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澜羽是在裁判宣布比赛开始的前一刻外面跑进来的, 她脸颊发红,眸子水光莹润,唇上有被吻过的痕迹, 有点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过什么。
书燃用手指在她唇边按了下, 故意问:“和柯煜出去‘聊天’了?”
难怪消息不回,语音通话也不接,原来是嘴巴被“占用”了!
赵澜羽笑得有点甜,还有点羞涩,目光一转,看到擂台上的情景,登时惊得眼睛都睁大了, “周……周砚浔怎么上去了?他要打比赛吗……跟谁打啊……什么情况……”
书燃简单同赵澜羽解释了几句,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专心去看擂台上的赛况。
周砚浔脱掉上衣后, 窦信尧有样学样,也将T恤脱下来,露着一身小麦色的紧致皮肉,站在擂台中央, 底下人群疯了似的尖叫。
裁判一声哨响,窦信尧率先发难。他被中专校劝退后,一直在街面上混,逞凶斗狠经验丰富,但没受过专业性的训练,出手招式很糙, 带着流氓相。周砚浔无论冲刺步还是移步闪步,身形都很轻, 游刃有余,一看就是有功底的。
书燃对泰拳格斗什么的一窍不通,因为看不懂,所以更加紧张,全部心思都在周砚浔那儿,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受到伤害。
窦信尧接连使出几记招式都被周砚浔避开或化解,台下隐约传来几声低嘘,激得窦信尧眼底发红,动作愈发急切。周砚浔依旧不疾不徐,甚至笑了下,唇角勾着,一股贵公子的骄傲矜劲儿,散漫不羁。
书燃一直盯着周砚浔,自然也注意到他的表情,那抹笑好似羽毛,轻悠悠地落在她心口,触感酸酸麻麻,说不清的痒。
赵澜羽感觉到手臂被抓得很紧,轻呼:“燃燃轻点,好疼。”
书燃连忙松了手上的力道,有些歉疚地看着她:“对不起啊。”
赵澜羽摇头说没关系,顿了顿,又凑过来抱住书燃的手臂,故意在她耳边玩笑:“担心吧?紧张吧?是不是心都要跳出来了?”
书燃脸颊发烫,她强装镇定,说:“周砚浔很厉害的,我不担心。”
这话刚说完,就听见旁边卡座上有人指手画脚地评论:“你信我的,个子高些皮肤也比较白的那个小伙子肯定输,他力量太差了,胯也拉不开。就刚刚那个撞膝盖,什么玩意儿啊,我都撞得比他好,换我跟他打,不用三分钟,他就得……”
书燃越听越生气,忍不住瞪了那人一眼,就在她分神的间隙,周围突然暴起一阵欢呼,还有尖锐的口哨声。
周砚浔抓住机会,一改先前的散漫,避开窦信尧挥来的勾拳,同时,足背弓起,拧身侧踢。骨形顺直的长腿似钢鞭,加了腰部的回旋力量,气势惊人,也快得惊人,窦信尧根本来不及反应,挨了个正着,让人牙酸的声响过后,应声倒地。
一系列动作瞬息完成,用时不超过三秒。
赵澜羽都傻了,语无伦次地说:“怎么就倒下了……发生了什么……我都没看清……”
做场外点评的那位大哥,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半天才发出一声:“我曹……”
纯娱乐性的表演赛,又不是争金腰带,必须打个你死我活,裁判秒都没读,直接挥手示意暂停,让场下的工作人员上来帮窦信尧看伤。
华哥请的裁判挺专业,裁判看了周砚浔一眼,语调淡然地问:“职业的吧?合约签在哪个俱乐部?”
额角的热汗流进眼睛,不舒服,周砚浔用力甩头,笑了下:“业余的,随便玩玩。”
裁判哼笑,看着周砚浔,“业余的玩不出你这种水平,出手太毒了,”他指了指还在地上躺着的窦信尧,“刚刚那下鞭扫,要不是收着劲儿,你能把他槽牙踢碎,整个下颚都会断裂变形。”
周砚浔只是笑,没做声。
书燃在这时跑到八角笼外,她有点发抖,嗓音细细的,叫他的名字:“周砚浔。”
周砚浔立即走过来,他额前的头发垂下来,汗湿着,身上还有格斗过后未散的狠厉,看着书燃时神色却是温和的,让灵魂都沉溺。
书燃踮起脚,隔着围栏伸手,有些艰难地想要碰到他。
周砚浔摘了拳套,握了下书燃的指尖,淡淡笑着:“想摸我啊?”
