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不见, 怎么还成了结巴,就没请个神医看看吗?”

姜里雁看起来心情很好,说话也带着笑意, 只要能将她把妖君的虫头踩出一个大坑忽略,徐缺还是可以平稳心神好好回答她。

徐缺涨红了脸, 说道:“没、没结巴, 只是突然看见您, 有些拘谨。”

“客气什么, 怎么你也跟楚玉一起被抓了, 历练路上碰见的么?”姜里雁问道。

“师父,事情是这样的……”

见徐缺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连楚玉便温笑着说起这一路的事情, 不疾不徐地把该说的说了, 他也识趣地略去龙女企图霸王硬上弓的那一段。

姜里雁恍然地点了点头, 从血龙妖君的脑袋上跳到地面,打量着这只虫妖, 笑道:“你倒是胃口不小,一下瞧上我两个徒弟。”

“饶命……”

血龙妖君口器里溢出血沫,话都说不全,姜里雁踏下来的动作直接震碎他浑身妖脉, 甲壳看似完整, 实则内里的骨骼与妖脉早已碎得不成样子。

姜里雁看着他, 语气懒洋洋地说道:“还知道求我饶你一命, 怎么对我徒弟们下手的时候, 就没想过现在呢?”

“是我有眼无珠, 求求您。”血龙妖君说得极卑微, 用尽所有力气将头颅紧贴地面。

不是没有考虑过他们身后师长, 可大妖血脉与凤凰真炎摆在面前的**,足以让血龙妖君不顾一切的争夺。

纵使时间倒流,血龙妖君依旧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会更果断,让姜里雁来不及找上门。

若是他知道老妖帝的下场,恐怕也就不会这么想了。

血龙妖君应当庆幸第一个击碎蜃珠和莲子的妖不是他。

姜里雁啧了声,说道:“现在求我可就晚了,让我想想你最在意的是什么。”

“是这些妖属吗?”

姜里雁看了四周瑟瑟发抖的妖族,他们连一声嚎叫都来不及发出,竟都神魂溃散,留下肉身软软倒地变回本体。

“又或是你这一身血脉?”

话音刚落,血龙妖君清楚感知到自己体内的力量被抽离,使出不知多少次的天赋神通,也都逐渐从熟稔变得陌生,他猛然剧烈挣扎。

姜里雁笑笑,视线往旁一偏,落在夜色下深沉朦胧的妖都轮廓上。

“还是这权利?”

辽阔妖都的几座粗犷宫殿建筑,纵然篆刻数百道古朴阵纹,也在一刹那轰然倒塌。

被血龙妖君施加烙印的众多妖族,无论此时此刻正在做些什么,忽然纷纷捂住心口一脸痛楚。

他们面上身上狰狞的凸起青色血管,随后便生机断绝,死得极其突兀。

而黑甲大汉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惊慌又不知发生了什么,妖都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到处引发不小的躁动。

血龙妖君性情暴虐,其下妖族也都继承了这份残虐的手段。

若非他实力非凡,又有不少错综复杂的势力背景,在极西生存多年,否则也无法安然立足。

大多妖族私下虽不喜血龙妖君,可至少明面上还是要给他面子,笑脸相迎。

突逢如此变化,妖族们第一反应是想要探清究竟发生什么,其次便都涌起一股大快妖心的想法。

血龙妖君此时此刻不仅肉身饱受摧残,就连一颗坚韧的心也在滴血,多年积攒下来的底蕴,仅在这一瞬间便都毁于一旦。

甚至姜里雁连怎么费力气的动作都没做,三两句轻描淡写的话出口,他的一切便都灰飞烟灭。

苦心积攒的灵物器具,各种典籍功法,多年来费尽心思收服的妖属,就这么全都没了。

姜里雁嘴角笑意淡淡地说道:“瞧着可还满意?”

血龙妖君一口毒血溢出来,此时此刻才是真的说不出话,打击接二连三的冲击着他,还要听姜里雁冷嘲的话语。

“满意就可以不用再看了,敢打我徒弟们的主意,留你不得。”

姜里雁收起笑意,哪怕血龙妖君本体庞大,而她人身相比之下显得极为渺小。

却无人觉得姜里雁气势有丝毫弱于他。

下一刻血龙妖君便也随他那些妖属而去,神魂湮灭,姜里雁让他们连转修妖鬼的机会都没有。

“好了,这些欺负你们的家伙,师父都把公道给讨回来了,高不高兴?”

