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该歇息了。李昭训已经派小宫女来看了两次,想必是等急了。”

薛尚宫穿着厚氅走进了书房,将朱瞻基身边的炭盆铁盖揭开,查看了一下火,又将朱瞻基腿上的薄被掀开。“就是要看情报,也可以到了李昭训那里再看。殿下太晚过去,难免会让人觉得你不喜李昭训,对她以后做人可不好。”

朱瞻基看了看外面的天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了,我问了小宫女,那边的饭菜早就准备好了,再晚要冷了。”

虽然只是五点四十五,还不到六点,但是冬日天短,现在天已经黑了。

朱瞻基放下了手中的海军物资准备情况汇总,笑道:“你还真是我的管家婆,现在这宫里,也就你还像以前一样对我。”

薛尚宫抿嘴一笑,打趣说道:“殿下是说奴婢僭越了吗?那奴婢以后就当个哑巴好了。别动,你的发簪松了……”

朱瞻基刚准备回敬一句,被她一说,乖乖地不敢动了。

来到了朱瞻基的身边,她伸手拔下了朱瞻基固定头发的累丝金凤发簪,将一缕头发用手指拨到耳后。然后将一头长发一把攥在手心里,飞快地挽了一个结,又重新插好了发簪。“五月,去将殿下那顶青玉纱帽笼巾拿来。”

旁边一个伺候的宫女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退下,不一会儿就从里间拿过来一副四方平定巾。

朱瞻基以前还为薛尚宫有些可惜,觉得她一个女人,当一辈子老处女是一种折磨。

可是在宫里一下子进来这么多女人以后,他却觉得薛尚宫的选择实在再好不过。

薛尚宫比朱瞻基大了十一岁,今年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以她的年纪,即使跟了朱瞻基,她也不可能有高名分的。

与其当一个时刻守着空房的幽怨女人,还真不如她现在当整个兴庆宫的宫女总管。

如今她是兴庆宫的头号管家婆,不仅协助孙娴管理后宫,还专门负责朱瞻基的书房。

她的手下因此光是有职司的宫女就十二个,专门负责替她发号施令,也被她省事地从一月命名到十二月。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小宫女负责传话。

她因为深受朱瞻基的信任,这书房平日里连孙娴都不能随便进,只有她能随便进,帮朱瞻基整理文案。

孙娴也知道朱瞻基就是她带大的,两个人之间情分不同。所以平日里对薛尚宫也尊敬有加,从不以太孙妃的身份压制她,遇到什么事,还都跟她商量着处理。

兴庆宫两大巨头都敬着她,其他人就更不敢在她面前拿大,以至于她过的比大多数嫔妃都自在。

看她享受着这种平静无忧的生活,朱瞻基就是对她有一丝遐想,也完全平静了下来。

他现在的女人实在太多了,没有了那种心思。真要是强逼着要了她,那是害了她。

帮朱瞻基戴好了纱帽,她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今日有雪,殿下不要逞强,穿了大氅再出去。”

朱瞻基点了点头,忍不住在她依旧光洁的小脸上捏了一把笑道:“左手那叠公文你交给孙少监,右手边的让人送到李昭训那里。”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只用宠溺的目光看着朱瞻基,这倒让朱瞻基不好意思了。

看朱瞻基没有再逾礼,她才嗔怪地白了朱瞻基一眼笑道:“这才乖,殿下长大了呢!”

朱瞻基忍不住狠狠说道:“你跟胡良娣一样,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一番,看你们还平静如此!”

“奴婢总是不会违逆殿下的,你要奴婢死,奴婢也只有去死。”

朱瞻基叹了口气说道:“我怎么舍得……备伞!”

叫七月的小宫女连忙递过来一把油纸伞,小声问道:“殿下要备仪仗吗?”

