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后问,“你要把家人从上蔡迁到西平来吗?”

赵含章没想到他这么敏锐,顿了顿后道:“母亲胆小怯弱,好不容易适应了上蔡,我暂时不想劳累她。”

赵铭撇撇嘴,心里竟然已经不介意她还在打上蔡县的主意,而是道:“你想让谁来做西平县令?”

他道:“回头我把族中你那些兄弟找来,你从中选一个,我好与朝廷请官。”

赵含章道:“我没想再请县令。”

赵铭瞪眼:“何意?”

赵含章轻咳一声道:“县中设一个县令,那将来县务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就是挂个名……”

“我觉得这个名大可不必挂,”赵含章道:“您就把整个西平都当成坞堡一样,各家处理各家的事,公中事务找族老们,这里则是找县丞和主簿,他们解决不了的事再找我就是。”

赵铭:……这野心是已经不加掩饰了吗?

要不要暴露得这么彻底?好歹假装一下呢。

赵铭揉了揉额头道:“这样不行,县城里没有县令,朝廷那里说不过去。”

“有县丞和主簿就可以了,”赵含章笑道:“伯父和朝廷拿县丞和主簿的任命就行,至于县令,就说暂时找不到合适的。”

赵铭:“你真当西平县是我们家的啊,我想怎样就怎样?”

赵含章道:“可西平一个小小的县城,谁会特别在意呢?只要没人提,谁会留意这里只有县丞和主簿,而没有县令呢?”

“至于县丞和主簿的任命,就看伯父要怎么和叔祖提了。”

以赵仲舆现在的威望,定下西平县的县丞和主簿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简单得很。

可赵铭依旧觉得不太妥,他看向不远处的傅庭涵,“要不请他为县令?你们是未婚夫妻,他又……听你的话,他当县令和你当也没差别了。”

赵含章道:“他是我的县丞。”

赵铭:“……那主簿呢?”

“伯父觉得汲渊如何?”

赵铭转身就走,这和直接把西平县装进她的口袋里有什么差别?

虽然很不开心,但赵铭在县城晃了一圈,最后听着各家传出来的哭声摸黑回到县衙时,他还是松口答应了。

赵含章忙给他倒茶,“还请伯父替我在叔祖面前遮掩一二,免得让他知道了我在西平胡闹生气。”

“你也知道你在胡闹呀?”

赵含章讨好的冲他笑,让人将客房打扫出来让赵铭住。

赵铭听到她直接将县衙后院的偏房设为了客房,不由无语,合着她早把县衙当自个家了,找他不过是要个名分而已。

赵铭沉吟着道:“庭涵不能当你的县丞。”

他道:“甚至不能在县中挂名,不然族长一看便知他的背后是你,至于汲渊,还有理由可以找,毕竟他是赵氏的幕僚,你得另外找个人,最好是我们赵氏的人。”

赵含章目光就落在赵铭身上。

赵铭脊背一寒,立即道:“你想都不要想。”

“伯父,就是挂个名而已,实际做事的是我和庭涵,真的,您便是一年半载不来县衙也没什么的。”

“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啊,”赵铭就奇怪了,“大伯从前到底是怎么教你的,你真觉得西平县是我们赵氏一言堂,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瞒一个县令也就算了,你现在连县丞都想要假的,你,你……”

赵含章认真道:“伯父,您信我,就算有人写信,甚至是写折子告发了此事,朝廷也不会管的。”

赵铭:“为什么,这么大的事……”

“在现在的国事里,这还真算不上大事,”赵含章道:“今天一早石勒不是说了吗,他杀了司马腾,冀州现在肯定乱了。”

赵铭:“成都王司马颖就在兖州,只要往上就能接住冀州。”

“但苟晞往京城去了。”

赵铭一愣,“你什么意思?”

“先帝之死有疑,东海王立了新帝,却又带着朝廷退出洛阳,把京城让给匈奴兵和乱军,现成的讨伐理由在这儿,司马颖若是能说服苟晞往京城来,您说他们会不打起来吗?”

这个操作可太熟了,之前的几位王爷不就是这么干的,然后我杀了你,他又杀了我,再来一个人杀了他,如此循环往复,最后把皇帝也给搞死了。

现在再来……

“这是东,再看西面,长安来的乱军已退,他们的河间王毕竟真死了,群龙无首,也就进洛阳抢劫一波泄愤而已,如今愤怒宣泄,他们还有多少斗志?”

赵含章道:“我要是东海王,我一定趁机收服了长安,甚至西推,将京兆郡都收入囊中。”

“这一桩桩,一件件,加上各地不断的叛乱,我不信朝廷会有精力盯着一个小小的西平县看。”赵含章鼓动他,“伯父,大胆一些,退一万步说,就算被发现了,那不是还有叔祖吗?随便找个国事繁忙昏了头,忘了给西平县找个县令便搪塞过去了,至于您,直接挂印辞官呗,说不定还能得一个风流名士的称号呢。”

赵铭没好气的道:“在其位不谋其政,这算什么好名声?”

“怎么不算?”赵含章道:“王衍便一直占着位置不谋其政,问起来就是国事俗气,您也这般不就好了。”

赵铭和赵长舆一样,同样不喜王衍的做派,闻言指着门外道:“出去。“

赵含章就起身,一边行礼一边倒退,“伯父,这名分上的事就拜托您了。”

赵含章一出来就跑去找傅庭涵。

傅庭涵还在伏案写东西,看到她来就道:“你来得正好,今天我大概统计了一下伤亡,还有预估了一下现在城中幸存的人口。”

赵含章:“准吗?”

“八九分吧,还有许多家没有把伤亡名单报上来,但我和来这里的百姓简单了解了一下,加上各里里正的掌握的信息,八九不离十吧。”傅庭涵道:“我算了一下库房里的粮食,所有人都从这里领取粮食的话,也就够半个月。”

赵含章:“这么短?夏收不是刚结束吗?”

“对,所以我翻了一下夏税的缴纳情况,发现有很多家欠着没上交。”他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往后一仰,有些迟疑的问:“里面有我?”

她记得账册中有这一笔,显然她已经交过了呀。

“不是你,是你家亲戚,我大致算了算,应该没算完,挺多的,里面欠税最大头的是赵瑚。”

赵含章不由摇头,“实在没想到他会成为我杀鸡儆猴的那只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