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夜刚刚降临,车流在他们身后汇成一整条灯带。
喇叭声、人声、脚步声在某一秒嘈杂温暖地交融,变成她听不清晰的背景音。
宁潇只怔了很短的一瞬。
很快,池蔚然站起来,眉头微蹙:“你这样走路很危险,人多的时候踩到怎么办。”
“知道了。”
宁潇拖长音,还没敷衍完,脸颊就被戳了戳。
“干嘛?”
宁潇翻了他一个白眼:“也是,你好好感受一下我的诚意,我的脸蛋和爪子都要冻掉了。”
“没有。”池蔚然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就是确认下你是不是真的。”
他也是有经验了,在梦里总会抱到空气。
说完,池蔚然张开手臂,冲她弯唇笑了笑。
“确定好了。来,抱一下。”
拥抱对宁潇来说并不陌生。
她曾经是很习惯用身体语言表达爱意的人,在高兴的时候最爱熊抱别人,完完全全的来者不拒。
池蔚然也不例外。以前他只要去了她比赛,她赢了的话,一视同仁——宁潇总会发起一个巨大的拥抱,把所有朋友都揽在怀里。
当然也有单独拥抱。
比如最近,在最亲密的时候。
但那时候理智都燃烧殆尽了,不贴在一起都不正常。
算起来,以新身份开始的拥抱,这是第一个。
宁潇也没多犹豫,手臂从他大衣里伸进去,揽过男人劲瘦有力的腰际,耳朵也顺势贴上胸膛,悄悄取暖。
她最怕冻的其实是耳朵,稍微冷一点就会疼,手跟脸反而没那么畏冷。
但她不喜欢,也不习惯把弱点全部暴露的感觉。
宁潇难得穿浅色,白色羊羔毛不止暖和,还让她整个人都像散发着轻快柔软香味的奶糖。
他被这样亲密无间的拥抱击中,几乎有两秒是恍惚的。
那种熬到头的心情很复杂,终于见到了解放区的蓝天就是这种感觉。
很快,池蔚然用大衣把她大半个人都包裹起来,掌心盖在她冰凉的耳朵上,轻揉了几下,才俯身把她深深拥进怀里。
一个极其契合的拥抱。
他身上有很淡的木质雪松香味,还有若有若无的松针味萦绕在宁潇鼻尖,她使劲嗅了几下,鼻头皱起,像小狗一样灵敏的嗅觉得到满足,又满意地往深处钻了钻,小声嘟囔道:“用的什么香水,还挺好闻。”
池蔚然唇角轻然一弯,把人又揽得紧了些:“吃什么?”
“学长给我推了几家西图澜娅餐厅,我想想啊。”宁潇仔细思索,完全没注意到头顶逐渐沉默,“其实我想吃中餐,但是有点远,有家意面和炸鱿鱼圈好吃,离得近……”
“是吗,要不s然叫上他一起?”池蔚然的声音轻飘飘传过来。
“不用了人家挺忙——”宁潇话头一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啧,阴阳怪气的,别这么小气好不好,怎么就你能当甲方啊?任总那也是我们……”
“OK,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池蔚然揽过她的肩,带着人径直往前走,幽幽然道,“看来我今天该请假的,也好好学习一下纽约哪里有好西图澜娅餐厅。”
“那我把他电话给你?你可以约出来自己聊。”
“我没有电话。”
“哈,都说你气量不行了,还是跟我多学学。”
“好,宁老师什么开课?”
“你付费吗?”
“我躺着听。”
“滚吧。哎对,我这还有一根热狗,忘了给你了,你尝尝。”
“冷的。”
“所以才让你尝,我想做个实验,看跟热的有什么区别。”
“……宁潇。”
“嗯?”
“很有探索精神。”
“谢谢夸奖,我也觉得。”
两个人的身影快要融成一道,雪白被裹在纯黑中,街上的灯色晕开,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拥挤的人潮中。
施落崭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眉头紧锁,思索了一会儿。
“小方,你去查查看,池蔚然有没有精神科就诊记录,精神分裂什么的。”
虽然稍微隔了一点距离,但他也不是瞎子,刚刚那短短几分钟,池蔚然就跟跳到了新海域一样,整个人脱胎换骨,透着股耍赖,恣意和无处安放藏也藏不住的狂喜。
冬风好像将少年意气都吹回他身上。
方助立马点头应下:“是,我立马就去。”
“回来回来!”施落崭重重叹了口气,“我就说你是个木头。你没看他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哎,这到时候要是耽误了进度,我可得要点补偿了——”
老狐狸意味深长地挑眉,最后还是没忍住,眼里掠过一点笑意。
施落崭至今还记得见他的第一面。
那时他虽然不关心,但也知道父亲林家郡手上落了个烫手山芋,一个棘手又没什么油水的工程项目,直白点说,那句玩笑话就很贴切——跟做慈善差不多。
等真的因为公事跑了东南亚一趟,抽出时间勉强去看了眼,施落崭才发现何止是棘手。通讯基站在国内搭起来都需要时间,他们要经过的地方更复杂,有可能会得罪到相关势力,连前一年做了类似项目投资的建申资本都绕了路。
施落崭直接去了林家郡办公室,但没有见到人,只看到有人横在沙发上睡觉,两条长腿交叉,脸上盖着份资料。
他走过去把资料拂到地上,问这个项目是不是非要推不可?
沙发上的年轻男人掀了掀眼皮,很是懒倦,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施落崭弯腰要把那份资料捡起来时,看到只是什么散打比赛的介绍,还没动作,手臂就被人猛地扣住了。
对方力道惊人。
他抬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那笑意很表面。如同冬天河面薄而脆的冻层,锋利与漠然隐隐浮动。
后来从林家郡嘴里知道了他的名字。
池蔚然。
陡然看到他另一面,施落崭觉得还挺新鲜。
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