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邢尚智冲出去点选人马,王用汲觉的自己都要气疯了,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人?他的脑袋里面塞得是什么?竖子不足与谋啊!

一边伺候的随从看到这一幕,小心翼翼的也不敢说话。

“带上咱们的人去柴家!”王用汲看着随从,大声地说道。

邢尚智这一次下定决定要这么干,至于柴家是不是凶手,其实邢尚智没那么看重。只要证据指证柴家是凶手就好,只要抓了柴家的人,何求不得?

现在有人证,有物证,自己还剿灭了杀人凶手,再拿下柴家,这一次的功劳就到手了。

王用汲跟着锦衣卫出门,虽然他和邢尚智闹翻了,但是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想到柴家被抓,王用汲就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锦衣卫和钦差大举出动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济南府。

济南府的士绅顿时大哗,官府也被惊动了,山东巡抚王宗沐也快速带着人赶往了柴家。事实上这件事情和王宗沐的关系不大,无论锦衣卫闹出什么幺蛾子,也不用他负责。

按照官场的规矩,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可是王宗沐不允许自己这么做,要知道柴家可是山东标志性的士绅,家里有布政使,有知府,绝对是官宦世家。一旦柴家出了事情,山东的士绅肯定会跳脚。

官宦世家都保不住了,何况普通的士绅?到时候就乱套了。

这个时候山东乱了,那麻烦就大了,导火索被点燃了,后果不堪设想。

王宗沐虽然前面装病,可是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装病了,坐在轿子上,王宗沐撩起轿帘,开口对外面的人说道:“拿着我的令符,去请冯指挥使,让他带着兵马过来。”

想要阻止锦衣卫,即便自己是巡抚,王宗沐心里面也没底。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手里有人总是心不慌的,到时候能讲理就讲理,不能讲理,用强也有要有兵。这一点王宗沐在清楚不过了,所以一他选择了调兵过来。

王宗沐是山东巡抚,这个官职的全称是“巡抚山东等处地方督理营田兼管河道提督军务”,调动大军的权力他没有,但是调动几百人的军队问题不大。

随从听了王宗沐的话,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此时的柴家早就慌了,不过柴翯却没那么紧张,脸上的表情严肃,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柴翯看了一眼慌乱的管家和家仆,呵斥道:“慌什么,我还没死呢!”

见自己家的主人如此态度,管家和家仆倒是安稳了下来。

柴翯迈步走到前言,刚刚穿过回廊,锦衣卫的人已经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邢尚智压着刀,冷笑着看着柴翯:“柴翯,你的案子犯了,跟我走一趟!”

站在台阶上,柴翯看着邢尚智,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犯了什么事情?还请大人言明!”

“我柴家诗礼传家,乃是官宦世家,自问不曾做过恶事,这么多年造福相邻,修桥补路,从来没有过害人之举。灾年施粥,丰年减租,自问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知道何事居然使得锦衣卫围了我柴家?”

邢尚智冷笑着看着柴翯,大声地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敢狡辩!”

到了这个时候,邢尚智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一挥手:“给我拿下!至于犯了什么事情,等你见识到了咱们锦衣卫的手段,自然就全都招了。”

“我看谁敢!”

一声怒喝之后,王用汲从后面走了上来,似乎走的有些急了,有些气喘。怒气冲冲的走到邢尚智的面前,王用汲大声地说道:“今天我在这里,我看谁敢抓人!”

看到王用汲,邢尚智怒气更胜,大声地说道:“王大人,你是要包庇这谋刺朝廷命官的叛党?”

“行刺皮大人是否为柴家所为尚无定论,我不会让你抓人的!”王用汲看着邢尚智,直接说道:“我是钦差正使!”说着王用汲拿出了一个黄色的卷轴。

“这是皇上给本官的圣旨,这一次山东的大小事宜,全都由本官做主,邢尚智,你想抗旨吗?”