“不用了。”

跟朱棣他们都不同,朱瞻基平日不愿意让太监贴身伺候。出门在外用太监是逼不得已,回到了宫内,基本不用太监。

像他要是出门,打伞的,清道的,都有专门人手,不过他喜欢亲力亲为,也几乎不用别人帮忙。

十月和十二月两人捧过来了一件大氅,帮朱瞻基穿在了身上,朱瞻基接过了油纸伞,撑开后说道:“待李少监回来,让他直接把今日海军的情报送到李昭训那里去。”

薛尚宫轻声应道:“知道了。你就安心过去。”

因为有情,所以才不忍逼她,放过她。但是,内心难免会有一丝失落。

薛尚宫也很清楚这一点,越发小心行事,不恃宠而骄。更不愿因为一夕之欢,就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

待朱瞻基的身影消失不见,薛尚宫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从朱瞻基六岁开始,她就贴身伺候,一点点看他长大。在内心里,她早就将他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人。

可惜的是她命薄,偏偏比殿下大了十一岁。许多时候,她在内心里何尝不羡慕风花雪月四女。

能享受当女人的滋味,以后还能要个孩子,有了希望,有了寄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辈子看不到任何希望。

李亮返回宫中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晚上七点了。此时雪下的更大,他们抱回来的资料也都被用油纸包了几层。

朱瞻基刚吃完饭,躺在李昭训的大腿上,听她讲着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见了李亮他们,朱瞻基也没有起身,问道:“今日为何如此晚?”

李亮叹道:“应天府这里的雪还不算太大,据说江北的大雪已经半人深了,统计物资的人员丝毫没有耽搁,但还是有些晚了。”

朱瞻基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坐起身来说道:“眼见要开春了,下了这么大的雪,现在青黄不接,各大粮仓的粮食还是不要动用,以扶贫救灾为好。今日已晚,你明日去找黄渊黄守备,让他来见我。”

李亮问道:“殿下是想从交趾调粮?”

朱瞻基嗯了一声,说道:“新江口水师那边,已经有两百艘大中型宝船了,这些船停在水寨也是浪费,不如乘着北风未停,跑一趟交趾和暹罗那边,运一批粮食回来。”

李亮笑道:“奴婢想跟殿下讨个差事,陈宣跟着奴婢的时间也不短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外放,殿下能不能让他跟着黄守备跑一趟南洋?”

朱瞻基给了他这个面子,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办,要是办事妥当,以后少不了重用。还有……刘万,年纪虽然不大,做事也还算妥当,就提拔到奉御当差吧!”

站在门口的刘万激动地向内跪拜道:“奴婢多谢殿下恩典。”

站在门内的李亮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现在他的身边太监,金阔是总管,孙林是情报主管,然后李亮就霸占了亲近朱瞻基的差事。

他一人独大也不是好事,而刘万虽然一直跟着他当差,原来却是跟着金阔的,跟李亮之间的关系却不密切。

李亮想要提拔陈宣,朱瞻基当然也要提拔一个跟他不算太亲近的人来制衡。这无关信任,只是平衡的制度不能松懈。

打发走了李亮,朱瞻基跟李昭训说道:“天不早了,我来看一会儿情报。你先休息一会儿,不许再动针线,小心伤了眼睛。”

李昭训甜甜笑道:“妾身遵命,殿下也不要太晚。”

朱瞻基捧起她娇嫩的小脸,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笑道:“如此娇柔美人,孤怎舍得你独守空房?最晚亥时,孤就来陪你。”

李昭训笑的像个花儿一样,帮朱瞻基又点了两个油灯,才乖巧地进了里屋。

朱瞻基打开了油纸包,查看各地水师粮仓的储量情况。

自朱元璋时代开始,军队粮仓和地方粮仓就是分开管理。每年夏粮,秋粮入库,都是分地方粮库和军队粮库,两者之间并无瓜葛。

哪怕地方上再苦,军队的军粮供应都不会少一丝一毫。

不过,这种稳定是建立在普通老百姓每年要承受两个月的青黄不接换来的。

虽然最近几年,土地抛荒的情况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多了。但是如果遇到天灾人祸,自然也会有青黄不接的时候。

什么是盛世?朱瞻基认为不仅仅需要国力强盛,更需要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今年眼见有了天灾,就应该早做准备,军中存粮先留下来以后用来救济,直接从南方调粮来,才更合适。

要不然,再过几个月,地方上的老百姓都没有粮食吃了,你军队的人吃的再饱,朱瞻基也不会有丝毫开心。

盛世不是吹嘘出来的,必须要为政者有充足的准备和怜悯。真要等到天灾发生,那个时候就是想要买粮食也来不及了。

至于银钱,朱瞻基没有丝毫的担心,大明的粮食才两钱八分银子一石,也就是一两银子四百五十斤,他只需要拿出十万两银子出来,能到南洋收购五万吨回来。

当然,这也只是理论上的,南洋即使是产粮地,一时之间也很难筹集这么多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