姜里雁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笑眯眯地看向两个徒弟,清丽面容只带着笑意,浑然没有刚才一人徒手灭了血龙妖君和其多年基业的狠绝。

“师父您辛苦了。”连楚玉轻咳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血龙妖君这是自作自受,倒也怪不得谁,只是没想到师父行事这么不拖泥带水。

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把这只妖的老巢都给翻过来覆过去的灭了一遍。

在外表现淡漠的姜乌此时弯了弯眉眼,说道:“高兴的。”

“嗯,在外头和别人怎么打都好,就是不准受欺负。”姜里雁弯唇笑道:“若是有人仗着修为高过你们,便想以大欺小,师父自然也只能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以大欺小。”

姜乌与连楚玉个子都要比她高出许多,都乖乖地站在姜里雁面前,笑着听师父霸气的发言。

在旁看着的徐缺心中艳羡不已,似这般纯粹的好,不仅是在夏国,就连其他宗门和修士之间也难以见到。

即便是道侣与血缘关系,彼此都或多或少有着保留的警惕,今日情深义重,他日未必能抗得过利益离间。

而大能与修为低微的修士,若无图谋,岂会这般纯粹的为了他们好。

“还不错,起码出来一趟也有收获,凤凰真炎是个好东西,跟着你师兄学学怎么玩火,以后也有点自保手段。”

姜里雁转而看向连楚玉,青年性子太温和内敛,青帝传承里杀招其实不少,他却偏爱辅助治愈一类的神通。

连楚玉温笑道:“师父放心,弟子明白。”

虽是这么说,他却觉着这凤凰真炎用作炼丹一途,能起很好的作用。

“姜宗主,那个……”徐缺艳羡之余,也没忘了远在王城身中蛛毒的舅父,嗫嚅着嘴唇想要开口。

却被飞来的一群妖族打断了话头。

玲珑捧着老妖帝留在长河水宫的龙鳞,卷曲干枯的龙鳞言明其主人命数已尽的情况,原就为此悲伤不已的玲珑,却没能在长河水宫找到老妖帝的遗蜕。

直到循着龙鳞指示在地宫内找到了老妖帝,寿终正寝瞬间成了血海深仇,玲珑带领其他族人,红着眼施展追索秘术一路到此。

血龙妖君殒命的各种异像也没能拦住她的步伐。

七绝察觉此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虽然没把老妖帝身死和血龙妖君殒命联系在一起,但也多有不安。

路上几次想要劝阻玲珑,可也拦不住玲珑一心要为祖爷爷报仇的想法。

老妖帝寿元将至,或许贼人就是趁此机会才能得手。

可真相若非如此呢?

这些龙妖脑海里都闪过这个念头,但妖族血脉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制,让他们无法不听令,只能沉着脸跟在玲珑身后。

“是你!”

玲珑脚步一顿,蔚蓝眼眸里盛满不敢置信,紧紧地盯着姜乌。

就在几个时辰前被她放走的少年,如今站在血龙妖君的尸身前,眼神淡淡地望了过来。

姜里雁从这语气和神情里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饶有兴致地打量玲珑,是个天赋不错的小龙崽子,与她刚刚诛杀的老黑龙乃是血亲。

瞧她眼里的悲伤难过,震惊不信。

合着姜乌不过出来历练一趟,竟然还勾了一个龙女的心?

姜乌皱眉看她,说道:“怎么?”

“我的祖爷爷死了……”玲珑紧紧捏着彻底失去气息的龙鳞,紧盯着姜乌,逐字问道:“是不是……与你有关?”

“是又如何。”

老黑龙想要吞噬他的血脉,本就死有余辜,姜乌说得坦然,也不在乎玲珑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在他看来,玲珑与老黑龙一样行事张狂无度。

若非他想要堂堂正正将她与七绝斩于剑下,否则师父得知他们所作所为,他们也活不过今日。

忆及当时她还想彻底征服姜乌,让他答应与她延续血脉,生个龙崽子让祖爷爷临终前了却一件心事,玲珑便恨极了自己,也恨极了姜乌。

玲珑不觉自己有错,选中姜乌也是看得上他,妖族结合大多都是为了诞下血脉更优的后代。

却没想到姜乌会成为了祖爷爷提前身死的罪魁祸首。

“杀了他们!”玲珑眼眸泛红地下令,雷鸣声自她身周环绕不绝,自己也动身化作本体朝姜乌他们扑去。

随她前来的妖族只好同样化回本体,祭出神通。

姜里雁叹了口气,混沌的力量随她心意将这群模样各异的蛟龙打落,但都留了一条性命。

“好好的怎么就动手了呢,小姑娘脾气挺大呀。”

