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涛院内。
紧闭的房内盛叶钰吼地声嘶力竭, 盛禺山背手立在院中,神色阴沉地望着房门不语。
没多久,柳氏与吴氏听到消息匆匆赶来。
得知此事后, 吴氏冷声派人去将小吴氏请来,说罢马不停蹄地又往前厅而去, 那里还有个发疯的女子没处理。
“五石散!我们怎会养出个服五石散的孙儿。”柳氏还是无法接受听到的事实,望着房门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
“钰儿的性子我了解, 绝不会主动吸食五石散。”盛建宗忍不住帮长子辩解道。
这点盛叶舟也认同, 盛叶钰虽厌恶盛家人, 但私下里很上进,一门心思都想挤身入朝堂,所以才会知晓科举入仕无望后搭上韩长鸣此人。
这么有野心的人,又怎会允许此等败坏前程害人之物近身。
“就算是被陷害的又如何?他已染上此物, 要想戒除……”盛禺山的声音在变了调的吼叫声中犹如一片羽毛轻轻飘落, 动静虽小却准确划过每个人的心口。
盛叶舟呼吸一滞。
从前朝到如今,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戒除五石散成功,倒是有大把以为成功复又吸食导致过量死亡的例子。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因顾忌张氏声誉而让钰儿恨了我们这么多年。”
忽地, 柳氏望着房门的自言自语吸引了盛叶舟注意。
他朝祖母看去,刚到的符氏与小吴氏同样也听到了这句话,两人不由步子一停,疑惑望去。
盛禺山见状,也不阻止, 扫过小吴氏后淡淡开口:“建宗就将此事说一说吧, 此事也没隐瞒的必要了。”
盛建宗铁青着脸, 好半晌才点头。
“钰儿的生母其实……并不是张氏,而是平阳侯府陪嫁而来的丫鬟玉锦, 张氏在与我成亲前与人有染小产后便再不能有身孕……”
一石惊起千层浪,盛建宗的话除了盛禺山夫妻,其他人都因震惊楞在当场,包括盛叶舟在内。
不过两句话,却包含了无数的信息。
盛叶钰乃是丫鬟所生,真正身份乃是盛府二房的庶长子而不是嫡长子,平阳候府与之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若张氏并不是生产孩子时难产而亡,那真正的死因又是怎样?
伴随着盛建宗看不清眉目的缓缓讲述,每个疑问都被一一解开。
张氏身边原有个青梅竹马相识多年的男子,可后来她无意间遇见去寺庙还愿的盛建宗,至此便一见钟情非君不嫁。
平阳候拗不过女儿,多番试探下与正在择媳的盛府辗转定下亲事,两家互换庚帖正式结亲。
亲事一定,张氏才知已有身孕,怕因此毁了婚事,悄悄寻来村中产婆吃药打胎,突发大出血,虽被大夫救回了条命,但自此后难再有孕。
为女儿请来大夫救命的平阳候得知后不仅没终止婚约,反而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半年后,张氏嫁入盛府。
而洞房花烛夜当日,盛建宗醉酒得厉害,根本不知与他圆房之人竟然是张氏贴身丫鬟玉锦。
两个月后更是谎称怀孕,直至躲在后院的玉锦摔倒,张氏悄悄请大夫进府诊脉被管家发现禀告于柳氏,此事才被揭发。
而那时玉锦已怀有七个月的身孕,想要阻止根本来不及,只得任其将孩子生下。
所以真正难产而亡的是玉锦而不是张氏。
玉锦死后,张氏将盛叶钰抱到膝下抚养,盛府为保全张氏名声对外宣称张氏平安产下二房长子、
可惜张氏并未珍惜张建宗的好意,终于得子的她在最初兴奋之后又产生了奇怪嫉妒心,一想到盛叶钰是丈夫与别的女人所生,就忍不住虐待孩子。
盛建宗因此事对她寒心,至此就歇在书房不再踏入后院,也因此让张氏的仇恨变本加厉地报复在了孩子身上。
安生几个月不到,张氏又闹出了幺蛾子。
因盛建宗的冷淡,她心生后悔不该嫁入盛家,转身又与早成婚生子的青梅竹马旧情复燃。
两人在男子府中**,被当家夫人当场抓奸,慌乱中跌落池塘,被捞起后感染风寒,缠绵病榻半年后去世。
盛叶钰:“……”
此刻他已经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亲爹能忍耐多年都不说出实情也真是……厉害。
“我不知平阳侯府可知实情,不过看他们如此疼爱钰儿……料想应该不知。”盛建宗叹了口气又道。
加之当年骗婚之事,盛建宗也有故意隐瞒之意。
盛叶钰这么些年在平阳侯府众人蛊惑下对盛府敌意颇深,无论家中长辈如何解释都无济于事,加上今日所做之事使人心肠冷硬,这段往事也再没隐瞒的必要。
话音一落,盛禺山冷冷看向小吴氏:“我知晓你与平阳候夫人来往密切,今日之事……你想说便说吧。”
小吴氏一凛,吓得倒退两步,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若真让平阳侯府知晓盛叶钰并不是他们真正的血脉,夫妻手中的荣华富贵恐怕立即便会消失殆尽。
小吴氏此刻脸惊得惨白一片,满心都沉浸在刚得知的毁灭性真相中,至于犹自在大吼大叫的盛叶钰,她连半个眼风都没往那边瞟过。
她不愿此事传开,盛禺山却似是铁了心要叫平阳侯府都知晓,他淡淡瞟过小吴氏,很轻的一声嗤笑响起。
“我倒是想看看平阳候若知晓钰儿不是他亲外孙后会作如何?”
