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方面,古代确实比不上现代。

户籍制度不完善,消息传递不及时,达官贵人不作为,办案效率不太高……这就给了不少强盗土匪可趁之机,他们往往占山为王作威作福,掳掠女子鱼肉百姓,总在几年乃至十几年后才得到惩罚。

或是就地正法,或是锒铛入狱,虽说黄花菜早凉了,但好歹还是一盘菜,可若是把“强盗土匪”换成“造化者”,那别说菜了,连菜盘子都不给留。

他们喜欢古代副本。

这种“喜欢”不是因为古代副本难度低,他们稍微使些神仙手段帮帮人就能被奉为神仙、得到原住民的敬重,而是因为古代副本没有那么多棘手的热武器,他们可以放肆胡来,还没有人能奈何。

最重要的是,只要随身空间的级别够高,那么古代的一切都是他们唾手可得的资源。埋于深山的宝藏,达官贵人的库藏,武林门派的秘籍,乃至粮食、牲畜和人口,全是他们能带回主神空间的东西。

这其中,人是最畅销的“货物”。

把他们从试炼场带走,他们就成了无根之人,往后的生活好差全系在造化者身上。

遇到个“好”点的买家,兴许就是干干奴隶的活,再不济就是暖床,总算还有条命在、还有口饭吃。可要是遇上坏透的买家,死了还剩具全尸就不错了。

“行,这个留给飞龙在天。”抽烟男道,“剩下的怎么安排?”

“15岁到25岁的女人给‘阴佬’送去,他缺采阴补阳的炉鼎。同岁数的男人给‘糖姥’送去,她采阳补阴,折腾个几天这批货就没了,还会来找我们补货。我记得有个强化了相柳血脉的不是要吃小孩吗?他开价多少一个?”

抽烟男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开价300点一个,算高了,就是没写明要哪个年龄段的小羊。”

另一人:“那12岁以下的都锁定,看一个逮一个就行。就算抓过去有剩余,那些做鬼娃娃和佛牌的邪道也会对小孩有兴趣,出货很方便。”

他们清点着地上的56人,发现数目没错便将迷香撤了下去。接着,他们蹲下来对年轻男女好一通上下其手,等摸够了便拍拍他们的脸,将人装进随身空间去。

事情的发展很顺利,唯独在抽烟男对付紫莹下手时,本是重伤昏迷的付紫莹硬是靠强大的野兽本能出手,一把扣住了他伸向她的咸猪手。那一瞬的力量爆发,就听“咔嚓”一声,她竟是折断了他的手骨!

“啊!”抽烟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抬脚踹在付紫莹身上。

旧伤添新伤,付紫莹的口鼻溢出鲜血,抽烟男还想再给她几脚,却被身边的人拦下了:“够了,把货弄坏了价格就低了!还有你小点儿声!这副本有鬼怪,你想把脏东西招过来吗?忍着!”

抽烟男捂着手蹲下,眼光闪烁、满是愤懑。他恨恨地瞪了一眼付紫莹,正想抬手将她收入空间,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余光瞥见了一抹血红,那红光飘忽,一下子就不见了。

“谁?”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身侧,却只见到杂草轻晃、阴风阵阵。

“你搞什么啊?一惊一乍的。”黄毛男不爽地嚷嚷开,“脑子进水了是吗?也不想想咱们这儿设了‘观测器’,只要是人踏进这座山都会被感知到,还‘谁’?能是谁啊,半夜进山的也就鬼了。”

“傻叉。”黑衣男淬了一口。

他们一行总共有六人,隶属烈火永燃团队,为三线团员。托团队的福,每次进本都能在第一时间找到队友过活,但同样的,他们得为团队做一些阴沟里的事,以期下次能分得更好的道具。

