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秦始皇统一中国,商人这个阶级一直受到了最严厉的打压,范蠡,吕不韦这样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商人备受歧视,首先是古代封建统治者都是以儒家学说来统治人民的思想,儒家思想讲究与人诚信、坦诚相待。

而商人做生意难免会出现缺斤少两,更有甚者会为了财富谋害别人的生命,这与儒家学说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对立。

“无奸不商”更是揭露出商人的真面目,因此为了宣扬儒家宽厚、仁爱的思想,维护社会风气,必须对奸诈的商人进行打压,时间一长,商人的地位自然就非常低。

其次是封建社会是农耕文明。在两千多年的封建王朝中,一直是讲究“男耕女织”的社会,社会生产力低下,人民只为吃饱饭并没有太大的需求,自然对贸易需求大大降低。

因此在古代商品贸易经济并没有高度发展,加上交通不发达,贸易的距离只能小范围的进行,更多的商人只是以“货郎”的身份走街串巷贩卖物品,为了做生意经常居无定所,简直就是流浪人员一般。

古代人讲究安稳,希望读书将来好中状元,对于货郎这些人自然不会高看一眼。

真正的大商人,从秦代以后就少之又少,一直到宋代,才逐渐发展起来,但是更多是作为权贵的附庸存在。

最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货币的不发达。

商人贸易最重要就是要有货币的支持,秦汉时期钱币主要是金属的货币,一千贯串在一起都有几十斤重,不仅财务不安全,贸易的规模也不会很大。

商人一生追求笨重的金钱粪土,清高的读书人自然会嗤之以鼻。而且古代社会是专制社会,封建统治者最怕别人造反,一旦有人富可敌国,谁都保不准他会干什么事,如果他资助了造反的乱贼,皇帝又要换了别人来做。

沈万三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士农工商的排序,就明确地说明了商人在地位上的地下。

在秦朝时,商人即使富得流油,也不可以穿丝绸衣物。唐朝时,商人不能入朝为官,直到明清,商人的地位才有所转变,从富商巨贾仕途无路到富商巨贾仕途有路。

这不仅仅有社会发展的原因,更因为一直到明清时期,全世界的白银都流入中国,这才支撑起来了商人阶级的货币规模。

如今还是明朝初期,不管是黄金,还是白银的数量都不多,根本不能满足社会的需求,更不能满足商人的交换。

连朝廷发俸禄都需要用布匹,丝绸,香料,木料来替代,商人们就是有再多的货物,交换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商人们,哪怕家财万贯,但是让他们拿出一万两白银出来,都几乎不可能。

因为他们的财富都不是金银,而是实物,土地。

苏州的织造商户能一次性拿出来十万匹丝绸的商户有不少,这些丝绸按照价值来说,能值二三十万两银子,甚至更高。

但是他们不可能一次性换来这么多的银子,因为市面上的银子数量有限。

所以他们只能跟内监交易,从内监的手里换来他们需要的粮食,工具,物资,只有少部分才能换到流通的金银。

一直到明朝中期以后,日本和南洋的金银大量流入华夏,商贸的规模才逐渐扩大。

到了十六世纪,西班牙在美洲发现了大量的金银,然后这些金银大量地流入华夏,才让商人阶级卸掉了一直套在他们脖子上的桎梏。

南朝梁人殷芸的《殷芸小说·吴蜀人》一文里写了“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其实这只是一种比喻,人不可能骑鹤,更不可能腰缠十万贯。

按照南北朝时期的铜钱,一个差不多两三克,一贯就是两三公斤。十万贯就是二三十万公斤,也就是两三百吨,用小船装都要几十艘,用车拉要几百辆车。

谁有这么牛,能缠在腰上!