玲珑既震惊又觉被羞辱,也瞬间明白姜里雁就是姜乌的师长,祖爷爷多半便是死在她的手里。

“祖爷爷死在你手,亦是因他而起,此仇我怎能不报。”玲珑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七绝闭上眼,低声说道:“公主,莫要再说了……”

实力差距悬殊到这种地步,姜里雁显然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存在,何况这事本就错在他们,玲珑如今是钻进牛角尖,全然失了理智。

到底是被溺宠了的孩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姜乌眼神里略带厌恶,原想以后亲自动手的心思淡了,她一心想要作死,若师父被惹怒了想要动手,他也不会特意阻拦。

“可你动都动不了,怎么报仇?”姜里雁恶趣味地笑了。

玲珑恨恨地看着她,随后把头扭到一边,此时才算体会到了白日里姜乌的心情,又气又恨又羞愧难当,心里五味杂陈。

“倒不如回去好好修炼,有机会了再来找……姜乌报仇。”

姜里雁笑得眯起眼,活像是个大反派般,直接把锅甩到姜乌身上去。

这血海深仇与浅薄的爱意纠缠到一块儿,实在是个狗血得不行的故事,姜里雁偏就想看看能狗血成什么样。

反正姜乌这般外暖内冷的性子,修行路上多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纠缠,想想都觉着有意思。

至于解释清楚她祖爷爷是个坏龙,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姜里雁是不屑也懒得去做的。

有的时候事情真相并不那么重要,倒不如让眼前龙女背负这份恨意,也好成为姜乌的一个对手,那该多有趣。

从姜里雁没有直接动手时,姜乌就大概猜到自家师父的打算了,也是有些无奈,却一言不发,任由她胡闹般撩拨着玲珑本就恨极了的心。

只要师父开心就好,他对于多出个死敌这种事情,不曾亦不会有丝毫惧怕。

徐缺在旁边看得嘴角微抽,那龙女眼神里的恨意都快化作滔天烈焰,仿佛恨不得咬碎他们一般,姜里雁却玩闹似的说放就要放了,这不是留个后患添堵么?

“姜宗主,这俗话说得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徐缺轻声劝道。

姜里雁笑着偏过头看他,问道:“与你有什么干系?”

这话噎得徐缺默默闭嘴。

“回去吧,待你有了点实力再来找他亲手报仇,现在还是太弱了些。”

姜里雁回头说罢,一拂手直接将他们再尽数送回妖都里,只是没那么温柔,往日姿态作风颇为高傲的龙族们,都极其狼狈的砸在了地上。

极西妖族今日受到的震惊不止一次,对此表现得都有些麻木了。

七绝也是没想到那女子会放了他们,就好像打心底看不上龙族的实力,认定他们无论怎么努力,最终也只是在她股掌间蹦跶一样。

这样的想法让七绝心惊不已。

能够斩杀龙帝的存在,岂会盲目自信。

若不是愚蠢,便是她真的有能够藐视一切的实力。

“公主,她愿意放过我们,已是我们之幸,那些念头往日还是莫要再有……何况,现在族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您站出来稳定。”

七绝看着满目死灰,神情怔愣的玲珑,也不由叹声轻劝。

以往龙帝尚在,又有他护佑,加之玲珑血脉珍贵当然可以活得自由自在,也致使其养出一副骄纵得有些天真的性子。

方才纵容她去寻仇,已是七绝做出最错的决定,如今再不能让她沉浸在这颓唐情绪里不作为了。

白日里让她印象深刻甚至有些惊艳的少年,入夜便成杀了她祖爷爷的仇人,想到姜里雁一脸笑意说出的那些话,玲珑神情渐渐平静,藏在袖间的手掌悄然攥紧。

这仇,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

“七叔,我知道了,放心吧。”

玲珑没去在意四周妖族暗暗投来的目光打量揣测,咬牙道:“我们回水宫。”

“若是你羡慕,师父改日也给你安排个童养媳。”