就像现在,鉴于他们贩卖两脚羊的业绩突出,团队给他们每人配了一个戊级的随身空间。它的造型是一块机械手表,拥有大平层的空间还能装下活物,实在是太好使了。

而戊级、能装活物的空间需要5000奖励点,这放在平时他们根本不会下手买,毕竟只是个空间罢了,可到了团队居然能白拿,足以见加入团队的重要性。

且,这白得的戊级道具彻底点燃了他们的贪婪和欲望。

渐渐地,试炼场的原住民在他们眼里不是人,而是行走的奖励点。尤其是古代副本,原住民譬如一群放养在草原上的羊,任他们予取予求。

一年的时间啊,足够他们挑最好的货回去了。

“没事别大惊小怪,就算真撞上了个砸场子的造化者,你以为他真有胆子跟团队对着杠?像那个叫应栖雍的小子只能代表少数人,有多少呢?最多一只手的数,不能再多了。”

男人说得得意洋洋,言语间带着一种天然的傲慢。殊不知,同伴看向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惊恐,只见那男人的头顶突兀地垂下许多黑发,一双惨白的手从两侧而来,缓缓贴近他的太阳穴……

“老、老、老大!”

“你舌头闪了,说话这么不利……索?”最后一字的音突然被他吞下,他感到有冰凉的东西贴在他的头上,扣住脸颊两侧。

一瞬的毛骨悚然,他本能地仰头看去。只见树干细长、倒挂着一位身穿红嫁衣的鬼新娘,她冰冷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吓!

人在受到极度的惊吓时,大脑会因给不出反应而陷入一片空白。而在几人浅薄的认知里,灵异副本等于全灭副本,穿红衣的鬼等于厉鬼,被盯上了谁也逃不过。

这观念根深蒂固,无法清除。因此,当化身鬼新娘的厉蕴丹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遇到造化者,而是遇上了厉鬼。再加上刚做完亏心事,恐怖效果翻了十倍不止。

“鬼啊——”

厉蕴丹双手扣合,掰过这老大的脑袋发狠一扭。就听颈骨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老大的眼珠立马翻白,竟是连反击的能力也没有,当场死透。

“啊啊啊!”

厉蕴丹本不想让他死得那么简单,但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祸端,并对剩下的五人起到震慑作用,这老大只能这么祭了天。

她并不认为他们是她的对手,只不过从太乙天墟出来的道具千奇百怪,或多或少会对她产生一些干扰。而“老大”身上的道具应该是最多的吧?干掉了他,剩下几个应该不成气候。

事实证明,他们不仅不成气候,还是一堆怂货。

怕鬼怕得要死,偏偏要做祸事,居然还拿出符箓对付她。驱邪符从背后射来,厉蕴丹大袖一挥打落符箓,化掌为爪,扣住黑衣男的咽喉。

黑衣男惊恐至极:“她不怕符箓!厉鬼!厉鬼!”

十成的恐怖硬是涨到了十二成。

只能说打架时心态很重要,他们的心理防线一经崩溃,就再也搭建不起来了。

如果厉蕴丹以造化者的身份找茬,他们多能发挥能力,再不济也可以打个配合战,游走几招再死;可当她以厉鬼的身份出现,他们没吓到尿裤子已经不错了。

“啊啊啊不要!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我再也不贩人了!”

厉蕴丹可不能说什么“把人放了”,这话一出八成露馅。作为一名嗜杀的女鬼,她说的话必须不正常。

她没有张嘴,只是动起了腹语。女声幽幽,飘忽不定,令人毛骨悚然:“冤有头,债有主。冤有头……阳气啊。”

她冲黑衣男缓缓张开嘴。

“啊!给你,都给你!不要来找我!”黑衣男哆嗦着打开随身空间,就见十几名年轻人倒在地上。

厉蕴丹见状,假作被吸引一般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人。其余几人觉得有戏,当即敞开空间放出被抓的活人,却始终忽略了厉蕴丹的手——她一直牢牢掐着黑衣男的脖颈,并没有因为他们放出活人而松开半分。

共48个,还差8个……想来是在老大的空间里了。

就是不知老大身死,他空间中的活人会不会跟着遭殃?要是他们没活下来,那么她以后遇到这种人渣还得周旋一番才能下手。

啧,渣滓!