比如说蒲家从唐代到越南,然后又到广州,到泉州,他们家族发展到最大的时候,自有上千条海船,挂靠的海船超过了两千艘,垄断了整个香料贸易。

但是金银的数量依旧不多,更多的时候是以货易货,商业的规模再大也要受制于整个社会的金银流通。

泉州的茶叶商人,青瓷商人们一个个富可敌国,让他们拿货出来有,但是他们拥有的金银的数量相对于整个贸易规模,也差距甚多。

所以这个时代,即便是朱瞻基不用银行来进行调节,只要控制了外来的金银输入,也能用内监控制住整个国家的商业。

但是,这种模式严重制约了商业的发展,所以他才想到了利用银行来控制商业。

并且利用封爵来提高商人的地位,虽然只是开了一个口子,但是对这些商人的**,却不是一般的大。

商人们的地位低下,大明立国以后,对沿海的异族人控制甚严,艾哈迈德他们这些人更是备受防范。

现在他们如同看到了黑暗里的灯塔,若是能够获得授勋,他们每个人都会不吝钱财,跻身大明的上层阶级。

郑和也没有隐瞒,将获得授勋五人的经历讲了出来。宁波仇和获得授勋是因为与朱瞻基的合作,并且在朱瞻基的影响下,在家乡修路架桥,便利百姓。

宁波吴进文是因为在去年甬江大水期间放粮赈灾,绍兴韩一郎则是因为过去几十年间舍弃家产,一直在家乡推行共产,共济。

杭州廖成贤则是一直推行慈善,过去几十年一直捐资修建多座普济堂,惠安堂,育婴堂,济善堂,桑敬堂等利民之所。

而余姚金知元是金阔的族人,他是受到金知元的影响,在这次内监筹备货物的过程中,除了自己借支给内监大批货物,更影响了一大批人。

将这些介绍了一遍,郑和又说道:“殿下虽然对异族有些防范,但这是他将国家的利益看的很重,只要不做有损大明利益的事,殿下对商人阶级并无偏见。他们五人能够获得授勋,主要就是他们为大明安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这也给你们这些人提了醒,商人牟利,更应回馈乡间,促进民间和谐。只要能做到这样,即便你们这些人,同样能受到殿下的信赖。”

他又望向蒲日和说道:“你祖上牵累了你,但这是罪有应得。最少在你这一代,还要韬光养晦,不要再想着出风头了。”

蒲日和的脸上有些不甘,但是这个时候他不能跟郑和对着来,他现在的身份只是奴仆,而郑和却是国公。

要不是众人还顾念着他是同族,曾经受过蒲家的恩惠,他根本连坐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蒲家被抄家的时候,他刚出生不到一个月。这几十年,他就一直在屈辱的环境里长大。

随着时间流逝,蒲家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蒲家最大的秘密,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建文朝后,哈卜为他赎身,给他娶妻生子,终于又把香火延续了下来。他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只用了一个宝藏的金银,就将蒲家的触角又蔓延了出去,在许多商户的产业里都有股份。

明面上,他还是一个奴仆,但是暗地里,有哈卜的支持,他的势力已经不比任何一个家族小。

现在郑和帮他拿到了脱罪的敕书,以后他也能堂堂正正地活着了。

但是他依旧不甘,他想重现祖上的荣光,而他还掌握了两个蒲家藏匿金银的宝藏,这些是他最大的仪仗。

现在郑和却说让他继续韬光养晦,哪怕他知道这是大势使然,又怎么能甘心呢?

围绕着这次下西洋,郑和与众人有商议了许久,一直到夜深,众人才散了。

不管朱瞻基明天会不会约见他们,他们也必须要做好准备,等待召见。

郑和将今晚与众人的对话又回忆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差错,才放下心来。

他知道自己这些人的聚会瞒不过朱瞻基,也不想隐瞒。他郑和做人,做事堂堂正正。他也从来不曾有过半点怨恨之心,一心报国,他相信,太孙能明白他的心意。

今晚他一直引导着谈话,不让人说出半点不满太孙的话,想必,殿下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他,对这些人有忌讳。

送了众人离开,郑和跟哈卜还有蒲日和又返回了清净寺。哈卜就住在寺庙里,以前的蒲日和身为他的“奴仆”,当然也是住在庙里。

走在这略显黑暗的夜里,护卫和随从都跟他们隔了几步远,蒲日和这才压低了声音,向郑和问道:“国公爷,此事可还有转圜之处?”

郑和不解地问道:“蒲家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们一起前往天方?现在你已经脱了罪籍,若是有心西返,回到天方落地生根,你也可以以后找个机会回去。”

蒲日和摇了摇头说道:“此去天方,有万里之遥,风急浪险,海盗众多,若没有舰队护航,鄙人没有信心返回天方。何况西域穷苦,哪里能比得上大明富足?我若是想要重现祖上荣光,又怎么舍得离开这里呢?”

郑和问道:“可是你蒲家在天方有藏金?”

