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这一天是朱瞻基的生日。

去年的十七周岁生日,朱瞻基在北征的途中,只有内侍给他下了一碗长寿面。

今年张氏本欲大办一场,但是又恰逢朱高炽旧疾复发,让张氏也没有了操办的心思。

朱瞻基不知道原本的历史中,朱高炽是不是如此多病,但是现在,朱高炽就是一个病篓子。

他三天两头的生病,虽然死不了,但是也给追随他的文臣们,在前途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作为太孙,虽然父亲卧床,生日不再大办,但是一些至交亲戚,还是要到宫中祝贺。

朱瞻基的兴庆宫虽然更大,但是现在里面的机密文件太多,防守严密。

所以跟张氏合计了一番,生日宴会还是放在了文华殿举行,也是在外臣面前显示一番父慈子孝的机会。

朱高炽对朱瞻基这个儿子的情感非常复杂,首先朱瞻基从小跟祖父亲近,性格也跟祖父相似,尚武轻文,这让朱棣很是喜欢,朱高炽却感到跟这个儿子隔了一层。

但是,他又不能不承认,这个儿子比他期待的还要出色。虽然在对待文人的态度上,父子俩有一些差异,但是没有根本性的矛盾。

而且这个儿子很得军中将士和勋贵的喜爱,因此也争取过来了大批将士偏向,等于是削弱了汉王朱高煦的力量。

如今他的太子位置稳定,不得不说有这个儿子的功劳。自地球仪一出,朱棣就开始了对这个孙子的大力扶持,朱瞻基又到军中历练了一番,如今的威势更胜于他。

所有这一切,既让朱高炽欣喜,又不免感到失落。因为在这个儿子的映衬下,他这个太子父亲未免有些太平凡了。

朱瞻基这日一早就过来了文华殿,亲自伺候了朱高炽服药,然后又请张氏在病床边坐下,恭恭敬敬地向他们磕了三个头。

看着面前年仅十八岁(实岁十七岁),却比常人要高出一头的儿子,张氏的心里满是满足。

丈夫身体不好,又性好女色,对她这些年也就仅剩维持夫妻之间的面子了。

丈夫指望不上,但是儿子却能指望的上,自然也让她把心思大半转移到了儿子面前。

参拜之后,张氏留了父子两个说些贴己话,自己开始忙着张罗中午的酒宴了。

皇上一早就派人来说了,今日也要来参加酒宴,可不能出了什么纰漏。

朱瞻基跟朱高炽也细致诉说了一番海军的组建情况,朱高炽虽然对军事无爱,却也知道军队的重要性。耐心听朱瞻基说了各处的安排,还叮嘱他不要轻视了军中的德化。

所谓德化,也就是后世的政治思想工作,朱瞻基当然知道其重要性。

他也耐心地跟朱高炽说明了海军将会在军队中组建一个维稳系统,上到司令部,下到每艘战舰上,最少都会有一名德化教员,不仅负责替不会识字的士兵写信,还负责德化工作。

对此,朱高炽也是相当满意。他理想中的国家,就是一个人人都会识字,都懂礼义廉耻的圣贤之国。

到了巳中,也就是十点,内监通报彭城伯夫人已到。

朱高炽对这个向来自来熟,又落落大方的丈母娘一直有些头疼。她把宫中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向来喜欢说三道四。

不过,她不是一个糊涂人,他只是用这种态度给自己的女儿撑腰,并不是挑衅皇家的威严,所以往往只会借着一些小事来彰显存在。

就连朱棣对这个老大姐也很喜欢,在皇家这样一个事事都隐藏在心里,算计在背后的家族,这样一个直肠子的亲戚,能带来新鲜的感触。

朱高炽不想听彭城伯夫人啰嗦,就佯装不胜体力,吩咐说道:“孤身体不适,要休息一会儿,就不见彭城伯夫人了。待午宴开席,再唤孤起来。基儿你去替我招待伯夫人,不可怠慢了她。”

朱瞻基笑道:“伯夫人乃我外祖母,是至亲亲人,瞻基怎会怠慢。父王且安心休息,待皇祖父来时,我再让人来叫你。”

来到前殿偏殿,彭城伯夫人对朱高炽推脱不见并不失望,反而拉着朱瞻基的手,带点自我表功地询问他跟孙娴相处的如何。

孙娴害羞,躲在张氏的背后,连头都不敢露出来。朱瞻基陪着她说了一会话,听到通报定国公夫妇携亲眷到,张氏才带着女眷们去到了后殿。

大殿这边留下了彭城伯张昶,惠安伯张升,还有他们各自的孩子。

他们一家都是老实人,朱瞻基对着几个本分的表兄弟也颇为照顾,跟他们打了招呼,才又到大殿门口迎接定国公一家。

定国公徐景昌比朱瞻基大了十五岁,今年三十出头,长的一表人才。因为其父亲的关系,朱棣对他们一家的照拂是最多的。

不过这个人就是一个完全的纨绔子弟,大明时代的米虫。对朱瞻基这个一切从利益出发的家伙来说,这个人没有什么用,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几次巴结朱瞻基不上,也知道了朱瞻基对他过的去,完全是因为徐皇后的一点情分而已。