她使了新学的爪法,近乎残忍地撕裂了黑衣男的咽喉。待他捂着脖子跪在地上呕血,她盯上了剩下的四人……

“不不不,求、求求!”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厉蕴丹知晓魅影嫁衣好用,却不知它会这么好用。

由于穿上嫁衣能在半小时内转化成阴物,普通的冷兵器和热武器就无法对她造成伤害。又因她身负帝王命格、天子气运,寻常的符箓也无法对她构成威胁。只要不遇到戊级以上的破魔武器,魅影嫁衣就是攻守兼备的最佳辅助道具。

再杀一人后,剩下的三人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惊觉,无论自己是求饶也好,是“悔过”也罢,都不能阻止厉鬼杀死他们的心。既然横竖都是死,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打!

打了还有一线生机,不打绝无生还的可能。

黄毛男骂了句脏话,立马掏出一个道具启动雷暴。只见那指甲盖大小的蓝色方片印上他的心口,分分钟张开电网将他包裹起来,形同一个闪着雷电的球。

他狞笑一声冲向厉蕴丹:“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了!鬼都怕雷电吧,我劈死你!”

他双手合拢爆出一抹闪电,它势如银蛇,直冲她的面门。电光极快,她本能地偏过头,那雷光一下子擦着她的脸过去,火辣辣地疼。

这就是被雷集中的感觉吗?

她抚上脸……

难怪精怪畏惧渡劫,一击雷劫足以让它们浑身麻木,压根应付不了第二击。

真气溢散,在身侧凝成甲胄。那团雷电再度袭来,厉蕴丹双脚离地高高飘起,手腕上的“镯子”一翻便射出一道冰蚕蛛丝。

蛛丝沾在抽烟男身上,她猛地一拉,抽烟男就向电团砸去。两厢一撞,抽烟男惨叫一声被电死当场,强大的电流贯穿他的体表、灼烧他的水分,于眨眼间将他烧成了人形黑炭。

“蛛丝?”声音轻之又轻,然而反应过来的瞬间已经晚了。

刀光一闪,人头点地。

厉蕴丹反手扔出桃木剑,那经过雷击的桃木哪还会畏惧电光,它径自穿透雷电环绕的外壳,一击贯穿了黄毛的脑门。

血淌了下来……

厉蕴丹收拢魅影嫁衣,将躺了一地的活人拖向空地。后蹲在老大的尸体旁以神识检索,发现他的空间道具是一枚戒指。

她将它取下,它身上流转的光华便消失了。许是主人身死、捆绑的时效已到,只见戒指边上忽然冒出一个黑洞,把储存在另一个空间内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先是八个活人,再是一堆换洗衣服和烟酒,最后是他们烧杀抢掠夺来的金银珠宝,以及一份来自太乙天墟的“客户订单”。

厉蕴丹展开订单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与其说这是一份订单,倒不如说这是投名状。上头记录了哪个大境的谁需要什么样的“两脚羊”,出价几何、数量多少,且其中所涉及的大团队不止一个。

“飞龙在天……”

要是没记错的话,上次想拉谢此恒入队的是“龙战于野”,而“飞龙在天”与之似乎是竞争关系?

都是干天的团队,这个大境属实是在善恶两端狂舞、极端人士辈出。

她粗略地扫了一眼订单,就把它塞进了无尽仙藏。与此同时,零落在地上的道具纷纷化作灰屑,竟是一个也没留下。

见状厉蕴丹就明白,太乙天墟不会把独特的道具留在试炼场,说不定化灰是一种特殊的回收方式。可是,为何不见它回收一下造化者的尸体呢?

