛下,异端啊,天谴啊……”

朱瞻基对拉丁语的熟悉程度不高,也就只听明白这几个单词。

在他们的身后,大批的罗马民众也都如同潮水一般地涌进了广场,随后在广场上跪拜了下来,呼天喊地。

朱瞻基故意问道:“这是欢迎的礼仪吗?我还以为只有我大明流行跪拜……”

马丁五世脸上的轻松消失了,惊疑不定地望向了这些沸腾的民众。

这个时候,三千散布在广场上的羽林卫也都簇拥了上来,挡在了朱瞻基身下的台阶上,枪口对准了这些犹如死了爹娘的罗马人。

朱瞻基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吩咐说道:“让那些报信的人过来……”

话音未落,就听见了一阵密集的枪声传来。一大帮罗马教廷的大人物们,原本轻松的脸色,登时垮了下来,这个时候,任谁都知道出大事了。

他们望向朱瞻基的脸色惊疑不定,不明白这个皇太孙人在他们的老巢,难道也敢为所欲为吗?

报信的人来到了台阶下,累的气喘吁吁的他们,犹如天塌了一般,跟马丁五世说着什么。

现场太吵了,连远处的枪声都若隐若现,更别说去听二三十米外的谈话了。

但是朱瞻基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让冯小年直接审问那个刺客,而是直接将他钉在了一个十字架上。

古往今来,被钉在十字架上人谁最出名?

当然是他们的神了。

但是朱瞻基现在在他们的总部将一个刺客,像他们的神一样钉在十字架上。

……这是真正的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