书燃仰头,目光一瞬不瞬地停在他身上。
周砚浔漆黑的眼眸同她对视,低声说:“别急,现在我身上都是汗,太脏了。”
书燃不顾旁人的眼神,执意朝他伸手,声音弱弱的,“你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周砚浔喉结滚了下,眸光似乎有些深,他抬手拂了拂书燃的睫毛,轻声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周砚浔背对擂台,书燃越过他隐约看到什么,眼睛蓄起惊恐——
“阿浔!”
耳边风声尖锐,周砚浔反应极快,下意识地歪头闪躲,同时翻身肘击。
窦信尧刚挨了一记侧踢,本就头晕脑胀,站稳都勉强。不知谁使坏,递给他一只啤酒瓶,窦信尧憋着股劲儿爬起来,抓着那只酒瓶子从背后朝周砚浔扑过来。
周砚浔眼睛里腾起火光,肘击力道很凶,恶狠狠地砸在窦信尧脸上,肘过如刀,在他颧骨那儿撕开条寸许长的口子。血迹蜿蜒而下,窦信尧半昏不醒地仰面栽倒,握在手上的啤酒瓶应声掉落。
擂台下一片躁动的嘘声,打不过就下黑手,也太丢人了!
有人拿了冷敷袋给窦信尧冷敷,周砚浔捡起那支酒瓶,慢慢走过去,书燃怕他冲动,急得叫他的名字:“周砚浔,你回来!”
裁判拉住周砚浔的手臂,皱眉道:“你真想把他打死啊!”
周砚浔看了书燃一眼,转头对裁判说:“我得让他明白一个道理。”
面部撞击让窦信尧陷入休克,过了十多秒才缓慢苏醒。他脸色白得吓人,脉搏弱而急,呼吸也是浅的。周砚浔俯身,将酒瓶放在窦信尧脑袋旁边,之后突然出手,掐住他的脖子,迫使窦信尧仰头与他对视。
周砚浔居高临下,看着他,神色冷淡至极,像看着一只垃圾桶里爬出来的老鼠。
club的员工连忙挪动身形,挡住周砚浔手上的动作,以防被台下的客人看到或者拍照,低声劝着:“周少,有话好……”
周砚浔扫过去一眼,员工立即噤声,视线移到别处,只当看不见。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周砚浔面无表情,声音也不带情绪,手上的力道却重,掐得窦信尧呼吸艰难,脸色由白转红,“但是,有两句话,你最好牢牢记住——”
“我的人,你招惹不起。”
五指越收越紧,窦信尧额角青筋暴突,冷汗热汗混在一起,沿脖颈涔涔而下。周砚浔看着他,目光薄凉如锋刃,慢慢说——
“招惹一次,我揭你一层皮。”
*
周砚浔借用华哥的私人休息室洗了个澡,冲掉满身汗渍,整个人神清气爽。他去提车,书燃站在club门前的台阶下,身上的外套还是周砚浔那件。
赵澜羽兴奋劲儿没过,没让柯煜送她,要蹭周砚浔的车。书剥了颗压片糖塞进她嘴里,笑着说:“你就不怕柯煜吃醋啊?”
“醋就醋吧,”夜晚风凉,说话时有淡淡的雾气,赵澜羽勾着书燃的手臂,“反正他打不过周砚浔。”
书燃仰起头,夜空很黑,路灯下有细小的雪花,飘舞着,坠落着,她静静看了会儿,忽然说——
“我不想再看见周砚浔跟人打架,无论他多厉害,我都不想再看。”
赵澜羽一愣。
风吹过来,书燃将下巴藏到围巾里,说话时带了点鼻音:“打架好疼,我不想他疼。”
街边霓虹闪烁,人来人往,书燃即便裹在宽大的男款外套里,依然显得肩背单薄。雪花落在睫毛上,她眨了下眼睛,侧脸被温黄的光芒映着,线条很软,也很静,皮肤细腻如润度极佳的羊脂玉。
赵澜羽侧头看着书燃,看了好一会儿,她在书燃清浅的呼吸里,在书燃提到周砚浔名字的那一刻,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温柔,一种比爱意和喜欢更强大也更坚韧的东西。
暧昧让人欢喜,也让人煎熬,但温柔不会,它就在那里,像不会熄灭的灯,妥帖而长久。
赵澜羽缓缓意识到,周砚浔这个人就该是书燃的,谁也抢不走。
“燃燃,”半晌沉默过后,赵澜羽忽然说,“周砚浔练泰拳,练得很会打架,我觉得,应该跟他被绑架过有关系。”
书燃呼吸一滞,转过头,“什么?”