每次宰完人都要处理血迹和尸骨,“圣人”都会嫌烦的。

厉蕴丹凝出六张火符打在尸体上,熊熊烈火燃起,以极快的速度吞噬了尸体的皮肉筋骨,还烧干了地上的血迹。尸油劈啪作响,尸体逐渐成灰,而在热浪一波又一波的冲刷下,昏迷的百姓终于苏醒过来。

一见是在深山老林,身边除了个道士就没有别人,再看那烈火中燃烧的人形炭……他们忽地垂泪而泣又跪地不起,声声唤着“恩人”。

“小女子是江城泸州人士,家中爷娘尚在,有两兄两弟。本是在为议亲做打算,谁知这群妖人夜间闯入我家中打伤爷娘兄弟,将我掳走百般羞辱!我恨不得生啖其肉,生啖其肉!”

少女哭晕过去,另一名少年红了眼眶:“我只是上京去赶明年的春闱,路上便遇到了这伙妖人!他们荤素不忌,对我与单兄做尽恶事!单兄想不开跳下悬崖,独我还在苟且……”

与友人结伴同行、上京赶考,谁能料到会出这事?

友人心性刚硬一了百了,可他不能这么做!他要是也跟着去,家中的母亲和妹妹可怎么办?且友人也有寡母,他不能放着这位伯母不管不顾。

“我是王家村的王明珠!”另一名女子失声痛哭,“这群妖人抢杀了王家村,屠尽四十六户人家!”她抱着头跪在地上,心痛到呕血,“畜生啊!”

有年轻的猎户倒在地上,他手脚被打断却没坑一声,只说道:“我的村子也被烧了,为了折磨我他们停留了一会儿,不知道村里有没有人跑掉。”

厉蕴丹:“那便回去看看吧。”

她蹲下来给猎户接上手脚的骨头,将他丢给一旁的少年人照顾。之后,她检查了一下付紫莹的伤势,发现她断了根肋骨,内腑受创严重,似乎有脏器被震开了。

这可不妙!

厉蕴丹当即将真气灌入她体内,强行修复她体内的伤势。待稳定后,她飞快进入深林采集草药、狩猎野物,又削了几个石锅背回来,指导众人熬药、处理猎物。

火堆点起,他们在六个人渣的“坟头”做起了吃食。

不久,他们舀起锅里的药膏涂抹外敷内用,而在厉蕴丹的照顾下,付紫莹总算悠悠转醒。

“云丹?”

“如何?”

付紫莹:“六个败类……强抢男女,暗算我!”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她语气凝重,“他们会法术,不是茅山的东西。他们对我说再往前来就杀了她,让我放下剑,我……”

厉蕴丹安抚道:“他们已经死了。”又托着她的头轻轻转过,“他们还活着。”

付紫莹向右侧看去,便见一众脏兮兮的男女回望她,双目含泪。他们吐不出一个谢字,可通红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活着……就好。”

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她刚醒没多久又沉沉睡去了。

……

一日后,胥望东与张清无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地追上了她们。

彼时,厉蕴丹已将众人安排到山脚的村子去,她掏出银钱上下打点,姑且给这群苦命人找了个歇脚的地方,至于他们日后的去留如何,就不是她需要管的事了。

同伴到来,付紫莹身体大好。见她无恙,张清无才长舒一口气。只是一口气还没舒完,他一见厉蕴丹的桃木剑就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让它见人血了?”

厉蕴丹:“怎么,不能宰人渣吗?”

“不是不能,你好歹爱惜它一下,做个清理!”张清无取过她的桃木剑一脸心疼,“桃木剑多是用来斩妖除魔的,如非必要不沾人血。你杀恶贯满盈的人倒还好,不会让它沾上‘业’,但宰完了你得用艾草洗洗、用烟香熏熏,这样才好保养!”

他忙不迭地出门,问人借香去了。

厉蕴丹不以为意。

她敢下这个手,就是不怕业沾身。作为皇帝,要是连承受天下大“业”的魄力都没有,她还当什么皇帝?

既然决定接手江山,她自然也会接下所有的恶业和善果。

她毕竟是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