为此他也颇为苦恼,特别是现在朱瞻基已经掌控水师,控制了大明近五分之一的军队,威势更盛,他也就越发想要巴结朱瞻基了。

朱瞻基的生日也是贵族交际的好时机,他也带来了自己的几个孩子,当先一个虽然一脸稚气,却虎背熊腰,稍微锤炼一下就是一员虎将。

双方见礼完毕,他跟朱瞻基的两个舅舅也亲热地打了招呼,就让其妻蒋氏随内侍去了后殿。

蒋氏一走,不等坐下,他就跟朱瞻基提道:“殿下,今日景昌前来,除了为殿下贺寿,另有一事相求。”

朱瞻基笑道:“定国公客气,但有吩咐,瞻基尽力而为。”

国公已经是大明最高一级的勋贵家族了,再往上,就只有朱家的亲王,郡王。朱瞻基尚未亲政,若非手握大权,其实徐景昌这个表叔,并不一定要对他如此客气。

徐景昌闻言笑道:“殿下幼军北征一战,震惊天下。如今人人皆知幼军所传虽无军略,却有军技,无数勋贵家族无不心动。只是幼军训练刻苦,军纪严明,所以众人尚在观望。我儿显忠今年已十五,自幼文韬武略无所不授,却因年岁还小,他母亲也舍不得送入军中。今日盼殿下能将他收入幼军,再捶打几年,以便此后也能成为栋梁之才,为国效力。”

对于勋贵子弟,朱瞻基未尝没有拉拢之心。如今的勋贵可不是土木堡之后的勋贵,在朝堂之中,他们与文臣的力量对比并不在下风。

不过如今的勋贵大部分也是青黄不接,能打善战之人不是被朱元璋杀了,就是老弱病残,而他们的后代大多锦衣玉食,娇生惯养。

朱瞻基也在犹豫,他既想拉拢勋贵,却又怕军纪严明,这些二代,三代们受不了这个苦,最后好事变成坏事,一个个对他朱瞻基心怀不满。

所以他也一直没有这方面的动作,却不曾想,徐景昌这个人虽然没有多大作为,却舍得将他的嫡子送入幼军吃苦。

“定国公可知幼军军纪严明,即便显忠表弟是定国公世子,在军中也不会受到任何优待?”

徐景昌笑道:“我今日既然跟殿下提出此事,自然已经有了计较。殿下不必在意他的身份,既入幼军,自当是幼军一员,不必优待。”

这个时候,徐显忠也躬身行礼说道:“显忠虽年幼,却也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既入幼军,定当遵纪守法。”

朱瞻基想了想说道:“我一见显忠表弟就甚为欣喜,这事我就应了下来,十五日我会去农庄巡事,且让显忠表弟来找我。”

这个时候,彭城伯张昶和惠安伯张升也都带着几个孩子站起身来。“瞻基既然允了定国公,也不能忘了自家表弟,武威兄弟虽不若定国公世子英武不凡,却也能吃苦耐劳,不以军纪为苦。”

“既然如此,十五日我就在农庄举办一场幼军新人挑选演武,凡京中勋贵,皆可报名。能入幼军者,我自当一视同仁,用心栽培。”

既然勋贵们有这个心思,双方就是干柴烈火。大不了对待勋贵子弟不像对孤儿们那么严苛,稍微放宽一点标准。

笼络住了京中权贵,也就等于稳定了自己的继承权。

训练一两年,等出海的时候在带上一批勋贵子弟,那么即使自己不在京城,有了这些人质在手,也没人能挖自己的墙角。

见朱瞻基答应了下来,众人都是喜气洋洋,不过朱瞻基倒也没有时间一直陪着他们,不一会儿,魏国公等其他勋贵府上也都阖府出动前来贺寿,朱瞻基都要一一接待。

临近午时,李亮有些神色疑惑地低声汇报说道:“殿下,蜀王携王妃等亲眷也来给殿下贺寿,已得陛下允可。”

朱瞻基愣了住,如今的蜀王朱椿是朱元璋的第十一子,按辈分是朱瞻基的爷爷辈。自己这个孙子辈生日,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给自己过寿啊!

而且这件事还得到了朱棣的允许,那背后就更有蹊跷了。

他想了想问道:“去探访一下随行人等,此事不会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