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年龄上来了,没以前酒量厉害了。

咬到血腥味在嘴里散开前,宁潇脑子里都闹哄哄的,挤满了很多画面,过往的一切像电影画面一样,帧帧循环闪回。

原来电影演得挺真。那些画面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像梦被塞到了烟花筒中,升空,炸开。

天空,草地,跑道,教室,街道。

每一个她都想抓住,没一个她抓得住。

跟以为一辈子不会见面的故人见面,能说什么呢。

宁潇没有做过预演。

她齿间松开男人肩头那一秒,只是喃喃道:“为什么放弃天文。你学到国外,学到人没消息跟死了一样,瑶跟萧子第一年轮番去那找了你多久——你就为了当个夜店的破股东。是吧。”

池蔚然的瞳孔极细微地收缩了一瞬。他看了她几秒,喉结滚了滚,尔后忽然笑开。

“赚钱啊。”

“别给我扯这个。你他妈缺钱?”

在这个当口,宁潇也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她跌跌撞撞地后退,靠在墙上,眼底有血丝。

“这要是你的真心话,我真的瞧不起你。”

他可以做她的对手。

她的对手,要能做自由的梦,敢捕梦里的风。

要永远……

永远保留着剑锋,在命运的深渊中跟绝望碰一碰。

碰赢为止。

她输过,也被迫放弃过。那滋味,比死了还难受。

池蔚然的神色终于起了点变化,比刚才沉默了不少。

宁潇正想说话,突然被一道女声打断了。

“池蔚然?”

她抬头,循声望去。地面上有人正往下打量他们,是一个打扮职业干练的漂亮御姐。

宁潇看着,觉得有两分眼熟,但又说不上在哪见过。

他们之前的氛围本来就有够尴尬的,宁潇也不想在原地多待。

她率先上了楼梯,虽然行走路线有点七歪八扭,但还是成功上去了。

池蔚然紧随其后。

“不介绍一下?”漂亮御姐给池蔚然递上了西装,笑眯眯道。

池蔚然垂着眼没搭腔。

宁潇也不指望他,自报家门:“你好,宁潇。”

“苏蘅。”美女也落落大方跟她握了手,朝宁潇调皮地轻眨眼:“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宁潇想了想,还没来得及回答,跟苏蘅握着的手就被人从中作梗,直接斩断了。

“苏蘅。”池蔚然沉声叫了她名字,底色有很淡的警告之意。

宁潇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就算喜欢人家好了,用得着这么小气吗。

苏蘅也无奈:“知道了知道了。”

“哎——你肩膀怎么了?!”苏蘅脸色突然一变。

池蔚然穿了件白衬衫,肩处渗了明显的血。

他没回答,把黑西装直接套上,语气很淡:“没什么。你先上车等我。”

苏蘅:“……哦。”

在苏蘅转身的瞬间,池蔚然径直伸手,拉回某个正打算默默溜走的罪魁祸首。

宁潇后脑勺被男人掌心扣住,顺方向把人带向自己。

池蔚然一句多余废话也没有,俯身吻住了她。

吻并不是很深,更像是一种报复。因为他顺势在她唇珠上咬了下去。出了血。

酒味混着血腥味散开,呼吸弥漫,热风轻缠。

宁潇错愕到瞳孔地震。

“要个债。”

池蔚然拉出点距离,舔走血珠,垂着眼看不清表情,神色很淡。

“那天聚会没忘吧?你就是这样咬我的。”

“加上这个。”

他扭头示意了下肩膀。

“勉强扯平。走了。”

池蔚然说。

等他上了车,轿跑开远,宁潇才如梦初醒。

“池蔚然——!”

“我杀了你——!!”

……

纯黑的宾利欧陆GT在夜色中飞奔。

苏蘅开车很快,这时候主路上车流也不多。刚好遇上绿灯,一路飞驰。

“老大,你跟那小宁……你们很熟吗?”

终于赶上个红灯,苏蘅权衡一番,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池蔚然从上车开始就在闭目假寐,但苏蘅估计他没有真睡着。

就这情形,能睡着才不正常。

池蔚然也没回答,只懒懒抬手,落了点车窗下来,任风从缝隙间溜入。

苏蘅也不介意,又多追问了句:“应该挺熟吧。那你们关系一直这么——”

苏蘅陡然发现,很难找到一个具体的词概括这种……你咬我一口我啃你一口的复杂关系。

要说是旧情人吧,好像还差那么点意思。

刚才苏蘅不小心瞟到一眼。

与其说是调情,倒更像野兽真的撕咬至见血。

“你看她像干什么的?”池蔚然忽然问。

“宁小姐?她看着挺文静的,做互联网?”

苏蘅打着方向盘,分贝小了点:“反正应该不是我们这行。通信真不是人干的。”

池蔚然听到她对宁潇的评价,笑了笑:“文静。”

陷入默然。

好一会儿,池蔚然抽出根烟,夹在指间轻晃了下示意。

苏蘅点头:“随意。”反正是人家的车。

火光从他指间一闪而过,池蔚然低头深吸了口,过了肺,语气平淡:“她是身体比脑子更快的那种人。天真到愚蠢,固执到死板。冥顽不灵,”

苏蘅眉头轻挑。如果宁小姐真是他说的这样,那不就是他最讨厌的那类人。

“我是讨厌。”

池蔚然好像能看透苏蘅心声一样,懒散道。

“对这个世界抱着不该抱的幻想,把生活当作电影过,只相信——”

“她想相信的。”

苏蘅嘟囔:“……那不是挺好的。”

池蔚然轻哂:“是挺好的。她以前最想靠体力吃饭,不用动脑子,努力就行。现在失败了,不照样活着。”

……真够刻薄的。

苏蘅心说。

不然呢,还不允许人家未来有偏差了。

池蔚然看向窗外,神色有一丝淡嘲。

“知道她以前说什么。”

“——人能呼吸就算活着吗?”

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初三时,宁潇顶着火烧云的幕布背景,站在学校顶楼天台说这话时的画面,依然鲜活,从未褪色。

池蔚然越不想记起,就越不受控制。

那时的他在想什么,他也记得无比清楚。

宁潇。

还真是愚蠢的代名词。

那一年,她已经在市赛的48kg级登顶,准备在暑假参加集训,来年报省赛。

意气风发,不知疲倦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