转眼就看见连楚玉神情莫名,似在无可奈何的憋着笑意,姜里雁眯着眼看他。

连楚玉立即手掌握拳抵在唇边轻咳,正色道:“师父您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您大人有大量,心地善良,才会放了那些龙妖。”

平心而论,玲珑做的事情荒诞好笑,的确罪不至死,杀与不杀仅在姜里雁一念之间。

比起先前的杀伐果断,她这个决定看着儿戏却也真是大发慈悲了一回。

“实在人拍的马屁确实要悦耳些,不过还是少学纪亓,别成天拿这些话来糊弄为师。”姜里雁横他一眼,倒也没生气。

连楚玉抿唇轻笑不语。

守了好久的徐缺见终于有说话机会,连忙小心翼翼地再度开口:“这个,我舅……”

轰!

天空忽然传来剧烈的神通相撞引发的轰鸣,就连大地都为之震了震,偶然飘落的幽紫莲火瞬间点燃数里地,而被打偏的神通跌落某座山头,便直接将其平夷。

话音戛然而止的徐缺先是一脸生无可恋,随后忍不住悲愤欲绝的大喊。

可惜在这剧烈交手的声响里,除姜里雁外根本没人听得到,姜里雁看了一眼,也懒得理他。

在这不知双方是谁的交战范围边缘,远远地缀了一群修士。

这些时日,他们交战飞过数地,波及了不少宗门,一开始这些宗门势力还有问责的心思。

随着这战斗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他们想要问责索取赔偿的想法已经没了,只想弄明白到底是哪两个狠人,为了什么打成这样。

一群修士把天元各个不世出的大能都猜了遍,有胆大的企图窥探,瞬间便被两道凶狠气机锁定,吓得连忙收回术法逃离现场。

眼见他们打进妖族领地,众位修士齐齐松了口气。

祸害完咱们十六州人族,也是该去祸害一下妖族了吧。

谁知这个念头冒出没多久,惊天动地的神通术法忽然停歇,就连交战双方的气息也骤然消失寻不到踪迹。

“人呢……”

“可要去寻出他们?”

“你敢去?”

“咳,这些事还是交由仙盟去做吧,他们贯来有经验。”

“善。”

他们低声交谈一会儿,也不敢真去查探事情具体情况,只将这些时日的见闻稍作整理,便都转身飞回宗门去禀报。

留下仙盟修士在原处沉默观望。

姜里雁对这两道气息熟悉得很,没做什么动作,静静地等他们从头顶打着飞过去。

没想到他们似乎也发现底下几人,动作一致地选择停手。

最先落地的是傅疏。

与往日不同,这会儿他俊美的面容带着几道伤痕,像是被什么利爪划破,倒没毁了这张俊脸,反而凭添几分邪肆。

傅疏眼里只有站那挑眉看他的姜里雁,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确保并未愈合,便慢慢走向她,有些委屈:“我受伤了。”

“……怎么,还要我为你疗伤,再哄哄你吗?”姜里雁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问道:“怎么你们俩打起来了,这一路毁了多少东西,没被别人知道根脚吧?”

就这亲眼所见都造成多大损失,还亏得是妖族地域没有宗门,万一有人找上门索要赔偿,姜里雁绝对会把他们推出去卖了赔钱。

傅疏抿着嘴,目光落在她脸上,又默默收回垂落在地,说道:“那白泽在山门前做的事情,只是想骗你原谅,被我看破后,便恼羞成怒地动手了。”

姜里雁对此抱以怀疑态度,以白泽的性格,就算做了什么事情也绝不会到恼羞成怒的地步,他只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出诸多理所应当的借口。

“那他伤得怎么样?”姜里雁问道。

傅疏抬眸轻轻看她一眼,说道:“伤得比我要重一些。”

姜里雁面上露出笑意,乐着挑眉道:“怎么不下死手,可惜了。”

他的实力,姜里雁心里有数,若是真往死里打白泽未必是他对手,只是伤得比他重一些,显然留了一手。

傅疏跟着弯唇笑道:“你说过要让他活到什么时候,自然不能让他现在就死。”

说得理直气壮,让其他几人听得默然无语。

很快,自天际落下一道身影,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狼狈的白泽缓缓走来。

他脸上不止伤痕,还有好些青紫,身上白色长衣更是破烂不堪,左手仍缠着一道幽紫莲火静静灼烧。

姜里雁看得出,眼下白泽具体情况可要比他表现出来的状态差多了。

傅疏这朵黑莲花的心如他本体一般黑,动手大多都往瞧不见的地方,看似白泽伤得不算太重,但其实若不是他压制着伤势,现在怕是要直接就躺下了。

“这是我在途中抓住的一朵云,你拿着玩好不好?”