邢尚智没想到王用汲居然把圣旨给拿出来了,脸色顿时大变。嘴角抽抽了半天,邢尚智还是低下了头:“下官不敢!”

这个胆子邢尚智还真没有,这可是经过内阁的圣旨,文官都不敢抗旨,更何况是锦衣卫。文官抗旨或许能保全,那还得看什么事情,锦衣卫要是敢抗旨,那脑袋就肯定不是自己的了。

“带着你的人回去,这件事情不许锦衣卫在参与!”王用汲掷地有声地说道。

邢尚智抬起头看着王用汲,脸上的表情异常狰狞,他知道自己这是被王用汲给罢职了。

“王大人,圣旨说山东之行你是主官,可是侦测乱党本就是我锦衣卫的职责。”邢尚智这一次准备硬抗了,如果这个时候退回去,他的脸就丢大了。

锦衣卫这个脸不能丢,自己这个脸更不能丢!

“你说不能抓人,我可以遵从你的命令,本官会上书弹劾你。”邢尚智态度坚决地说道:“但是你让我别管这件事情,那绝对不行。”

“柴翯,你牵扯到一桩谋刺朝廷命官的案子里面,现在带你回锦衣卫!”说完这句话,邢尚智对着身边的锦衣卫吩咐道:“抓人!”

王用汲没想到邢尚智居然如此刚硬,原本以为凭借圣旨的震慑拿下邢尚智,没想到弄巧成拙了。正在王用汲准备让人上前拿人的时候,另外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刑大人,你在这里拿人也不通知本官一声,怕是不合适吧!”

王宗沐分开人群从外面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子两侧,则是一队穿着盔甲带着腰刀的士卒。这个出场可是吓到了不少人,动兵了!凡是动兵了,那就没小事。

邢尚智看着王宗沐,开口说道:“王巡抚,锦衣卫办案,你们巡抚衙门就不要干预了吧?这和你们巡抚衙门没关系。”

这是威胁!

可是王宗沐却面色丝毫不变,淡淡地说道:“这里是山东,本官是山东巡抚,奉旨巡抚山东,本官也是有王命旗牌的人,这山东的事情就没有和本官没关系的。”

“别说想动人了,就是想动山东的一草一木,那也得问过本官。”

“谋刺朝廷命官的案子发生在山东,发生在济南府,那这件案子就应该归济南府。”说着王宗沐开口吩咐道:“济南知府何在?”

济南知府连忙走出来道:“下官曹锟在!”

“把人带回去吧!”王宗沐淡淡的说了这一句,然后转头看向邢尚智说道:“刑大人,这件案子是咱们济南府的案子,就不劳烦锦衣卫了。”

柴翯在一边也咂摸出味道来了,也知道什么选择是对的,直接就跟着知府衙门的人走了。

邢尚智阴沉着脸,他很憋屈,恨不得将王用汲和王宗沐全都抓进昭狱。可是邢尚智知道自己这个跟头肯定是栽了。用强都不行,这个王宗沐是带兵来的。

一甩袖子,邢尚智直接带着人向外面走了出去,心里面打定了主意,回去就写密报弹劾他们。

官官相护啊!

看着邢尚智走了,王用汲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王宗沐抱拳道:“今日之事多亏了王巡抚了!”

王宗沐也抱了抱歉,苦笑着说道:“本官也是不得不来,如果真的让柴家出了事情,山东就乱了。本官身为山东巡抚,代天子牧守一方,怎么可能任凭山东乱起来。”

“王巡抚高义!”王用汲赞叹着说道:“柴家现在已经是众矢之的了,还请王巡抚派人看顾,以防宵小。”

“王大人放心,我会让冯指挥使安排人驻守的。”王宗沐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今日之事本官还是一团浆糊,不知道王大人可否为本官解惑?”

王用汲点了点头:“当然,只是此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咱们还是回钦差行辕说吧!”