蒲日和知道他一心想要返回天方会引发这方面的猜测。

蒲家三处藏金,一处在泉州,他已经挖了出来,作为笼络众人的筹码。一处在天方,是作为蒲家最后的底码。

还有最大的一处在南洋某个无人荒岛,这里是最大的一处,当初香料贸易之时,藏匿的发展资金。

这一处他不敢去想,因为如今海禁,所有船只出海都要有朝廷和内监公文,人去的少了,怕其他人起了异心,人去的多了,会把他蒲家人用血汗换来的金银便宜别人,也不利保密。

他们蒲家在天方还有一个分支看守金银,他想要回到天方,起出金银,作为蒲家东山再起的资金。

所以他根本没有隐瞒之心,直接承认道:“的确如此,如今大明立国近五十年,国泰民安,又进入了商业发展期。可惜鄙人缺少发展资金,所以想回天方将那里的藏金运回来。”

郑和看着温和笑着的哈卜,显然他也知道这件事。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如实蒲家主相信我的为人,且把地址和联络方式告知我,若我去了天方,帮你把藏金运回来。即便是想把你的族人带过来,和也能做到。”

蒲日和长揖躬身说道:“滇国公的为人鄙人当然相信,这件事就劳烦你了,鄙人日后定当厚报。”

新获美人,朱瞻基却没有疏忽了旧人。与沈黛儿度过了新婚之夜,她受创颇重,朱瞻基接下来的几天就慰藉起了一帮旧人,不让她们吃醋。

这一晚是刘承徽侍寝,朱瞻基也跟她就后宫的管理细细分说了一番,让她控制好众女在出发途中不要怀孕。

这一去就是一两年,要是到时候孩子在途中出生,哪怕医生众多,也不安全。

想要让她们怀孕,也要等到回程途中再停服避孕药。

还有就是后宫的管理,这一路行来,各国肯定会送给朱瞻基不少女人,这些女人的管理,朱瞻基也交给了刘承徽。

刘承徽能够得到朱瞻基的信任,自然是受宠若惊,坚决承诺会帮朱瞻基管理好后宫。

第二日一早,朱瞻基醒来后雷打不动地进行晨练。而法石寨的将士们得到了太孙已经起床的消息,立即都行动了起来,在大操场上面进行了一番演练。

看着这雄壮之师,哪怕只是一些面子工作,朱瞻基的心情也非常开心。

早餐的时候,他也得到了锦衣卫和咨情司对泉州商户的情报汇总,包括了昨晚郑和与那些闪族人会面一言一行和经过。

一上午,朱瞻基除了一次性会见了各水寨的各个将领,然后就在查阅这些资料。

看到这些详细的情况,朱瞻基才知道,是自己把问题想复杂了。

现在不是明朝末年,没有儒家和江南商人勾结,垄断国家经济的利益集团。也没有朝政败坏,权力萎缩,导致出现的胆大包天的勾结外藩的山西商人。

经过了朱元璋三十多年的割韭菜,如今的商人集团虽然因为社会的稳定又开始发展,但是依旧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胆战心惊。

现在的商人缺少安全感,这才是阻碍经济迅速发展的最大障碍。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联合起来,用经济实力来影响政治,因为他们都怕死。

泉州的商人们,包括那些闪族人,他们跟郑和的关系亲近,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前四次下西洋,郑和个他们带来了无数的利润。

因为这个时代的大型贸易,都控制在内监的手里。

郑和跟蒲家的关系,也不像朱瞻基一开始猜测的那样有勾结,有阴谋,不过就是因为同情和怜悯,加上同族的恳请,所以才帮蒲家求了敕书。

为了得到敕书,蒲日和向朱棣进贡了一座八百斤的纯金太上老君像。

而且蒲家已经被抄家了四十年,女眷死光,男人还有几个风烛残年,就只剩蒲日和还算年轻。

所以朱棣不在乎这个蒲日和,心情开心之下,加上郑和的好话,赦免了他的罪。

即便是这样,朱瞻基也不打算给郑和好脸色。最少要冷落他一段时间,让他长点记性,知道自己现在是谁的人。

当然,这是因为朱瞻基还想用他。要是不想用他了,只会对他客客气气,然后回来后就一脚把他踢到一边。

他改变了计划,原本他计划自己亲自带着郑和率领主舰队,王景弘带领右军。但是现在他计划让郑和带领右军。

当天下午,朱瞻基接见了泉州的各大商会代表和大商户们,跟在宁波一样,朱瞻基阐述了朝廷的信用保证措施,承诺银行将优先归还货款,届时不管是想要金银,还是想要物资,都可以。