见他走来,傅疏忽然掏出白蓬蓬一样物事,众人视线下意识看向他双手小心翼翼捧着的东西,是朵灵云。

云雾岚烟皆有蜕变化为灵物的机会,灵云因蜕变地域环境不同,可炼制成灵器或炼丹入药。

但拿来玩,众人还是头一回听说。

那朵灵云还被特意捏成一朵二十四品莲花模样,自混沌青莲之后,世间再无莲花能够开灵智得道。

二十四品莲台纵然只是个模样,也为天地法则所不容,全凭傅疏强行护着不被打散。

灵云不大,捏出的莲台看起来就软绵绵,姜里雁看了看它,又把视线移至表情认真,见她看过来便弯着眉眼在笑的傅疏。

这同族虽然看起来有些傻气,来历目的又不清不楚,倒是有些小聪明。

姜里雁确实喜欢这些看着可爱的小东西,比如养在玄山主峰的小熊猫,她犹豫片刻,把灵云从傅疏捧着的双手上接过来,说道:“有心了。”

轻轻戳一戳它,重重叠叠的软胖莲瓣都在抖,姜里雁不由得好心情地眯起眼,再伸指戳了戳。

至于受了重伤朝这走来的白泽,一时间也无人理会。

姜里雁不说话,其他后辈自然也相对无言,傅疏乐得没人搭理白泽,更不会为他解围。

“喜欢它吗?雁雁。”傅疏轻声说道。

白泽眸光霎时泛着冷意。

没等他动手,姜里雁皱眉挥出一道混沌真气,直接将傅疏打飞数里之远。

姜乌和连楚玉沉默看着这一幕发生,心里只有两个字浮现,活该。

等傅疏一瘸一拐走回来,疼得冷汗也抑制不住,姜里雁这才慢条斯理说道:“手重了,不过我不习惯别人这么亲昵的叫我,下次注意点。”

若非看在同族,他又呈上一份让姜里雁还算满意的礼物,不然刚刚傅疏还可以飞得更远点。

傅疏于心中轻叹,刚刚姜里雁朝他出手一点都没留情。

早知她是块捂不热的冰,却又甘之如饴,他抿了抿嘴:“我知道了。”下次还敢。

抬眼却又瞧见白泽眼底的嘲讽,傅疏回以讥笑。

这头蠢兽难道不知什么叫打是亲么,实力不如他,就连脑子也不及他好使。

“打了这么久,也没见谁重伤,你们两个可真会浪费时间,有这力气不如去玄山的灵矿里挖石头。”

姜里雁把灵云左右抛来抛去,讥讽的话把他们两个都带了进去。

白泽语气淡淡:“他与你是同族,杀了,你会不高兴。”

傅疏反唇相讥:“杀我?以你的实力,当坐骑更适合些。”

“那个……我舅父身中霜蛛毒,能否先请姜乌与我回王城治好他!”

见他们两个就要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徐缺实在忍不了,急吼吼地把心里话一股脑说出来。

当几道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其中以白泽冷淡和傅疏似带笑意的眼神,让徐缺倍感压力巨大。

他只好顶着这些压力,克制住几欲颤抖的四肢,视线不偏不倚地祈求看向姜里雁。

实在是霜蛛毒太过可怕,回迟了即便能把人救回来,楚染青一身修为恐怕也要废了。

以楚染青的骄傲个性,恐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你舅舅,楚染青?”姜里雁好奇问道:“怎么中毒了,难道夏国的丹师治不好吗。”

