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不惧君子,只害怕小人,但相比于君子和小人,他更喜欢和赵含章这样的聪明人做利益交往。

君子可做朋友,却不适合利益往来,尤其他们现在谈的交易还带了那么点灰色。

赵含章不缺心机,便是为了粮草也会尽力保全他们父女,送他们去与大军汇合。

陈老爷想的不错,赵含章抛出肥美的饵料后就带着赵驹退到一边商量明天护送陈老爷的人,“明日一早就让季平带着二十人护送陈老爷去追赶大军,我会给他们凑出一笔钱来,能买多少粮草便买多少。”

赵驹一脸的不赞同,“三娘,季平是一什长,他带的一什最为精锐,应该把他留下保护你和二郎。”

“不是还有你吗?”赵含章道:“而且我没有打算明日就让赵典他们离开,他们需要错开一点时间,让季平有机会把粮草带回来。”

“可刚才三娘和赵典闹得如此不悦,他会听从您的命令?”

赵含章:“他必须听从,叔祖和伯父不在,我便是赵家的主事人,他只能听我的。”

赵含章掀起眼眸看他,“没有我的命令,只有叔祖和伯父在的情况下,他们下令,你敢不听?”

赵驹一想,发现自己还真不敢,于是低下头去道:“我这就去安排。”

赵含章点了点头。

俩人说话避开了赵典等部曲,却没避开坐在一旁的傅庭涵主仆。

傅安不知为何,生生打了一个抖,轻轻的挪到傅庭涵身边,小声问,“郎君,明日我们不和陈老爷他们一起启程吗?”

傅庭涵还在完善他的图纸,闻言头也不抬的道:“我启程去哪儿?”

傅安连忙道:“去追郎主啊,郎主是跟着陛下和东海王逃出来的,肯定在大军中。”

傅庭涵都不带思考一下,直接摇头,“不去,我要送赵三娘回汝南。”

傅安:“……郎君,您和三娘的婚礼未成,还不是夫妻呢,而且……”

他挠了挠脑袋,迟疑片刻,还是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道:“三娘也太厉害了,您这样跟过去,以后这家是听您的,还是听三娘的?”

傅庭涵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家事不都应该是商量着来吗?”

“若是意见相悖呢?”

傅庭涵:“那就谁有理便听谁的。”

傅安:……都意见相悖了,那自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个怎么听?

他满腹忧愁,看到大踏步走过来的赵含章,默默地咽下劝说的话,挪动屁股又坐了回去。

赵含章在傅庭涵身边坐下,把听荷找来的披风摊开在地上铺好,“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傅庭涵点了点头,把晾干的图纸叠起来收进怀里,见她让出一半的披风位置,犹豫了一下还是躺了下去。

俩人中间隔了一条手臂的距离,傅庭涵脸有点儿烧,努力盯着天上的星星看,没话找话,“明天的天气不错。“

赵含章已经闭上了眼睛,闻言又睁开眼睛,也盯着天幕上的星星看,“嗯”了一声道:“是很不错,难得看见这么多星星。”

傅庭涵:“不一直是这么多吗?”

赵含章不由扭头看他,“你认真的?”

傅庭涵也忍不住扭了一下头,俩人一下靠得太紧,呼吸可闻,他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问话,“我说的是到这个时代之后,每一天都是这么多的星星。”

赵含章也觉得有些不自在,重新躺好盯着头上的星星,不去看他,“你竟然有时间每天都看星星。”

傅庭涵:“不是你让我研究七星连珠的吗?”

赵含章:“……对不起,我差点忘了这事儿。”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几天事情太多了。”

傅庭涵还在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开口问道:“你……没事儿吧?”

赵含章看他,“我能有什么事?”

傅庭涵:“不需要进行心理干预吗?毕竟是第一次面对战场,还有杀人。”

他顿了顿后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你知道的,我们当老师都要进行相关的心理学培训,我自己扩展了一些知识,可能比不上心理医生,但倾诉能让你释放压力,我也可以引导一下你。”

赵含章闻言,干脆就侧躺着和他面对面说话,“傅教授呢?”

赵含章低声问,“你也是第一次经历战场,你不害怕吗?”

傅庭涵直言道:“我怕的,我很确定,这不是虚幻的人,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些人也都是真实的,他们就这样在我面前失去了生命,我害怕,甚至有些自责,但我知道这些都已经无法改变,所以我会尽量让自己走出这种情绪。”

他道:“我还会害怕自己在这场混乱中失去生命,害怕你会受伤和死亡,但我都找到了调节的点,你呢,你经历比我多,参与度比我深,你找到了平衡的点了吗?”

赵含章看着他眼里的担忧,突然一笑,然后慢慢严肃起来,她思索了许久才开口,“我……可能是遗传,也有可能是真的心理有问题,我的惶恐只存在于一瞬间,然后我就快速的适应了这场战争,还有我杀人的事实。”

傅庭涵惊讶的看着她。

赵含章笑了笑问:“很不可思议是吗?”

傅庭涵想了想后道:“有些天才是会异于常人的,这应该不是心理问题,至于遗传……”

他声音低落下来,“应该是的,你父母是很出色的军人和警察,可能是天生的基因?”

赵含章挑眉,“傅教授,你知道的挺多啊,你怎么知道我父母的身份?”

傅庭涵定定的看着她,声音几不可闻,“他们的葬礼我去参加了。”

赵含章还是听到了,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再次认真的打量他,“你……我们两家有渊源?”

她父母是进行联合行动时牺牲的,葬礼不小,但因为她当时在赶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所以学校里知道这事的人不多,也就她当时的班主任和同桌知道点儿消息。

她和傅庭涵最多是对面中学里的对手,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还去参加葬礼。

“我祖父和父母都是科学院的,我祖父和你祖父还认识,住的也近,所以就过去了。”傅庭涵道:“你当时坐在轮椅上,眼睛还蒙着纱布,所以不知道我。”

赵含章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抓住他的手掌,抓在手里捏了捏才反应过来,这是傅长容的身体,不是傅庭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