当然,要金银的话,也必须存在银行里面。

今后的朝廷会逐渐加大对大额金银流通的控制,金银锭也将逐渐退出市场,由金银币取代。

他也详细介绍了银行贷款的条例,只要是能有抵押物的,都能直接从银行得到贷款。朝廷今后还会加大对商户的扶持力度,增加他们的竞争力。

众商户能够近距离接触到朱瞻基,一个个倍感荣幸,他们想要知道如何才能获得朝廷授勋,在朱瞻基这里也得到了满足。

临走之时,朱瞻基给他们每人都发了一个小册子,上面对银行贷款,大额金银的运输控制,银行转运金银的费率,都做了详细介绍。

其中也包括了让商户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今后朝廷将会每年都挑选一批商户进行褒奖,授勋。

当然,这一切要等到他回来以后才能进行,朱棣对商户可没有多少好感。

至于朱高炽,那就更不用提了。他一直把商户当做是社会的负累,认为商人是祸乱之源,秉持坚决打压的态度。

没有感觉到商人们带来的威胁,朱瞻基的心情也就更好了,等朱真和黄渊他们将泉州的所有船只都编入了指挥系统。

孙林他们将内线也安排进了所有的船只,并且承担起教育的职责,然后所有的商船同时起航,趁着北风正好,开始南下。

郑和对朱瞻基改变计划有些意料未及,但是也没有严辞反对,听了朱瞻基的安排,只能有些失落地领了军令。

他知道,朱瞻基对他有了成见,他现在说的越多,印象会越差。

舰队又多了一支从日本追过来的船队,这是庄敬和庞瑛带着两千倭寇从日本前来,他们将会跟随朱瞻基一起,探寻南洋诸岛。

而薛禄和朱真他们,虽然不知道朱瞻基与郑和生疏的原因,却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海军总监这个仅次于海军都督的位置,可是有许多人眼红的。

从京城走的时候,还是寒冬腊月,但是泉州这里却已经进入了春天。

如今的木船因为有着最厚达到一米的原木间隔,冬暖夏凉,但是当进入到这热带地区开始航行的时候,船舱里面就热了起来。

所有的人航海,都喜欢冬季,因为哪怕冷一点,船舱里面也不会冷,最多到了甲板上,多穿两件衣服。

但是进入热带地区以后,船舱里面的热度让大部分人都难以承受。

特别是朱瞻基的旗舰上面,因为有女眷在,士兵们在甲板上调整船帆,是不能光着身子的。

如今的布料和丝绸价格昂贵,几乎每个人就只有不多的几套衣服,那些百姓,能有一套体面的冬衣就是有钱人了。

即使战士们的衣服是军队发的,但是一年就那两套,所有人穿衣服都是小心翼翼。

在船上干活,到了热带地区,几乎所有人都是光屁股,最多穿一条牛犊裤。

但是能在这艘旗舰上面干活的水手,一点也不嫌弃天气热和浪费衣服,光是为太孙服务的自豪,就足以让他们不在乎这些了。

当然,他们的衣服也会多发一套。

朱瞻基让人在他这艘旗舰的船尾甲板处,修建了一排木屋和泳池,这里比甲板要矮了三四米,又有木屋挡着,当他带着自己的妻妾来这里享受阳光和海风的时候,让人用布幔再挡住上面,就能形成一个私密的世界。

在这里,还有几张特意打造的木制躺椅,和竹制躺椅。木制的躺椅用布包着厚厚的棉花,躺在上面十分舒服。

如果不看这木制的船体,这一切的享受跟几百年后相差不大。

一开始,几个女人还害怕这里,因为这里距离海面有足足十五米的高度,当船航行起来之后,那推开的波浪让人有一种耳晕目眩的感觉。

但是当天气越来越热的时候,她们一个个都喜欢上了这里,因为只有在这里,她们才能穿着单薄的衣服,享受海风的吹拂。

整个舰队开始了一股学习大潮,王景弘也开始积极筹备各种运动竞技活动。

两天后,船队在后世的东沙群岛附近海域分开,郑和率领大半货船和一部分保护的海军舰队将从这里一直向西南方航行,前往交趾,占城,真腊,暹罗进行贸易。

而朱瞻基率领着羽林卫和一半的海军以及小部分货船,先前往正南方的吕宋。

他们这支船队将会大约沿着后世的菲律宾,巴拉望群岛的北方,再到苏禄国,渤泥国,然后与郑和舰队在旧港汇合。

随后的舰队依旧会分开,大批的货船将会留在旧港,与周边小国贸易。而朱瞻基会率领舰队前往爪哇进行贸易,并且将探访南洲,也就是后世的澳大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