徐缺顿时神情复杂,议论长辈本就逾越了他从小学的礼数,但姜里雁问起,一些该说不该说的,徐缺也都尽数说出。

这件事情的确狗血,自端王妃被楚染青亲自动手斩杀后,消息传回夏国王城却诡异地被压下了。

直到某一日,牧阳郡主并非皇族血脉一事在大街小巷传开,这事才终于压不住,扬遍整个夏国。

直到多位强者找上楚染青,所有夏国人乃至大多数十六州的宗门修士,才知道端王的头有多么绿。

也不知端王妃如何蒙蔽的他们,这些强者竟都认为牧阳郡主乃是他们的女儿。

随着夏国以强硬态度处置了不少修士后,此事才得以渐渐平息。

而后一日,妖族的霜蛛妖君不知怎么突然率领妖属攻城,偏另一座城在这之前也遭妖族突袭,因此城内大多夏军都被调遣支援。

剩余护军还要留在城中戍卫,楚染青只能独自迎战。

一人持长刀站在城门,拦下了霜蛛妖君与她的近万妖属,却中了蛛毒,至今昏迷不醒。

夏国上下丹师轮番为其诊治,是治不好还是治不了,谁都不敢说。

只有徐缺直愣愣地领着护卫队冲进极西,只为一个渺茫的希望,取得凤凰真炎治好舅父。

姜里雁啧了声,看向姜乌问道:“愿不愿意趟这浑水?”

“怎么不愿!姜兄他已经答应了的,还请姜宗主答应,让他与我一同回王城,徐缺在此感激不尽!”徐缺急道。

姜乌颔首,说道:“他答应会给报酬。”

“多少?”

待姜乌把徐缺允诺的报酬说出来,姜里雁这才点头道:“可以,那你就去帮他这个忙吧。”

徒弟有本事赚这个外快,姜里雁自然不会拦着,夏国那些弯弯绕绕再如何,对她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若是他们不识趣,那么姜里雁今日能踏平血龙妖君多年底蕴,明日她就敢踩碎夏国王城。

敢试试,就逝世。

徐缺松了口气,只要姜里雁点头答应,他也就不怕再有什么意外横生了。

“姜宗主若是无事,也可以与我们一同前去的,当然,一切花费都由我来出。”高悬许久的巨石终于落下,徐缺客气地玩笑一句。

姜里雁却偏过脸看着他,认真思考了起来。

“去往夏国,倒也与回玄山顺路。”姜里雁沉吟道。

最主要是当初吃喝玩乐计划里也有夏国的一份,可惜当时赶着要回玄山,姜里雁临门一脚又错过了。

近来玄山各项事务由荼兔打理得井井有条,姜里雁更像是一个吉祥物,除了必要的武力震慑时刻,基本用不着她出面解决什么。

徐缺眼一亮,像姜里雁这么强的大能修士,要是能和他一起回去,岂不更好。

“对啊,姜宗主可以考虑一下!”他连忙小声说道,生怕意图被看出。

姜里雁无意识地捏了捏软乎乎的莲云,说道:“那就去吧,正好看看夏国王城有多繁华,长长见识。”

徐缺激动不已:“您放心,徐缺定然会为姜宗主安排好一切,务必让您体会到最好玩的王城。”

实力决定了一切,就连徐缺也没意识到他此刻嘴脸有多谄媚狗腿。

看得连楚玉都不由一愣,这七殿下往日行事虽不及其他皇族那般冷傲尊贵,但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神态。

但若是对师父如此表现出来,倒好像没什么不对。

只是思及回王城……

连楚玉眼神微微有些复杂,比起那个家,入门时日不长但有师父和师兄、师姐在的玄山,才更像是他的家啊。

虽然决定要去夏国王城,姜里雁依然习惯了慢悠悠的赶路,谁让这一路上有意思的事情也不少,这也让徐缺急得嘴角几乎冒泡。

“别在那里坐立不安了,霜蛛毒一旦超过三日未解,楚染青的灵脉早就被腐蚀得坏死了,何况他现在昏迷不醒,早一天晚一天也吃不了什么苦。”

姜里雁咽下嘴里的特色灵羊炙肉,一脸淡定。

徐缺听得更心急了,说道:“怎会如此,丹师们都说只要三十日内解了蛛毒,之后好生休养就能恢复如常。”

姜乌操纵着金乌赤炎的灼热程度烤肉,闻言平静道:“不这么说,怎么能骗得你病急乱投医?”

“这……”徐缺愣住。

“放心,要想治好他很简单,不过你这几天给我安静点,别老摆张苦瓜脸在那儿盯着我们。”姜里雁语调懒洋洋地说道:“还有,我出手的费用另算。”

徐缺脸都绿了,即使再来几次,还是习惯不了姜里雁师徒这种说话直接的性格,咬牙道:“好,我知道了,该给的我都给!”