“我舅舅在弈川做警察,他跟我讲,十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敲诈数额巨大的绑架案,被害人姓周,是盛原集团的少爷。”
书燃不说话,眉心渐渐皱起来。
赵澜羽看着她,轻声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书燃缓缓摇头,“澜羽,你还知道多少?能全部告诉我吗?”
这起绑架案的案情至今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披露过,赵澜羽知道的内容,都是从舅舅那里听来的。
她说:“绑匪做计划时设定的目标是周家次子,小儿子身体不好,经不得刺激,周家收到消息后,一定会急着付赎金,不敢拖延。但小儿子被保护得太过严密,根本没有机会,绑匪踩点观察了一年多,决定将作案目标转移到长子身上。”
“绑架案发生后,周太太害怕小儿子也遭遇不测,立即带着孩子出国了,周先生行程忙碌,匀不出时间,只有周家的管家和私人助理在配合警方工作,连绑匪来电都是管家接听的。我舅舅说,这件案子之所以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不是因为金额巨大,而是人心冷漠。原来有钱人家里,也有不被爱的孩子。”
书燃的目光凝在虚空中的某一处,她像是在思考,又像在走神。
赵澜羽顿了下,又说:“周砚浔打架很凶,出手毒辣,也许,不是因为本性好斗,而是一种自我保护,毕竟,那么小的时候,他就见过罪恶和伤害了。燃燃,你觉得呢?”
书燃歪了歪头,她没有回答,反问一句:“澜羽,绑架案的事,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过?”
赵澜羽笑一下:“其他人提起周砚浔,聊的都是他的光环,他的皮囊,他们不会关心周砚浔疼不疼,也不会在乎他的伤口。”
书燃听懂这话的意思,也笑了下,“澜羽,能和你做朋友,真的很好。”
“之前我也很好奇,周砚浔傲成那个样子,又骄矜得要命,为什么独独对你特殊。”赵澜羽挽着书燃的胳膊,“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书燃侧头看她,等一个答案。
赵澜羽伸手接住雪花,“因为燃燃是最温柔的,也是最真挚的。”
真挚——
书燃睫毛颤了颤。
这个词,她似乎受之有愧呢。
*
周砚浔完全不知道两个女生聊过什么,他将车开过来,人也从主驾上下来。赵澜羽坐进车厢后排,同时将书燃往副驾那边推,边推边说:“你到前面去,不要跟我抢位置!”
书燃叫赵澜羽这一推,直接撞进周砚浔怀里,鼻尖蹭到他的肩膀,呼吸立即被他身上的味道占据。书燃试图后退,腰却被周砚浔揽住,他打开副驾的车门,一手扶在车顶,护着她上车。
车子启动,没开广播和音乐,也没人说话,就这么一路安静着。到了学校,赵澜羽一刻都不耽搁,动作迅速地开门下车,站在车外跟书燃挥了挥手,当作告别。
书燃留在副驾上,没有动。车内气氛又静又暖,光线也温和。
周砚浔看着她的发丝和侧脸,轻声问:“有话要跟我说吗?”
书燃咬着唇,目光移过去,看到周砚浔搭着方向盘的手,五指清瘦修长,关节精巧,手背有一处青紫,可能是格斗留下的痕迹。
心尖微微一痛,书燃脱口而出:“以后别打架了,好不好?”
周砚浔俯身朝她靠过来,在很近的距离下看她的眼睛。他的气息与味道充斥在书燃周围,书燃心跳发紧,下意识地伸手推他,却被周砚浔按住。
他按住书燃的手,十指相扣那样,皮肤互相贴着,温度暖热。书燃脊背有些僵硬,眼睛也不太敢看他,静谧之中,她听见周砚浔的声音——
“我会跟窦信尧动手,不是气他挑衅我,而是因为你。”
书燃心跳一下重过一下,喃喃:“为我?”
“看着窦信尧的时候,你眼睛里有恐惧,”周砚浔垂着眸,呼吸起伏着,弄乱书燃的睫毛,“现在他被我打败了。让你亲眼看着他输给我,就不会再怕他了。”
书燃眨了下眼睛,忽然明白过来——因为很小的时候就被绑架过,所以,他知道恐惧的滋味,也更清楚该如何打破那份恐惧。
想通的那一刻,书燃觉得心口很满,整个人被一种剧烈而坚定的感情包围着,也偏爱着。
她朝周砚浔靠近一些,额头几乎碰到他,小声说:“你手背都青了,身上其他地方呢?是不是也有伤?”
周砚浔呼吸莫名一顿,接着又变快一些,热热的,拂过她。
书燃眸子里有微弱的水光,她试探着,手心贴在他脖颈那儿,整个身体都朝他倾过去,轻轻弱弱地说:
“带我回家吧,我帮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