“如此甚好!”王宗沐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起回了钦差行辕,王用汲详细的把事情经过告诉了王宗沐,说完之后,王用汲叹气道:“本官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一切都显得太怪异了!”

王宗沐这个时候也点头道:“的确很怪异,事实上柴家在本地的风评还是很好的。”

“严肃的约束奴仆,也没有仗势欺人之举。”王宗沐说到这里,又说道:“至于灾年买地,借钱让人以地抵偿的事情,本官也是知道一些的。”

“这种事情乃是常事,灾年不卖地,活不下去啊!说起来这还是本官的责任,借钱以地偿还!”说到这里,王宗沐叹了一口气:“本官有负圣恩!”

王用汲默然,这种事情他也没法说,严格说这么干不犯法。

虽然灾年压地价收地很缺德,可是除非灾年朝廷有旨意,否则也只是缺德而已。后面的借债收地,连缺德都算不上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如果朝廷救灾到位,百姓也不会卖地,如果百姓生活富足,也不会借债以地偿,因此王宗沐才会发出“有负圣恩”的感慨。

王用汲也算是深有同感,想要解决灾年百姓卖地和借债以地偿的事情,这里面太复杂了。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就处罚柴家,朱翊钧也没这个胆子。

除非朱翊钧造反,直接来一场土地革命,否则想都不要想。

“除了这些,柴家修桥补路,捐资助学,也算是良善人家。”王宗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小妾和教书先生的事情,本官也知道一些。”

王用汲一愣:“是吗?”

“我听到的说法和你不一样,我听到的说法是柴翯为了成全二人,给了二人一些钱财,将他们送走了。”王宗沐苦笑着说道:“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加上那个小妾终究是不守妇道,如果让人知道了,她估计也没脸活了。”

王用汲点了点头,这一点他倒是理解,可是现在他更头疼了。按照王宗沐地说道,柴家算是良善人家,士绅楷模,侵占田地虽然缺德,可是大家都这么干。

满大明去找,有一家不这么干的?没有,这是这个时代的普世价值。

隐匿土地,不交赋税,那更是两码事了,如果因为隐匿土地不交赋税就处置了柴家,那天下非得大乱了不可。税务司也只是罚款而已,而且除了树立典型的士绅,剩下的也采取的主动缴纳只缴纳三成。

为的就是尽量减小矛盾的激化,同时把官绅一体纳粮和清账田地给推下去。

“王大人,柴翯我是给你保下了,可是这件事情很麻烦。”王宗沐想了想,继续说道:“关于柴翯小妾的事情,本官也只是听说,实情如何,没有证据。”

“那个陈亮是刺杀皮大人的刺客无疑,至于柴翯是否是主谋,无法证实他的清白啊!”

这个无法证明他的清白就要了命了,关键还不是案子本身,而是邢尚智不然会弹劾自己两个人。一旦皇上以为自己是文官相互,那麻烦就大了。

“我们联名上奏折吧!”

王宗沐也没为难王用汲,到了这个时候,他也脱不了干系了。

“奏折不要弹劾邢尚智,也别说案子的事情,就说案子太大,事出蹊跷,或有隐情,我们已经控制了柴翯,请朝廷派专门的钦差来处理。”

王用汲看了一眼王宗沐,心里面感叹,自己还是嫩啊!

自己刚刚还想着弹劾邢尚智,没想到王宗沐会这么干。

比起王宗沐的主意,自己的想法就差远了,山东虽然距离京城不远,可是也不近。自己和邢尚智的奏折到了京城,必然会成为狗咬狗一嘴毛,谁也说不清楚。

到时候皇上相信谁可就不好说了,文官和锦衣卫在盛宠这方面,一直处于弱势。

王宗沐的做法就妥当多了,只是因为案情重大,我们没办法处理,请朝廷派得力人手来处理。我们没态度,皇上信任谁就让谁来,这是为臣之道啊!