先应下来,到时候该给多少都让舅父去承受就是!

天元十六州的季节,每四年一轮换。

秋季到了尾声,很快便是长久的冬季,对凡人而言,这是一个残忍的时节,大多数宗门也会在这段时间庇护附近生活的凡人。

入夜,姜里雁吃喝了一天,又混入凡人城镇看了杂耍,觉着无趣,便学他们找了间客栈投宿。

听着外头偶然传来的人声,市井气息莫过于此,姜里雁没有丝毫睡意,双手搭在颈下。

屋门忽然被敲了几下。

“进来吧。”

这门谁也挡不住,姜里雁话音刚落,傅疏便推门走了进来。

“有事?”

姜里雁看也不看他,只想这么默默发着呆。

傅疏举起手里一颗香瓜大小的乳白圆球,朝她晃了晃,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姜里雁不太想搭理这么幼稚的举动,只是他手里的东西让姜里雁觉着有些熟悉,便看了过去。

“那日你在蓬莱秘境挖出一坛酒,正好前几日我和他打斗时,也捡到一坛差不多的,长夜漫漫太无趣,不如我们上外头把这酒喝了吧。”

傅疏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笑意盎然,这是他在深渊里从未有过的情绪。

姜里雁这才想起来,当初白泽也跟着他们一起酿了坛酒。

藏得很严实,从酿造过程到埋藏都没露出一点迹象,若非他亲口说了,谁都是不信他也参与了。

没想到居然被傅疏找出来了。

只是怎么看也不像是机缘巧合,姜里雁却懒得想太多,把白泽藏了这么久的酒喝光,想想都是件值得乐呵的事情。

“行,走吧。”姜里雁下一刻身影出现在屋顶瓦片上。

她一伸手,傅疏便顺势把光洁圆球递过去。

姜里雁直接把它劈开两半,正好把里面的酒液也均分,一半丢给傅疏,她直接仰头饮酒。

也不知白泽当初搜罗了多少好东西,酒液入喉,即便是姜里雁也花了些心思把化开的能量炼化,顺便还打了个嗝。

这酒喝起来味道像是果露,正对她胃口。

傅疏喝得比她斯文许多,看她一眼再慢慢浅酌。

比起姜里雁随意往坛子里塞进去酿造的酒,这白泽酿的酒要好喝得多,也更加醉人。

姜里雁心情放松,索性也没把这股醉意驱逐,只觉整个人轻飘飘。

“小黑莲。”她忽然开口。

傅疏神情无奈,他是黑莲,可什么时候小了,论岁数与姜里雁也算是相差不远吧。

可姜里雁这会儿看着像是醉了,白皙的脸上泛着酡红,他只能随着她,声音低沉通透地应了一句。

“你是不是喜欢我?”

姜里雁站起来,直接俯身离得极近与他对视,极淡的莲花清香与酒香混杂,直勾勾飘入傅疏心头,将他笼罩。

此刻傅疏只觉脑海里像是炸开一团烟花,正如那日蓬莱秘境里的火树银花,除此之外便是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然无存。

客栈位处城镇一角,但也热闹,傅疏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她隐约可闻的呼吸声。

“别喜欢了。”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劝你莫沾。”

姜里雁爱笑,但这一次她笑容最是真诚,也最冷。

“这世上千万年间,带着爱慕对我好的家伙数也数不清,可若是对我好,我便要喜欢,这未免也太累人了。”

“若是说得直白一些,你不配喜欢我,这能听得懂吧?”

姜里雁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说道:“安心做个教习,别想太多,也别得寸进尺,把你的心思再藏好一些别让我看见。”

“这张脸倒是长得挺好看。”

这是姜里雁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便直接踩着嘎吱作响的瓦片跳到院里,摸回自己房间。

半空忽然飘落晶莹雪花,随后越来越多,不多时,整座城镇乃至十六州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

傅疏就这么静静的感受寒冷。

忽而轻扯嘴角,幽黑泛紫的眼瞳里坠落几片雪,他轻轻眨了眨眼。

“果然急切了些,让她不高兴了。”傅疏喃喃自语,无奈轻笑。

可再难焐热的冰,也终有暖化的一日。

傅疏仰头将手中酒液一饮而尽,目光往旁一转,说道:“看够了么。”

“她从来说到做到,你若识趣,便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白泽面上神情古井无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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