“祖父,此事万不可……”小吴氏下意识阻止,一开口才发现院中所有人都在冷眼瞧着,柳氏唇角微翘,溢出个讽刺笑容。
话不挑明,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担心的是甚!
就在此时,大夫赶到,在盛禺山与盛建宗陪同下疾步进入房中。
月明星稀,微风拂面,若没有房中癫狂的吼声,今夜定是个望月谈心的好天气。
被吩咐留在房外的盛叶舟半伏在石桌上,眸光不时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
本想让胖墩儿帮着寻找可有解毒药丸之类的药物,可惜搜索一通下来,得到的只有禁物系统概不出售相关产品。
系统还专门弹出对话框提醒,一旦查出宿主使用禁物将立即解除其自习室使用资格,并处以电击为惩罚。
再根据平日里盛叶舟所读杂书中记载,若是吸食时日尚浅,可凭毅力戒除……换句话说便是全靠盛叶钰自己,他人只能旁观。
一番折腾,直等到夜深露重,凉气渐渐袭来,屋内终于逐渐归于平静。
天色不早,盛禺山出得房门后并未细说盛叶钰的情况,反而是打发盛叶舟早些回院子歇息。
今日鹿鸣宴得罪了不少人,明日回府学之后还且得有番应对。
盛叶舟一想也是,留在此处无甚用处,便起身回房歇息去了。
***
第二日一早盛叶舟才得知,盛禺山与盛建宗昨日连夜便带着盛叶钰启程回了老宅。
府中下人得知此事的不多,知情人又被柳氏下令封口,所以盛府中人大多不知昨夜碧涛院内发生了何事。
盛叶舟如往常那般赶到府学。
沉新院今日热闹的反常,还未走入院门,鼎沸人声已透过高高的围墙传得老远。
廖飞羽蹲在院门树荫下,百无聊赖地用树枝写着字,听见脚步声习惯抬头,见等的人终于来到,嗖一下跳起拽着盛叶舟就往院墙树丛后钻。
“咱们等会再进去。”
“何事?”盛叶舟被拽着蹲下身来,不解地问道。
“咱们辛班门口全是来拜师的人,有不少昨夜鹿鸣宴上的举人也在其中。”廖飞羽朝院内努努嘴继续道:“老师早得消息,今日怕是不会来府学了。”
盛叶舟明了,干脆盘腿坐到枯叶之上:“那我们在此等上片刻,等人散去后再进去。”
没想到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按照赵衍性子,日后这府学定是不会再来踏足了。
“游学之事你可与家中长辈提起?”廖飞羽又小声问起。
盛叶舟点头道:“只需过祖母那关,便可出发。”
“祖父对我游历之事未加阻止,不过……”
盛叶舟看向扭捏得不像是廖飞羽的黑瘦男子,伸出手指戳了戳其面上那一抹可疑的绯色,笑着调侃道:“看来我廖兄是要成亲了。”
“还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廖飞羽反身取笑道:“你的亲事不定,我不信柳祖母会放你离开。”
盛叶舟一哽,还真寻不到反驳的话。
“亲事自有长辈操心,咱们负责听话就是。”廖飞羽连忙摆手,眼珠子一转左右看了看,才又小声道:“咱们日后要跟向裕康如何相处?”
“当成寻常同窗便是。”
“你说他还会不会留在辛班继续读书?”
“应当不会。”盛叶舟很肯定地道,说着不等廖飞羽继续追问,话锋一转明显不想再提起此人:“若今日老师不来,咱们下午便去寻蔡杨说说话。”
荆州昨日应该也看出他们几人关系不睦之事,加上赵衍与盛叶舟两人的师徒关系,他绝不可能任由弟子继续留在辛班读书。
“寻蔡杨作甚?”
“咱们合伙做些小买卖如何?”盛叶舟突然提议道。
经由离开蔡家村一事,蔡父不愿再重拾大夫一业,一大家子人在安义府城内买了座小宅子住下,如今全靠做些杂活度日。
合伙做买卖既是帮蔡杨改善家中环境,同时也是盛叶舟为日后充盈私库做准备。
小时候冲长辈要零花钱还能理直气壮伸手,可如今他已成年,很多时候还真开不了口。
“做买卖?”廖飞羽作势思索,不过只眨眼功夫,立即喜笑颜开地连连点头:“好事好事,日后我就不必跟祖母要银子了。”
两人不愧是好友……赚钱的缘由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