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出事了,全城都知道。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教堂许愿池被乌鸦劫掠一空的消息成了佣兵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一边享受着吃瓜的乐趣,一边数落着教堂的不是,人们尚且沉浸在“乌鸦会带来灾祸”、“黑巫师路过此地”的惶恐中,他们却已做下论断,认定是教堂活该。

“森林那么大,乌鸦本来就不少,成群结队出现很奇怪吗?再说,最近森林里的魔兽比较躁动,乌鸦受到惊吓飞往人类的城镇也很正常,谁让我们离森林近呢?”

“就是,谁都知道乌鸦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教堂放一池子金币在那里,不就是告诉乌鸦随便拿吗?不抢你抢谁啊,乌鸦又不受信仰束缚。”

“还黑巫师路过呢!”有人嗤笑道,“一个不算富裕也没有强者的城镇怎么会被黑巫师盯上?要是真被盯上了,我们还能活着在这儿喝啤酒吃肉?”

这话过于真实,引得众人发笑。

“但教堂已经派出骑士去教廷了。”话题略显沉重了些,“我看啊,无论黑巫师有没有路过,最后的答案一定是黑巫师路过。教堂蒙受了惨重的损失,却也庇护了城镇居民的安全,所以,为了让光明神驱散黑暗,接下来的一步就是让大家捐钱。”

一番话说得实在,佣兵们沉默了,这确实是教廷惯用的伎俩。

“捐不捐?不捐的话,我们没准不能在光明神的地盘上行走了。”

“那就捐个铜币吧,再多没有了。”

闻言,佣兵们又大笑起来,勾肩搭背地围着篝火喝酒,讨论着酒吧的舞女哪个跳得最好。不多时,他们为了捍卫各自热爱的舞女,谁也不服谁地在空地上打了起来。

在一片鸡飞狗跳的嘈杂声里,只有诺梵陷入了沉思。

他怀疑家里的乌鸦每天叼回的金币来自许愿池,虽然他没有证据,但不得不赞一句“干得漂亮”。花教堂的金币养活自己,他是半点没心理负担,甚至还想给乌鸦升级一下伙食,以犒劳它对这个家的辛勤付出。

只是笑归笑,他也知道麻烦离自己不远了。

就像佣兵说的,只要教廷派人来了,没有黑巫师也一定会有黑巫师。为了做出个样子,教廷指不定会派人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人士”。要是搜查者认出了他和妹妹的样貌,那他们一定会遭受灭顶之灾。

该怎么办呢?要提早离开吗?

不,不能。

教堂为了坐实“黑巫师路过”的谣言,已经派人严守在各个出入口了。他这时候带着妹妹出城,无异于自投罗网,一定会被抓起来。

只能再想想办法了,比如改变一下发色和瞳色。

然而魔药价贵,小城镇中不一定有。就算有,他才攒了三百金币,铁定买不起。

真令人发愁……

诺梵忧心忡忡地回了家,终是没忍住,把忧虑说给了伊尔莎听:“万一我们被发现了……伊尔莎,哥哥会拦住他们,你一定要跑,别回头。”

“哥哥不要担心。”伊尔莎捧住他的脸,认真道:“乌鸦会有办法的。”

她也听说了乌鸦劫掠教堂的事儿,一下子对乌鸦的喜爱更重了几分。她相信乌鸦是会给他们带来幸运的鸟儿,只要有乌鸦,任何麻烦都能迎刃而解。

诺梵苦笑:“好吧,乌鸦会有办法。”愁死了。

窝在茶几上的厉蕴丹扫了这对笨蛋兄妹一眼,懒得吱一声。

就这样,伊尔莎无忧无虑地过了一个月,诺梵辗转反侧了一个月,终于在月末这天等到了教廷来人。

诚如经验老道的佣兵所料,教廷的人一到,事件的性质就变了。

修女:“森林附近残留着黑巫师的魔法波动,他确实路过了这座城镇,并对城镇发动了攻击。只是,黑魔法无法对教堂的白魔法生效,他恼羞成怒又不甘心空手离开,就派乌鸦洗劫了教堂的许愿池,示意要让所有人的愿望都落空。”

普通人:太可怕了!

佣兵们:接下来应该要捐钱了。

厉蕴丹:还能这么编?

修女:“黑巫师从不会盯上无名无姓的城镇,所以这座城镇一定有他的内应。为了大家的安危,教廷的骑士队会进行逐一搜索,希望……”

诺梵握紧了剑,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转身回家,给妹妹换上旧衣服,再抹了把壁炉灰到她脸上。接着,他打开窗户把妹妹从后巷送出,叮嘱道:“跟街上的孩子一起玩,去哪里都好,他们不会搜孩子。哥哥会想办法自保,你不要担心。”

伊尔莎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诺梵回首,发现茶几上没有乌鸦。料想它白天不会回家,他稍稍松了口气,便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蒙混过关,那支骑士队伍里的骑士长曾经见过他……

搜查开始了,从城东到城西。平民倒还配合,佣兵却很不耐。他们正骂骂咧咧,忽然瞧见一个鼻青脸肿的少年朝他们走来。

骇了一跳,有人问:“诺、诺梵?”

“嗯,是我……”

“天呐,你怎么了?”

诺梵一字一顿道:“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拿着剑去逗弄四阶魔兽黑猴。没想到它的双手可以伸出笼子,揍了我一顿。请问,现在我的脸还看得出原来的样子吗?”

佣兵们沉默三秒,忽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有人说年轻人胆子真大,有人说这小子跟我年轻时一样顽皮……而在追忆往昔期间,教廷的搜索队逼近了佣兵公会。

与此同时,停在高处的厉蕴丹将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诺梵是个对自己够狠的年轻人,有前途。

但还是太年轻了,一件女装就能解决的事情,真没必要上赶着挨揍。至于为何穿女装的原因,只消说是心上人的要求,谁又会去求证什么呢,不过是嘲笑几声罢了。

摇了摇头,眼见骑士们对搜查工作开始厌倦了,她也不再等,当下就召唤出了神圣天马。

如果说乌鸦是黑巫师的象征,那神圣天马必定是光明的象征。它的出现意味着神迹的降临,能为心有光明的人带去福祉与幸运。有了天马的介入,教廷哪还顾得上搜查和搜刮钱财,只会一窝蜂地涌向天马,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捕捉它。

届时,谁还会管那对兄妹姓谁名甚?

“咴咴!”

天马唤着主人,而厉蕴丹飞在天马身侧,下达命令:“把教廷的人牵出去溜吧,最好能摸到光明神的老巢在哪儿。”

“咴咴咴!”明白了。

天马展开翅膀,长鸣一声掠过城镇上空,看傻了一大群人。为了让众人意识到它的重要性,它还特地绕城飞了三圈。待众人回过神来爆发欢呼,它马蹄一扬飞上高空,以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朝远方飞去。

果然,教廷顾不上其它了,连骑士长都在着急下令:“快!快追!”

“那是传说中的神圣天马,是光明神的同伴,快追上去啊!”

还好,还看得见天马的影子,还知道它在飞向何方。为了讨好神明,为了自身功绩,骑士们跨上马狂奔,留下修女安抚城镇的人。可修女哪管得上“乡下人”的情绪,都是第一次看到神圣天马,凭什么骑士能立功,她却被留下?

这修女也是能说会道的主,仅凭三言两语就忽悠着教堂出人出力,随她一起去追天马。

“可是黑巫师,修女,黑巫师的事怎么解决?”这是忧虑的平民。

修女:“什么黑巫师?连神圣天马都出现了,黑暗力量早已止步。你们不会有事,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

鞭子扬起,又一队骏马疾驰而出。许愿池的金币也好,民脂民膏也罢,摆在神圣天马面前算得上什么呢?

搜索四小时,撤离五分钟。前一秒还“誓要找出黑巫师的同党”,后一秒就是“黑暗力量早已止步”了。

好话歹话都让教廷的人说尽,听得佣兵们一愣一愣的。他们忽然发现,论不要脸的程度还真没人比得上教廷。

“这就结束了?”

“对,这就结束了。”有人道,“估计不会再来了。”

诺梵:……

他深觉挨了一顿打的自己像个小丑。

是夜,诺梵、伊尔莎和厉蕴丹三方汇于餐桌。她吃光了牛肉干,而笨蛋兄妹还在大眼瞪小眼,聊着愚蠢的话题。

“哥哥,你的脸还能恢复吗?”

“能吧?”

“哥哥,如果你一直这么丑,那以后出去我就不叫你哥哥了。”你给妹妹丢脸了。

“……”

厉蕴丹:……真是塑料般的兄妹情。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马杳无音信,教廷也没有消息。只在月中的那天,教廷忽然向全大陆的佣兵公会发起了百万金币的悬赏令,表示只要有哪个佣兵组织捕获神圣天马,教廷就支付百万金币与之交换,决不食言!

厉蕴丹明白,天马大概是把人溜疯了,所以教廷才不惜下血本要抓到它,给它一个好看。

但他们注定是抓不到的。

“咴咴咴……”主从感应中,天马从遥远之地传来了消息。它告诉她,几乎每座城镇都有教堂的许愿池,里面的金币很满,却无人拾。

厉蕴丹表示收到:“我会让乌鸦去定期收取的。”又吩咐道,“我们大概会在明天春夏时节离开这座城镇,你要是回来就扮作普通的马匹,拉车正好缺一个你。”

她还能在天马头顶放一个鸟巢,正好给自己作窝。

“咴咴!”

难得主人用得上它,它一定会拉出世界上最稳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